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没什么事,只是惊吓过度而已,很快就醒了过来。
陆临川不在跟前,我靠着树,身上盖着一件披风。
不远处坐在石头上一直看着我的陆九发现我睁开眼睛,立即起身走了过来。
“王妃,你醒了?”
他半跪下来,把水袋拧开递给我:“喝点水吗?”
我抬起睫毛看了看他,没说话,也没接。
陆九眼睛里平静无波,只与我对视着。
而我眼睛却越来越酸涩,越来越疼,我慢慢转过头去,又闭上了眼。
陆九什么也没说,他半跪在那儿,一动不动跪了很久。
“淮渊”两个字,我终究还是叫不出口了。
也许他真的不是,我如今有点信了。
淮渊永远不可能在我抓着他的时候抽手离开,他不可能丢下我,眼睁睁看我去受苦,更不可能容忍我夜夜与别人睡在一处。
不可能的。
所以他也许真的不是。
可我的淮渊在哪儿呢?
到底在哪啊……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叹得很长很长,眼泪顺着眼角涌出,我悄悄用披风擦了去。
回到庄子上时日头已经偏西了,我下了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侍卫,径直进了院子。
青苗迎上来扶我,陆九像往常一样跟在身后,准备回房侍奉我更衣,我说:“不必跟着了,以后这些让青苗做就行了。”
陆九怔了一瞬,我看着他。
他低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说:“你的颈下,要揉一点药油。”
我的脖子被陆临川捏出淤青,过了这半晌,那半圈青紫的指印看上去更加骇人。
我说:“多谢。”转身走了,青苗从他手里接过瓷瓶,追在我身后,关上了房门。
“少爷,”青苗把瓶子放在桌上,倒了杯茶捧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是不是王爷又……”
我脖子上的痕迹实在醒目,我也没心思遮掩什么,只坐在床边扭开脸不说话。
青苗不住地叹气,也不再说什么,去拿过瓷瓶准备给我擦药。
我说:“不用了,一会儿还要上桌吃饭,擦了这个味道太大。”
青苗看了看我,低声说:“好,那我晚上再给你擦。”
不多时,外头已经摆好了饭,仆人来叫,我起身走了出去。
没有陆临川的允准,青苗不敢上前,站在身旁为我布菜的还是陆九。
赵栖梧坐在陆临川一侧,笑吟吟地看着我俩,那种满怀戏谑的目光令我浑身难受,不过他很聪明,当着陆临川面从来不会行差踏错,陆临川不开口,他也什么都不说。
陆九像往常一样把我爱吃的菜一点一点夹在碟子里,我低头默默吃了。我不会跟他赌气,虽然一想到他不是淮渊,我心里便难受地一口都不想吃,甚至想起他冷淡的样子就想把他夹过来的菜扔到地上,但我不会给他难堪。
我做不到。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碗箸相碰的声音。
赵栖梧一手捋着衣袖帮陆临川布菜,时不时给他酒盅里添满,两个人之间那份闲适从容,与我和身旁的陆九天差地别。
须臾,我放下筷子,对陆临川说:“我吃饱了。”
陆临川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捏起手边小巧的白玉酒盅轻轻在手里转了转,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那束目光始终附着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他在挖掘什么,只是一颗心在他那摄人的视线下渐渐提了起来。
“陆九。”他叫了一声。
陆九没言语,回身把旁边侍卫手里端着的一壶酒拿了过来,我抬头看他,陆九垂着眼,稳稳地把酒倒进我面前的酒盅里。
陆临川对我说:“喝了。”
我看着那个杯子,胸口沉下去,沉得无法喘息。
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陆九也知道。
我抬头看陆九,他依然垂着眼不看我。
陆临川是懂杀人诛心的,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地看着。
我眼里滚起大滴大滴的泪珠,喉咙发抖,我看着陆九,轻声问他:“你想让我喝吗?”
陆九咬住腮颌,但只一瞬,便清清楚楚答道:“王爷的吩咐,还请王妃遵从。”
“噗嗤”一声,赵栖梧在一旁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临川蹙眉,赵栖梧忙忍着转开脸,袖口挡了一下。
我拿过那杯酒,看着陆九的脸,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陆九的脸有些惨白,我放下杯子,终于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陆临川。
我看着面前这几张脸,各色各异,各有不同的表情。
我问陆临川:“淮渊总会回来的,是吧?”
陆临川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我说:“我脑子总是不清楚,我想不明白,陆临川。”我看着他,问他:“你说还能吗?他若能回来找我,我就还能等,若不回来,我就干脆不等了,你若知道他,就给我一句话吧,我就要一句话。”
陆临川手指捏紧酒盅。
我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我,我转过头来看着陆九,说:“原来你真的不是。”
我伸手撑着桌子转身,青苗忙上前来挤开陆九,扶住我,我稳住气息,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脚步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到身后赵栖梧说:“淮渊,你让他喝了那酒,他今晚可怎么办?你该不会要帮他排解吧?”
陆临川淡淡笑了一声,说了句:“不会。”
我从来不知道一夜有这么漫长。
以前也被喂过催情的酒,陆临川有时候厌烦了我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样子,便逼我喝下去,然后惬意地欣赏我神志不清放浪沉沦的模样。
而这一次我浑身火烧一般的欲求却激发出满心难以遏制的痛苦,我脑子里混沌的想着陆九亲手给我倒的那杯酒,还有我喝下去时他那张惨白的脸。
他不是淮渊,我一遍一遍劝诫自己,他不是。
淮渊从没回来过,从来没有,不然他不会不管我,不会推我入地狱,他只是没回来而已,是我记岔了,我把他弄丢了……
陆临川进来时我浑身滚烫,涕泪横流地窝在榻上难捱地蠕动着,我手指揪着身下的被子,喉咙里咬不住哭喘。
身上的亵衣都已经湿透了,陆临川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拨开我糊在脸上汗湿的头发,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脸上,用力去蹭他的手心。
“……你帮帮我……”我脸颊滚烫,双眼看不清他的神情,浑身如蚁噬一般,艰难地说:“救救我,求你……”
“想要谁救你?”他问。
我说:“你,要你……”
他问:“我是谁?”
我的眼泪一股一股烫着他的手心:“陆临川。”
他笑了一下,抽开手起身,好整以暇看着我。
我狼狈极了,浑身的燥热烧得我头昏,那一浪接一浪的酸软已经卸掉我所有力气,我趴在那里苟延残喘,嗓子里发出难以忍受的低泣。
“想好了再回答我,阿月,你说我是谁?”
我嘴角快要咬出血来。
他伸手捏开我的下巴,手指伸进去搅了一下我的舌头,我立即流下涎水。
他问:“我是谁?祁凉月,你希望我是谁?”
我不肯说,他便不肯救我,我最终还是抵不过去,抓着他的袖子,匍匐在他面前哭道:“……淮渊,你是淮渊。”
……
他撕开衣衫压上来时,我抱着他的脖子,哭着一遍一遍叫淮渊。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在,月儿,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