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第二天就带着嬴政前去吊唁——以宗室公子的身份,顺便看看吕不韦是不是真的死了。

  嬴政进了门就观察周围的人,吕不韦的门客很多,如今去世了依旧有不少六国的贵人前来。

  从这里便可窥知吕不韦的势力。

  有些六国贵族并不认识他正在扮演的人,此刻在小声的议论。

  “吕相死得真惨……”

  “都刻薄寡恩啦,秦国都有这种咀咒,我估计之后的丞相都一样。”

  “嘶,如斯恐怖。”

  “秦相堪称高危职业。”

  嬴政听完,转头进入灵堂,吕不韦的人认出他来,便喊道。

  “公子御前来吊唁。”

  此言一出灵堂里便传来一阵骚动声,李斯他们也偷偷躲在右侧的窗户后偷看。

  他们把窗户纸捅了好几个洞,看得正起兴,突然灵堂外面传来更大的骚动声。

  还有人惊呼:“是李斯?”

  “廷尉?”

  “他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

  无数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斯的心里也波澜起伏,自己果然来了,而且好像是来踢馆的恶人……

  张仪好笑的戳了戳他的腰子:“李斯你怎么看?”

  “斯想一头昏死过去。”李斯面无表情。

  “别别,你还得对付自己呢。”范雎恶意的鼓励他,“我们相信你能搞定自己。”

  “多谢你的肯定……”李斯转动着眼珠子,终于见到那个被众人簇拥着进来的“李斯”。

  “……”李斯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这个人就是十年后的自己?感觉熟悉又陌生。

  “卧槽,李斯,你这是瞒着我们偷偷进化了?”张仪把学到的新词学以致用。

  “十年后的你比现在成熟稳重得多了。”商鞅笑了笑。

  “气势也强多了,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范雎一针见血。

  “也老奸巨滑得多了。”张仪用力补刀。

  “谢夸赞。”李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他,姑且算吧。

  他看向廷尉李斯,廷尉李斯走到了嬴政的面前,低目望了他好几眼:“你是何人?胆敢冒充公子御。”他的声音温温和和却充满了质问。

  一眼就被看穿的嬴政脸色平静,坚定道:“我便是公子御。”

  嬴政的声音处于变声期,听起来有些沙哑低沉。

  廷尉李斯突然笑笑:“我并不知大王派了公子御前来。”

  嬴政直视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压迫力,不慌不忙道:“廷尉大人是否该反思自己为何不知?”

  “那请公子出示公子印。”廷尉李斯没有让步,微微眯起眼睛,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

  周围来吊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特别是吕不韦的儿子,这事怎么回事?这个公子可能是假的?

  廷尉李斯等着嬴政的答复。

  嬴政淡淡往后望了一眼。

  拿着公子御印章的嬴稷立刻呈上去给李斯看,他们明目张胆的观察李斯,这个人就是政儿未来的丞相?还挺有气势的,感觉和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李斯不一样,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廷尉李斯只扫了一眼印章便知道这是真的,他微微垂目,行礼道:“臣也是出于谨慎,冒犯了,望公子见谅。”

  “无事。”嬴政看着李斯的头顶,两个李斯身高一样,他仿佛看到将来李斯站在身边的模样。

  “谢公子体谅。”廷尉李斯直起身,他看向吕不韦的儿子,走过去慰问。

  吕不韦的儿子十分紧张的应付他,幸好李斯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

  在窗户偷看的李斯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嬴政,心里有种诡异感,自己没可能忘记嬴政的动作、语言和神态。

  张仪啧啧称奇:“李斯,你是不是假装没能认出大王来?”

  “……”李斯下意识说,“我又不是他。”

  众人:“你傻了不成?”

  李斯扶额,直起身没有再看灵堂:“对付自己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张仪托腮想了想:“你就当作这是不一样的体现吧,当一次奇遇不就好了。”

  “张仪说得对。”范雎一拍他的肩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知道了。”李斯揣着手,皱着眉头,“让我想想该和他说什么。”

  “那你好好想吧。”商鞅冲张仪他们招招手走了出去。

  张仪在院子里扯了一片竹叶下来,笑着说:“今晚有好戏看了,哈哈哈,幸好我不用对付自己。”

  范雎也感到很有兴趣:“加我一个,两个李斯你们猜谁能说赢谁?”

  张仪张口就来:“我赌一个金饼,廷尉李斯肯定说不过青年李斯,记吕相帐上!”

  “我也赌一个金饼,廷尉李斯干不过青年李斯,记吕相帐上。”白起顺势加入。

  商鞅十分无语:“你们都赌这边的李斯赢还有意思吗?那我做庄。”

  范雎道:“我们让吕相赌廷尉赢,记吕相帐上。”

  正在假死的吕相隐隐约约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

  到了晚上李斯披上黑色的斗篷、还带上黑色的面纱,确保连自己亲娘都认不出自己来。

  群Ai这边在警告他不要暴露,不然清除记忆。

  摸清楚廷尉李斯住在哪里后李斯就准备去和他一决雌雄。

  李斯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身后的两条尾巴:“你们太醒目了,别跟着我。”

  张仪抬头望天,范雎低头看路:“我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李斯冷笑一声:“你们不就是想看斯的好戏吗?”

  “被你发现了。”张仪笑嘻嘻的说,“我怕你说不过他,到时候喊我们出来给你做嘴替。”

  “谁要你们做嘴替。”李斯大步往前走,“你们都躲远一些吧。”

  范雎看了看距离,只好勉为其难退了几步。

  李斯抬头望了一眼今晚的月亮,心里五味陈杂,感觉自己是一个大反派。

  很快他就来到廷尉李斯休息的庭院前,这里有守卫,他对守卫说:“在下……通古,有事求见廷尉。”

  守卫一板一眼道:“廷尉大人刚才出去了。”

  “谢了。”李斯作揖离开,在中途轨了个弯前去找嬴政,结果那边也被告知嬴政不在!

  张仪跑上来嘲笑他:“该不会是去了撬自己的墙角?”

  “……”李斯闻言简直是眼前一黑,有一种自己绿自己的错觉。

  范雎好心安慰他:“可能是巧合。”他忍住没有笑出声,但忍得脸部肌肉扭曲。

  “我再去找找。”李斯扭头就走,他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某个隐秘的假山后面见到正在幽会的两个人。

  李斯害怕被发现,连忙躲在一棵红梅之下,他微微探头出去,在这里能见到自己的背影,自己正跪在嬴政的面前。

  “微臣拜见大王,今早臣出言不逊,是想确认一下,望大王恕罪。”

  “你不好奇?”

  李斯又把头低下了一些:“臣亦没有认错大王,虽不知为何,敢问大王原由。”

  嬴政抬目扫了一眼前面的红梅树:“先生便当这是一次奇遇。”他收回视线,上前几步虚虚扶起李斯,“先生请起。”

  李斯顺势站起身,微微低头看着嬴政:“大王是否有吩咐?”看着如此年轻的嬴政他也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

  嬴政想起吕不韦的事,便问道:“我是否有密令?”

  “有。”李斯并没有迟疑的说出来,“大王需要看看吗?”

  树后的李斯:“……”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仪在群里喊话:【李斯!你果然更喜欢小/秦/王吧?他问什么你立刻说,还把密令都暴露出来。】

  范雎托着腮帮子偷看:【毕竟小/秦王还能玩养成……大/秦王就不好说了。】

  “不用。”嬴政走了几步,似在思考,“已有人处理了吕不韦的事情,待吕不韦下葬后和他相关的门客和六国亲贵便都会散去。”

  李斯闻言了然:“那大王的意思是……?”他这次前来其实也是门客和六国亲贵。

  嬴政点点头:“吕不韦这事到此为止,请先生回去告诉他。”他顿了一下拿出一份帛书来,“如果他不愿,便把这个交给他。”

  “不用。”李斯垂目,微微推开帛书,“大王放心,臣能说服大王网开一面。”

  嬴政望着李斯,心情多少有些复杂,这从侧面证明李斯很熟悉自己,并且知道怎么说服自己。

  他沉默片刻:“寡人很快便会回去原来的地方。”

  “臣明白……”李斯突然有些不舍得,便和他说起自己的事情,“未知大王那边臣到了没有?”

  “还没。”嬴政摇摇头,又望了一眼躲在红梅树后的李斯。

  “??为何?”李斯掐指一算,自己现在该入秦了,怎么如此拖拖拉拉,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寡人不知,或许他后悔了?”嬴政似在隔空问李斯。

  李斯和他对视片刻,笑道:“大王,臣从不后悔入秦,能侍大王,是臣之幸也,臣或许有些事耽搁了。”

  “但愿。”

  “无论遇到任何困难,臣必定会来到大王的身边。”

  “……”正躲在树后的李斯一脸复杂,这简直是看着自己在□□的面前刨心,他羞耻得耳根都红了,用力抓了抓树皮,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