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祁凉月。”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
赵栖梧缓缓走了过来。
他脊背挺得很直,嘴唇微微抿起。
“你怎么不长教训。”他看着我,语气听不出是斥责还是质问。
我扭开脸,不去看他。
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该你觊觎的东西你就不该碰,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境地,竟然还对王爷痴心妄想,你不可笑吗?”
我有什么可笑的,你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倒是可笑。
我弯了弯嘴角,抬起眼睛看着他:“不装了?”
赵栖梧怔了一下,随即怒意勃发,一双眼里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
“你一直都是恨我的吧?你和陆临川究竟谁恨我更多一些?”我看着他问,“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干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假惺惺对我好,你觉得他会信?”
赵栖梧一向温和的面具迸出裂缝,我看着他那张被恨意扭曲的脸,着实有些可笑:“是不是很多事都没能如你的意?即便我如今这种境地,即便你这么努力装良善,搏他的好感,也未曾想他即便三年没碰我,三年孝期一过,他第一个睡的人还是我,你端着一副高贵贤良又玉洁冰清的架子给谁看,你怎么不去问问他陆临川,为什么他宁可睡一个夜壶都不睡你?”
“啪”地一声。
赵栖梧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一个趔趄,差点被扇进旁边的井里去。
他伸手抓着我的头发恶狠狠将我的脸按在井沿上,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咬牙切齿:“你没溺亡,不是你幸运,还不懂吗?!”
我咬紧牙关。
他清秀的面孔透出狰狞,这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不知道陆临川见过没有,我替他觉得新鲜。
“当年你被轮奸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去死,结果你没有,落水我又以为你会死,结果你还是没有……”
他声音很低,但那两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剑插进我的耳朵,那瞬间的剧痛令我眼前发黑,大脑轰鸣。
那些噩梦中的片段……
那些画面……
我浑身僵硬着,忘了呼吸。
赵栖梧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松了手,我整个人顺着井沿瘫软到地上,他冷笑着拂了拂袖子。
“我是恨你,恨你怎么一直都不死,我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好命,但如今看来,怕是老天也觉得让你这么死了太便宜。”他凑近一些,缓缓说:“你要受的苦还在后头呢,祁凉月,收起你那些妄想,在陆临川眼里,你也就只配当个夜壶。”
……
赵栖梧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我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一直到太阳西沉。
有人把我抱了起来。
我恍惚抬起眼睛,看见陆九冷硬的下颌。
大概是陆临川让他来找我了,陆九这个人,总是尽职尽责,惟陆临川之命是从。
“……能送我回清辉堂吗?”我盯着那个下颌。
“不行。”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知道。”
“陆九,”我恹恹地闭上眼睛:“我想离开这儿,不想当这个王妃了。”
陆九脚步一顿,须臾,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要生事,”他声音依旧很冷:“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留住这条命,只有活着,一切方有转圜。”
还能有什么转圜我不知道,这条命留不留得住,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想起赵栖梧的话:没死并不是我幸运。
也许吧,也许他是对的,留着这条命,谁知道将来等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陆临川净了手,转过身来坐下,头也不抬地说:“过来吃饭。”
我不想吃,说:“我有点困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实在没力气再去看他的脸色,默默转身进了卧房,脱掉衣服爬进被子里。
轮奸。
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两个字。
原来我没有姘头,没有与人苟且,但如果是轮奸,或许还不如有姘头,不如苟且。
我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了,陆临川似乎也不知情,他只知道我并非完璧,但可能于他而言,我是不是情愿的并不重要,左右都是脏了,左右都不过是被他厌弃的一个点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我闭着眼睛,一只手扳过我的脸。
“怎么弄的?”他摸着我脸上的掌痕。
虽然红肿已经褪去了,但印子还很明显。
我没说话,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何必再问。
大概是我一副太心如死灰的样子,陆临川只当我被赵栖梧欺辱太过,也没再跟我计较。
“不要与人冲突,”他说:“别忘了你还有个宁王妃的身份在身上,凡事给自己留点脸面。”
我闭着眼,但依然被他的话砸得眼冒金星。
我缓了口气,答:“知道了。”
他自己宽了衣。原本这些侍奉的事近来都是我在做,但今天我很累,那根往常一直绷紧的弦今天断了,我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他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我背对着他,过了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他一句:“我爹的尸身……葬在哪里?”
身后许久没有回音。
我有很多想问的东西,想问我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想问问这三年来,是不是从没有人给他烧过一张纸,没有人去坟前看过他、祭拜过他一次,我想问是不是每个人都恨他,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像不曾有人相信我一样……
陆临川沉默许久,低声说:“在边关。”
我依然闭着眼,但眼泪慢慢溢出眼眶,浸湿了睫毛。
他们把他扔在了那里,连尸身都没带回来,一个跟着老王爷纵横沙场半生的人,最后就这样伴着污名埋土荒冢,这世上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从此生也不见,死也不见。
我颤抖的呼吸激起了陆临川的怒意。
“你知道那一场仗有多少人没能回来?他们也是别人的父兄、别人的子侄!你爹犯下的罪孽死一万次都不够,曝尸荒野都未免太便宜了他,活人都没能回来,祁凉月,你在妄想什么?你以为我会派人给他收殓,然后将他的尸身带回来风光大葬?!”
“你以为会这样?!嗯?”
他扳过我的脸,捏得我腮颌剧痛,“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你以为我会为了你??你也配?!”
我闭着眼,一声都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