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晚上,降谷零很自然地留了下来。
当然,地下室的单人床肯定是躺不下两个大男人的。黑川凛终于上楼,带他来到二楼的主卧室。
“我以为这上面没人住。”降谷零看着这间布置得很正常很家居的房间有点意外。
“这里是我的私产,平时用得还挺多的。”黑川凛打开衣柜找东西,一边说道, “不过不能见光的东西都在地下室,那里算我的工作室。一个人懒得上来睡觉,就在下面按了张床,工作累了直接睡。”
降谷零挑了挑眉,拉开了窗帘。
怪不得,这别墅客厅还挺有人气的。这么说来,这地方不是什么临时启用的安全屋,而是凛风的常用据点了。
“穿这个吧,睡衣是我的,不过内裤是新的。”黑川凛转身,把一叠衣服放在床上。
降谷零拎起来看了看,也没嫌弃,拿着进了浴室。
“你们公安还真是自由。”黑川凛站在窗口,也没把窗帘再拉上,看着远处可见的雨宫大厦感叹。
黑夜里,探照灯的光束很亮眼,显然警察还在加班加点搜查。
“自由和责任是相对的。”降谷零的声音和水声一起传出来, “我可以自己决定做法,是因为我最后总能成功。”
“是吗?”黑川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别打什么奇怪的主意。”降谷零警告。
“怎么叫奇怪的主意呢?”黑川凛反驳。
降谷零只是一声冷笑,明明白白显示了自己的意思:你打过的奇怪的主意难道还少吗?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你确定,明天早上就有结果?”
“当然,我是谁?”黑川凛一脸自信, “我临时写了个程序自动搜索下载并分辨有用的视频资料,不过修图不算我的专长,感觉还是有点糊,我发给专家再处理一下。”
“你的程序……”降谷零幽幽地开口, “违反了几条法律?”
“别这么介意嘛,我帮你做事,难道不适用公安的‘合法违法权’?”黑川凛反问。
“哪有什么合法违法权啊,小心告你诽谤公安。”降谷零义正严词道。
某些话,他可以说,别人不能说。某些事,都得心照不宣才行。
“好好好。”黑川凛好脾气地笑笑。
“你说的专家是?”降谷零问道。
“你认识,英二。”黑川凛一耸肩。
降谷零似乎怔了怔。
“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没下飞机,晚上处理好了发我邮箱。”黑川凛说道。
“你们俩什么时候搭上线的?”降谷零疑惑, “公安的证人保护计划会让被保护人的所有资料全部换成新的,和过去一刀两断。而且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你找到他的?”
“算是吧。”黑川凛不置可否。
“明明已经……算了。”降谷零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
证人保护计划并不是清洗记忆,就像另一个证人保护计划的参与者朱蒂,兜兜转转,还是被仇恨牵绊,加入了fbi,一直追寻着贝尔摩得。参与这种计划的人,哪个没有悲惨的过去?从头开始哪有这么简单啊。
黑川看着穿着自己睡衣的降谷零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不由得眼睛一亮。
嗯,这个时候就该甩一甩头,抖落头发上的水珠——
“你又在想什么?”降谷零没好气。
“没有。”黑川凛眨巴着眼睛,硬生生把在脑海里活蹦乱跳的金色猫咪摁回去。
“去清理一下,小心伤口,回头我给你重新上药。”降谷零说道。
“放心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黑川凛摆摆手。
让降谷零上药——那他的伤可就瞒不住了。
重新拆开纱布,毫不犹豫地用水冲掉带着血渍的药粉,下面狰狞的伤口居然基本上结痂了。清理完,从洗漱台下层拿出药箱,翻出一瓶没有标签的喷雾,往伤口上喷了几下,随即缠上绷带,直接裸着上半身走出去。
降谷零已经擦干了头发,半靠在床头,被子只搭在小腹上。窗帘拉了一层白色的纱帘,窗外五色缤纷的灯光隐隐约约,就算房间里没有开灯,也不觉得昏暗。
“等我吗?”黑川凛一挑眉,眼底有些热。
降谷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间灵巧着转着一个银镯子……不,是两个圈叠在一起的手铐。
“真要玩?”黑川凛走到床边,一手撑在床沿,凑过去在他耳边说道。
“不是你说的吗?正好天也黑了。”降谷零指了指空着的半张床,理直气壮地吩咐, “上去,躺下。”
黑川凛看了他一会儿,忽的一声嗤笑,乖乖地绕到另一边,上床,躺好,双手叠在胸口——姿势标准得像是可以洒满花供人瞻仰。
“手,抬起来。”降谷零一抬下巴。
“哦。”黑川凛慢吞吞地照办,仿佛想探究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降谷零一声冷笑, “咔嚓”一声,很干脆利索地铐住了他的右手,又把手铐从床头的金属栏杆当中穿过去。
“给。”黑川凛非常配合地抬起左手。
“咔嚓!”
“然后呢?”黑川凛问道。
“睡觉。”降谷零一个翻身,拉起被子,背对着他躺好。
黑川凛:……???就这?
“差点忘了。”下一秒,降谷零再次坐起,抓起被子,粗暴地往他身上一盖,继续躺下。
“零……”黑川凛哭笑不得。
“让你乖乖睡觉的措施。”降谷零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开口。
黑川凛无奈,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要做什么,毕竟他的伤确实不轻,还没打算真的要色不要命。何况降谷零也是真的很累了,他舍得自己也舍不得他的小猫。
但是……乖乖睡觉可以,睡前福利呢?
太过分了!
“等案子结束了有的是时间。”降谷零嘀咕了一句,被子里的身体往他这边挪了挪,伸出手摸索了一阵,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亲, “晚安。”
“……”黑川凛叹气,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灯影,无言以对。
没过多久,就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能在我身边睡得这么好,果然零是喜欢我嘛。”黑川凛忽的笑出来,手指一动,手铐无声无息地打开。
他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把降谷零连人带被子扒进怀里,闭上眼睛。
降谷零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一直环绕着自己的温暖气息离开,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干嘛去?”他随口问了一声。
“还早,你再睡会儿。”黑川凛给他按好被角,轻声说道。
“你呢?”降谷零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却没睁开眼睛。
“我去工作室看看程序,要是结束了,把文件打包一下,一会儿发到你邮箱。”黑川凛答道。
“记得吃早饭。”降谷零回了一句。
“知道了。”黑川凛看得心软,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快滚。”降谷零没好气地拍开他。
“好好好,我马上滚。”黑川凛无奈地一笑,轻手轻脚地洗漱,换好衣服,开门出去。
降谷零打了个哈欠,虽然其实已经醒了,但就是不太想起床,眼皮子沉重得完全睁不开。
房间里温度正合适,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床很软,被子很舒服,无论哪个角度,都很适合睡个懒觉。
“等等!”降谷零猛地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坐起来,顺手拿起手机。
09:30.
他隐约记得,黑川凛说“还早”的时候,天色完没还全亮,只是迷糊了一会儿,居然已经这个点了?
揉了揉眉心,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那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是因为……太累了吗?
不对。他承认自己是信任黑川凛的——他信任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但这份信任,并不包括和他的安全无关的其他方面——他不可能睡得这么死!
降谷零沉着脸跳下床,迅速在屋里检查了一遍,却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想多了吗?”他喃喃自语着,但还是快速换好衣服,用冷水刷牙洗脸,很快就彻底清醒过来。
打开手机,却见有一封新邮件,发件时间是两小时前。
降谷零的脸色缓和了一下,打开邮件,果然,发件人是凛风。只写了一个句号,落款是赏金猎人凛风的标记。附件有个压缩包,文件名特别简单直白:凶手。
他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顺手点了下载,打开——
“密码?”他的笑容瞬间愣住。
压缩包打开需要密码,但这封邮件哪儿都不像是有密码。
降谷零迟疑了一下,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
“也对,他又不知道我真正的生日。”降谷零叹气,又皱起了眉头,拿着手机就往地下室走。
那混蛋,没准就是在等他送上门呢!
“黑川凛!”降谷零打开地下室门。
工作室里空空荡荡,电脑还没关机,但屏幕上的代码飞快地闪过,显然是在运行什么程序。
“黑川凛?”降谷零又叫了一声,走进去,看了一眼屏幕,脸色一沉。
他的电脑技术……培训过,和专业的不能比,但多少也懂一些,起码看得懂,这些是……自毁程序。
“为什么要自毁系统?”降谷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立刻打电话。
然而,拿起手机才想起来,他知道的黑川凛的手机号码已经注销了,上回那人是用蓝堂英二的手机打过来的。
于是改拨蓝堂英二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降谷零愕然?:……你们一个两个的,销号上瘾了是不是?
不过,他也明白了,蓝堂英二的行为肯定和黑川凛脱不了关系。那个混蛋……再一次失踪了!
咬了咬牙,他直接把压缩包发给了风见裕也。
但是,这次是为什么?降谷零不理解。
十分钟后,风见裕也打电话过来: “降谷先生,信科的人说,密码不复杂,可以破解,不过需要六小时左右。”
“尽快!”降谷零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嫌他们太慢,而是……太快了。
凛风设置的防护措施,别说六小时,六天都不一定能解开。六小时,就说明了,黑川凛是故意的。
他确实给了线索,但多了一个附加条件,延后六小时。
所以,为什么要有这六小时的时间差?他在袒护凶手?
但很快,降谷零就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小心地开口。
“让他们尽快,解开密码就知道凶手是谁了。”降谷零说道。
“但是,您的线人为什么没有给密码?”风见裕也疑惑。
“因为给的价钱不够,他的恶趣味。”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回答。
风见裕也茫然:价钱不够?公安的经费不至于不够吧,那个线人是要价多少?
降谷零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叹息,又说道: “风见,尽量快,否则会出大事。”
“降谷先生的意思是,可能还会出现下一起案子?”风见裕也震惊道。
“不,凶手应该是不会有机会再去犯案了。但是……”降谷零看着程序运行结束,变成黑屏的电脑屏幕,生无可恋, “我担心凶手的生命安全。”
“???”风见裕也满头小问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差错了。
您说什么?您担心谁?
“就这样,破解完第一时间通知我。”降谷零挂了电话。
他终于想明白了,黑川凛果然就是故意的——他要用这六小时时间差,先一步去找凶手!
嫁祸凛风,还嫁祸了两次,又抢先干掉了凛风想要活着制裁的仇人……凛风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找死呢这是。
只可惜,他还是察觉得晚了点。原本,昨晚的黑川凛,在谈到雨宫臣时的冷意他就应该警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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