“等一下。”
池柘出声,拉住马的缰绳停下。
陈瞿西停下,扭头看到池柘下马,蹲下,仰头问他有没有铲子或者铁锹。
“你看我全身哪能藏你说的那些东西?”
“问问,万一有呢。”池柘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银行卡的物件,他往前挪了两步,伸手随意将面前的积雪刨开。
少了白雪的遮掩,陈瞿西看清那是一个坑,不大,面积大约有一个手掌心左右,他佩服池柘的眼力,积雪之下都能看清前方有个坑。
池柘用磁卡在刮坑周围的泥土。
“好刮吗?”到这一步,陈瞿西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似乎是要将这个坑抹平。
池柘摇摇头,零下二三十度的世界不仅天气冷,脚下的泥土就是冻土,没有好用的工具挖起来效果一般,真就像刮痧。
不过他力气大点,还是能见周围的土块松动。
陈瞿西没有要下去帮他的意思,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的动作。在录节目时他就注意到了何绁也有这样的举动,但他当时没深想,现在池柘这么做,恐怕是之前拍电影从何绁那里学来的。
“是草原上的民俗吗?”陈瞿西问道。
“不算,更像是草原上大家约定俗称的一种规矩,‘不能在草原不能留下人的痕迹’。有一个传闻,元代的开国皇帝成吉思汗知道吧?他做为一个帝王是没有留下陵墓的,在历史上极为罕见,听说最后他把自己融在了大地,没留下任何的痕迹,自古以来,这边的人去世了,都不会在草原上随便立个坟堆。”
“那他们埋在哪?”火化也是近年来各种客观因素导致的选择,那时候人走都是要归于土地。
“视野辽阔的地方,越辽阔越好,能看得很远,看见东方的太阳升起、西边的太阳落下的地方。”
“当然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交通工具是马,人骑马在草原上奔跑,一旦马踩进坑,又或者小孩子掉进坑里会死人或者摔断腿,所以,他们在每前往一个新的地方,都会将原地的洞坑抹平。”
所以现在池柘就是要抹平,如此守规矩,仿佛不像是陈瞿西认识的那个人。
“你什么时候这么……”陈瞿西努力地找措辞,“善良了?”
“……”
他眼力好是回事,不过大多时候都睁眼装瞎,乐于助人不是池柘的人生信条。
池柘听出他的反讽,到是没有反驳,只道:“何绁拍电影拍的有些魔怔,总之生怕在一些地方上会出错,整个人宛如封建迷信的化身,说在草原上拍东西,就得守草原上规矩,草原神或许不会保佑你,但一定不会降罪于你。”
池柘瞄到陈瞿西一言难尽的眼神,开口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我说的,何绁是整日神神叨叨的。总之迷信归迷信,但电影从开拍到杀青倒也相安无事,而且马上还要在国内上映,所以求神拜佛还不如做一点好事,何绁怕剧组里的人不守规矩,就唬我们说会有好运,随手的事,大家都听他的了,不过在他剧组那几个月,我没干过这事。”
“为什么?”
“何绁太像糊弄傻子了,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不就真成傻逼?”
陈瞿西挑挑眉,大概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心理。
“那你现在?”
“我现在求好事降临,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及我有预感,他的这部片子会拿奖。”
“你还挺杂,啥都相信,你算的?会拿奖?”之前池柘就会弄些观星占卜,总归殊途同归。
“没,直觉,还有,我不会算。”
“哈啊?”他那句“我不会算”说得太轻松。
“之前录节目要凹人设,生日星座是节目组提前塞给我的,然后我装作是自己猜出来的。”
陈瞿西之前想过会是节目组提前给他了信息,但是后来……“你不还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像假的。
“做戏嘛,总要准备充分才会有人相信。况且我的确读过那方面的书,编几句瞎话绰绰有余。”
池柘没抬头,还在平地上的坑,说这些时只能看到他的发顶微微耸动。
“一段正缘也是瞎编的?”
陈瞿西想起在那个沙漠的帐篷里,池柘搞那么一出,不就是在把自己当傻子逗?
“不是。”
“那又是直觉?”陈瞿西拿他地话堵回去。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以及主要是为了……”池柘停顿抬起头,盯着陈瞿西地眼睛。
“钓你。好了。”池柘站起身,拍拍手,五指被冻得通红。
陈瞿西移开目光,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池柘被他的态度惹毛了,总之他费力地搭台阶让他下,他反倒不识好歹起来了。
“怎么?上钩的不是你?”
说着他跨上马,两人高度齐平,池柘骑着马过去。
两只马身要挨得很近。
“人不总有眼瞎的时候?”
陈瞿西知道怎么一句话彻底将池柘惹毛。
“对,是我眼瞎,陈瞿西,你算算我找了你几回?扎兰屯一回,瑞丽一回,还有现在,我要真逗你玩至于吗?”池柘拽着缰绳,不让马往前动。
“别,你少算了吧?”陈瞿西打断,“你要掰扯是吧?那我们好好掰扯下,扎兰屯那次,是你亲了我,我两当时有关系吗?啥关系都没有,你这就是性骚扰。”
池柘气急反笑,“行,你接着说。”
“以及你再来找我,不是道歉,恐怕是为了后面你筹谋的事,万一节目没火,毕竟还要靠个同性恋出圈。第二次瑞丽,之后没多久,我俩一块进酒店的照片就被曝光,整出我是同性恋的事,第三次,你来我家,然后第二天一早,那两位出车祸,我成了你的时间证人,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问你,哪次有好事发生?”
池柘皱眉。
“你看,你也说不上来,说说,这次你又想干什么?”
池柘的马往前走了几步。
陈瞿西很想听听他的回答。
但剧变陡然发生。
“池柘!”
陈瞿西眼睁睁地看着池柘从马上跌落下来。
池柘在雪地上滚了两圈,陈瞿西赶快下马,冲到他的身边。
“你没事……”
“咳咳。”池柘脸上冒汗。
“能动吗?”
“能。”
陈瞿西扶着他坐起来。
“哪不舒服?”
池柘摇头,“应该脚扭伤了,其它没什么事。”
“确定?”
“嗯。”
陈瞿西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荒无人烟,
“还能上马吗?”
“行。”
陈瞿西搀起他,将他扶上马,而后左右手各牵着一根缰绳,往回走。
回去这段路将近快走一个多小时,陈瞿西把池柘弄到床上后,将他的鞋袜脱了,脚踝处有些肿胀,看样子只是轻微扭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陈瞿西心里松口气,感谢这天气,穿的多而且地上有雪,才没被摔得太严重。
女主人知道池柘脚扭伤后送来的药膏和热水。
陈瞿西拉了个凳子在床尾处,先用毛巾敷上他的脚踝。
“疼吗?”
“还行。所以不见得就你一人没有好事发生,我不同样倒霉?”池柘靠在床头。
“这样啊,那你没来找我不就好了。”
“我不来找你,你会找我?”
“操,搞得老子就没去找过你是的?”
“找我什么了?”
“你出车祸的时候我没去医院看……”陈瞿西突然停住,看向池柘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怎么了?”
陈瞿西摇摇头,但下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池柘不防,一拳直接砸在他的大腿来不及躲,“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归疼,但他知道陈瞿西还是收了力的。
“你就是这么对待伤患的?”
“看我上钩很好玩是吧?”陈瞿西瞪他。
“什么?”
池柘的马术陈瞿西又不是没见过,当年和本地人骑马射箭都能赢回一只羊腿的人,可刚刚什么都没做就摔下马。
之前陈瞿西太过担心,没有细想,现在回想,全是漏洞。
池柘摔得可太有技巧了,突然发现自己不占理,中断这个话题又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跟偶像剧的女主角一样,平地都能摔,而一摔总能有新的机遇。
他一向对自己狠,扭伤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苦肉计不是你惯用的招数?车祸是你让蒋三故意透露给我的?”
“是啊,想见你,但那段时间我又走不开,所以只能用这个方法,逼你从深山老林回来,不过你来的够迟的。”
陈瞿西自然不会跟他说自己吃菌子中毒了,但看到消息还是立马赶回来的。
“你的车祸是自己一手策划的?想着反正都车祸了,除了你算计的那些事,让我看见是正好的事。”
“对。”这次,池柘干错利落地承认了。
“他们的车祸也跟我有关系。”池柘仿佛知道他下一句想问要问什么。
有关系三个字让陈瞿西迟疑了几秒,“你真动手了?”
“没,我要真动手了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我有助推,你还记不记得那场车祸里还有一个受害人?”
“廖清远的那个助理?”
“对,他那天还是司机。之所以被判定是意外,查不出端倪是因为没有人给车动手脚,但司机本来就想带着他们去死。他曾亲眼看见他父母被浇水泥,窒息而死的。如果把仲宇总部大楼给拆了,一些水泥柱给砸了,应该还能见到白骨。”
陈瞿西难以置信,手上的动作停下。
“以为这种事只会在上世纪的港片里发生?如今仲宇的总部大楼当年才刚刚挖好地基,你说是不是一个藏尸的好地点?不过这些事廖仲宇肯定亲自动手,他和某些人达成利益交换,我妈没想到廖仲宇竟然还和黑有牵扯,最开始因为环境问题,仲宇不得不借力,她是知道的,但因为文韩孩子出生的事,两人开诚布公的聊过一次,不谈私情,就是要将仲宇做大,那时他们俩谁都离不开谁,我妈已经在开始让仲宇洗白,没想到还牵扯人命,我妈找人将那个孩子收养,没告诉别人,怕廖仲宇对那个孩子实施报复,她明白廖仲宇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得彻底除掉,从那时起就开始收集证据了。”
“我没有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门,廖在国外留学回来进了仲宇,而他也成功应聘廖助理这一职位,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迟早要对廖仲宇下手,所以他周围身边每个人的来历都要查清楚。之后便发现还有那一段渊源,但我能查出来的东西,假以时日,廖仲宇觉得不对劲,肯定也会查出。我没那么大的能力,但是纪晏灿想要将把一个人过去的某些痕迹抹平还是很简单,于我而言,廖清远的助理就是一张隐形牌,只跟他透露过身份已经帮他处理好,接着就是等待、蛰伏。”
“车祸你让他干的?”
“不算又或者算,我就点拨了几句,而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报仇。有纪晏灿出手,他的身份只要不彻底深入调查没有大问题,而他跟那两人一起躺在重症里,没人会想到是他干的,毕竟平常他看起来跟廖清远的关系特别好,已经他私下里在跟廖清晓谈恋爱,虽是秘密恋爱,但还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廖清远醒不来,廖清晓醒了会帮他说话,更能将他摘清。至于在众人眼里,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就算被发现怀疑到我身上,顶多挑拨了几句但根本无法定罪。”
池柘异常冷静地说出这些。
“纪晏灿要跟我合作,他自然会查清楚廖仲宇当年做的事情,过两年,仲宇的总部应该就会换位置,事前我跟他达成协议,仲宇内部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会曝光,他才决定合作,因为那些事一旦曝光,仲宇对他来说毫无利益。而廖仲宇之所以答应退下来,纪晏灿用手里些东西威胁了他。”
“池英宛漂亮吗?”池柘话锋一转,问道。
陈瞿西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虽然只在网上只看过一张照片,但无疑是位大美人,池柘的好皮相大多遗传自她。
“他们二人谈过仲宇归属问题,出于无奈最后还是选择合作。廖仲宇和她理念不合不是一天两天,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二人都知道,廖仲宇的野心不单单是一个词能形容的,看仲宇如今的规模就知道。他当时某些上面的人有关系,官商勾结,那人见到我妈,生了歹心,而当时廖仲宇需要讨好对方,对方提了,廖仲宇是个伪君子,他当下拒绝说做不出那样的事,可他的枕边人文韩多了解他,而她一直视我妈为眼中钉,找人用了下作手段。”
“廖仲宇明面上痛心疾首,训斥文韩,但私下谁知什么面孔,可能文韩的做法正中他意,不需要亲自动手,还在暗自窃喜。”
“而文韩当初不止找了一个人对我妈……”池柘停下,继而再道:“所以我答应纪晏灿不将那些事抖落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她都走那么久了,不希望还有人借这些扰她在下面的清净。”
“那些事发生后,她的确萎靡过一段时间,但她定然会反击,而且她那些年他一直在找廖仲宇和文韩的犯罪证据,就在她要将检举材料上报时,一场火,所有一切被烧得一干二净。因为那些下作事,那段时间我妈的确没在仲宇露过面,而且公司里的确有些传闻,抑郁自杀的确是个好理由。但所谓的焚碳自杀是一场蓄谋已久地谋杀,他们做的天衣无缝。”
陈瞿西回过神,缓缓将池柘脚踝上已经冷却的毛巾拿下,看着池柘,却说不出话来。
“我是跟纪晏灿是达成协议,但仅限于这几年,他将仲宇的资本洗牌,用些手段让廖仲宇限制消费,他们走不了,那时热度过了,再进行上诉,不会放过他们。”
“那就别放。”
“我还以为你得抨击我几句没道德。”
“我是傻逼吗?”陈瞿西又瞪了他一眼,在他脚踝处贴上药膏,起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