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波光是被一阵要命的饥饿感弄醒的。

  肚子在咕咕作响,仿佛一个空荡荡的荒原,急切地呼唤着食物的到来。

  食物……

  对,祂现在需要食物,好多好多食物……

  幸好比盖尔在此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个地下虫巢之中堆满了各种口味各种属性的能量矿石,为的就是在交/配之后,满足虫母的营养需要。

  毕竟按照比盖尔的预想,这个时候的小虫母已经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当然需要得到丰沛的滋养——

  他的预想实现了一半,小虫母现在的确怀孕了,只是说……父亲不是他。

  疯狂进食了一段时间,楚波光的饥饿感总算消退,理智慢慢回笼,让祂得以审视自己身上到底有了怎么样的变化。

  现在的祂当然不是人形。

  祂的虫身比平时更加饱满和圆润,表面覆盖着一层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膜,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颜色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再是斑斓的黑色,而是水晶一般的七彩。

  说真的,如果不是从形状能看得出虫形,祂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水晶钻石制造而成的装饰品,摆在艺术馆内供人参观欣赏的那种。

  腹部明显鼓胀起来,仿佛里面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和活力,楚波光能感受到里面新生命的成长,一个一个的虫卵正在成型——

  祂真的怀孕了。

  楚波光感觉一阵眩晕,毕竟按照人类的年龄,他还是个大学生,而且还是一个男大学生。

  可是现在他怀孕了,还怀了一肚子的卵。

  真是要命。

  楚波光看向旁边同样正在进食的雄虫,突然就觉得看对方不顺眼极了。

  就是这只黑漆漆的东西让自己怀的孕?

  想起之前混乱的一切,怀孕的虫母恨不得马上把对方吃掉补充营养,甚至流下了晶莹的涎水。

  在怀孕时期,虫母的确会吃掉雄虫补充营养,反正也有千千万万的雄虫愿意当祂的口粮。

  就在楚波光马上就要咬上黑色雄虫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有了感应,一双猩红的眼睛看了过来,几乎是瞬间,楚波光就认出了他。

  这是米契尔啊。

  楚波光突然回过神来——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为什么想要吃掉他?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因为你怀孕了,怀孕的时候从虫母的野性会压过你的理智,”米契尔担忧的看着他,丝毫没有为自己会可能被对方吃掉而感到害怕,“你现在还很饿么?营养不够?要不要先吃我一条腿?”

  米契尔发出了嘶嘶的虫鸣,在楚波光的脑中自然变成了人类的话语。

  哪怕米契尔之前虫族当中再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认为自己不会做基因的奴隶,对虫母献媚,现在也有了巨大的转变。

  特别是在楚波光怀孕之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哪怕他的生命。

  这可给楚波光吓坏了。

  “不了不了,吃饱了吃饱了,把你的虫肢先收好。”

  作为人类的楚波光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就怀了,就一发?”

  米契尔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一次不等于一发,而且虫态本身就非常适合怀孕,虫族当中有这样的说法,想生虫崽用虫态,纵情享乐用拟态,拟态是不容易怀,但当时那种情况你也知道……来不及避孕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躯壳太黑,楚波光肯定能看到他的脸已经红了。

  楚波光:“……”

  来不及避孕了可还行。

  “那我现在一直保持这样子吗?”楚波光有些绝望,“这样子还怎么逃跑啊?”

  “我可以教你暂时变回拟态,因为你还怀孕没有多久,可是到了后面你几乎就只能保持状态的样子,直到把崽崽生出来。”

  对待刚刚怀孕的虫母,一向沉默寡言的米契尔也不得不唠叨起来。

  “你必须要记住,变回拟态之后,因为怀孕的影响,你几乎与最柔弱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别,一定要紧紧跟在我的身边。”

  “什么?这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有可能拖你的后腿?!”这是楚波光无法忍受的,“怎么会这样!现在这么危急的处境,前有狼后有虎,我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小虫母越想越气,心说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保持虫态直接把上杉博士一口气创死或者一屁股坐死算了。

  米契尔小心翼翼说:“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虫态太过巨大了,恐怕上不了飞船,必须变回人的形态。”

  本身正常时期的虫母就比雄虫体型巨大,怀孕的虫母更是会又圆又鼓,虫母怀孕之后,几乎都不会离开虫巢。

  可那是一般情况。

  现在米契尔和楚波光面临的是非常情况。

  这对年轻的虫虫夫夫研究半天,终于找到了变回拟态的方法,只是中间差点擦枪走火,又弄出虫命。

  “为什么这么晕……”

  楚波光重新变回人类的模样,一瞬间差点晕倒。

  就好像重度营养不良,低血糖马上就要休克。

  幸好米契尔手疾眼快把他扶住了。

  “小心。”

  楚波光倒在他的怀里,眼睛登时就红了:“我现在这么柔弱了?我连站都站不稳了?可恶……”

  他没说上两句话,就发现眼泪跟小珍珠似的流了出来,连忙用手擦掉。

  “我靠,我怎么还哭了……”

  楚波光目瞪口呆,这也太夸张了吧。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米契尔:“这也是正常的,就算是弱小的人类,一胎只能怀一两个,怀孕的时候还会性情大变,更何况是一次性怀上千个虫卵的虫母。”

  历史上,很多雄虫都因为惹怒孕期的虫母而惨死。

  “这正常吗?这不正常!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怪你!你不是把虫腺割了吗!为什么还那么硬!”楚波光怒视他。

  小虫母越说越激动,银色的长发披散,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狰狞的虫纹,一副凶神恶煞,马上就要吃人的模样——

  米契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将他抱在怀里。

  他听到了他的心跳。

  “这就是我的回答,对你,不是因为虫腺,不是因为激素,而是因为这心跳,只因为你而难以收场的心跳。”

  楚波光脸红起来,一时间没说话了。

  “现在好点了吗?”米契尔抚摸他的头发,将他散落的银发整理好。

  楚波光小声道:“好、好点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等等,地面为什么这么多水啊……”

  楚波光这才发现,原本干燥的地面到处都是粘稠的水液。

  如同流动的黄金闪烁着漂亮的光彩。

  他用手舀了一下,还能闻到一阵阵,刻骨铭心的芬芳。

  这香气带他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的夜照实验室,那个繁殖着许多人造虫母的房间里就充斥着这样的味道。

  只是说现在这股味道更加浓郁芬芳,是彻底成熟的奇香,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都无法抗拒。

  这就是虫母之蜜,也被称为王蜜。

  也就是这些东西,让当年的上杉博士返老还童,现在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的青年。

  不过这种东西对于虫母来说要多少有多少,大不了多怀几次孕就可以了。

  “我想到办法了。”

  ——

  多年的理想就快实现,上杉博士向帝星的那位汇报完情况之后,清秀的脸庞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不老?长生?永垂不朽?如果让民众们知道统治者坚持不开战的原因不是避免劳民伤财,竟然是为了得到虫族的王蜜,会不会对世界充满了失望呢?”

  他看向屏幕反光中的自己,年轻的脸上似乎因为最近的事情多了几丝皱纹。

  “小十,爸爸是不是老了啊?”他问旁边的少年。

  上杉十将手中的风车藏在身后,连忙乖巧回答道:“怎么会,父亲大人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撒谎,”上杉博士突然冷下脸来,在对方一脸焦急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但是我喜欢,小十啊小十,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够活到现在吗?和你同一组的孩子都死掉了。”

  “我知道,因为小十最听话,最喜欢父亲大人,最忠诚!”上杉十自豪地回答。

  上杉博士赞许点头:“你知道就好,上一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你哥哥的思维总是停留在以前,还把自己当成人类,他现在还是人吗?愚蠢。”

  听到他说起楚波光,上杉十失落地垂下眼睫。

  “哥哥太傻了,明明和我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跑?”上杉十小心翼翼问,“自从那天回来,我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他现在在哪里?”

  上杉博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上杉十越说越急:“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求求你了,爸爸,就算哥哥做了再大的错事,他也是我们的亲人,我愿意代替哥哥受罚!”

  说着他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爸爸,求求你了,我长这么大,最喜欢哥哥了,你不要为难他……”

  少年的背挺得笔直,为了心中那仅剩的温暖求情。

  上杉博士笑了:“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暴露他的逃跑计划呢?”

  “我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不想让他死……”说着说着上杉十的眼眶红了。

  上杉十所求的并不多。

  他已经放弃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怪物之家,他本来就是一个怪物了。

  他只想和哥哥一起生活在这里。

  一起作为怪物生活。

  所以他把帮助父亲把哥哥抓了回来。

  但他不想让哥哥死。

  他怎么舍得?

  “行了行了,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上杉博士看他完全被自己那套家人的理论洗脑,觉得他好笑又滑稽,“起来吧,我不会拿他怎么样,他可是比你还要完美的作品。”

  “那哥哥呢……”上杉十还是不肯起来。

  “你的哥哥现在估计已经怀上了吧。”

  上杉十睁大眼睛,眼神当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

  他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他的伙伴也好,朋友也好,都会因为怀孕而死去,他曾无数次目睹地牢中的惨剧,高高肿起的肚皮砰的一下爆炸,爬出无数的虫子或者流出恶臭的脓液。

  他忍住眼泪抱住父亲的大腿:“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子的哥哥,他不能怀孕,他不能怀孕……!”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我不想再看到身边有亲人再死去……”

  至少不要再让哥哥牺牲。

  他后悔了。

  上杉博士用看傻子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有了楚波光之后,愈发察觉到这个作品的不完美,以前他到底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残次品带在身边的?

  “看来你现在还不明白,不过也是不应该对你这样的残次品要求太高,”上杉博士冷冷地笑了,“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吧,你哥哥现在的样子,你永远都做不到。”

  上山十的脸色,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苍白:“父、父亲……”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要再叫我父亲了,这过家家的游戏无聊透顶,我以前都是在给你洗脑,什么大家庭?从头到尾不过是个谎言罢了。”

  实验已经完成,上山博士完全失去了耐心。

  “而你,不过是一个失败的人造虫母,一无是处的废物,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