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宫蔷薇见证了什么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她还记得以前在晏雨铃手下学习的时候,就是天天抱着她的著作啃,遇到实在脑袋扣破了都想不出来的难点,对方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简单地指点两句。

  而对于楚波光……

  “S级omega在愈疗的时候呢,其实可以运用一些独特的窍门,比如将自己精神力切分,由一股变成多股,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呢,会感受到精神力分裂的疼痛,建议在初次使用的时候,万分小心,最好有人带着做。”晏雨铃躺在病床上絮絮叨叨地说。

  楚波光边听边做笔记,听到带着做这三个字,看向宫蔷薇:“那我可不可以请宫学姐帮我……”

  “当然是我啊,我是你的老师,你去找她干嘛,技巧还不熟练。”

  技巧还不熟练的宫蔷薇:“……”

  行,你们练。

  宫蔷薇转身,看到盛崇京拿着药瓶和水杯走进来。

  “这个时候喂晏老师吃药啊?好不容易才让她神智清醒一点。”宫蔷薇担忧地说。

  每次喂晏雨铃吃药,都是一场腥风血雨,那可真是疗养院的天花板都给掀翻。

  盯着和楚波光说话说得眉开眼笑的晏雨铃,盛崇京斟酌道:“我想验证一下,没准她这次能好好吃药。”

  “大伯母,该吃药了。”

  盛崇京好脾气地走近病床上的女人。

  药……又是那些让她见不到小安的药……

  晏雨铃脸上的笑立刻消失,眼中的疯狂风暴正在酝酿:“我没有病,我没有病为什么还要吃药,为什么你们不去杀虫族,反而每天让我吃药!我告诉你我不吃,我不吃——”

  她一手掀翻托盘,热水打湿了盛崇京的衣服前襟,玻璃杯掉在地板上四分五裂,她跳下床哭着就要跑开。

  幸好楚波光眼疾手快,把疯狂的母亲抱在怀里。

  “晏老师,晏老师,不要激动,没事的,没事的……”

  少年抱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无比耐心地安慰,哪怕她展露的是如此狂暴的一面。

  晏雨铃温热的泪水落到楚波光手上,他也无端悲伤。

  “哎,你拉我干嘛,我要过去帮波波啊。”宫蔷薇本想上前帮忙,却被盛崇京拉住。

  盛崇京并未过多言语,只是指着他们说:“你瞧。”

  晏雨铃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了。

  不可思议,她疯起来连自己的丈夫都能打,现在竟然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中乖得像个兔宝宝。

  当然,光平静下来不行,还是得吃药。

  “你就吃点嘛,不是治病的药,是让保养身体的,让这个,皮肤紧致,眼角纹消失,心情舒畅,你乖乖吃下去,我们才能继续上课。”楚波光不动声色,像靠近警惕的野猫,一点点握住晏雨铃的手。

  晏雨铃的手本来非常僵硬,像是打不开的铁索,但感受到少年的体温,少年的温柔,如溪流解冻般的松开了。

  “我、我……我不吃药,你就会走吗?”

  不知不觉,晏雨铃杏子似的美眸氤氲满了水气,她无措得像个孩子,她紧紧地抓住楚波光的衣角,不肯放手。

  还没等楚波光回答,晏雨铃就把地上的药捡起来,连水都没喝,直接把干巴巴的药片吞了下去。

  “我把药都吃光了,宝贝,你可以不离开妈妈吗?”

  晏雨铃期盼地望着楚波光。

  原来,晏老师把他当成了自己早逝的孩子。

  楚波光迟疑地点点头。

  真是可怜。

  他不是啊。

  看到他点头,晏雨铃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我的小安,答应我不离开……太好了。”

  药效渐渐上来,晏雨铃的眼皮如灌铅般沉重,她想要睡觉,却舍不得合上眼睛。

  “小安,小安,你会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吗?”

  楚波光帮她盖好被子:“嗯,会的。”

  “我睁开眼,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了?”晏雨铃不甘心地睁大眼睛,拽住他的袖子。

  楚波光眼睛一酸,无奈叹口气:“不会消失的,我一直在。”

  “那、那就好……妈妈……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话音渐弱,晏雨铃慢慢闭上眼睛,睫毛在眼睑下透出深青色的阴影,看起来十分憔悴。宽松的领口里金色的心形项链,闪着微光。

  看完全过程,盛崇京在旁边摸着下巴分析道:“她把你当成小安了,或许你和小安长得有点像,和她一样,都是这个情况。”

  “长得像?”不知道为什么,楚波光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

  “眼睛,你看,之前晏老师愿意收宫蔷薇为学生,就是因为她的眼睛有那么几分像小安。”盛崇京解释道。

  “有没有礼貌啊,请叫人家学姐好么?!”宫蔷薇无语地瞥他一眼,真是没礼貌的臭弟弟,“晏老师的确提到过这件事情。”

  楚波光露出迷茫的神色;“是这样么……”

  “要不,你真就去查查?”盛崇京狐疑道,“我记得你确实是孤儿院的。”

  楚波光神情一顿,他现在已经是虫族了,不是人类了,经不起细致的身体检查。而且,又不是演电视剧,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这个疗养院和巨蟹星军的军医院有合作,拥有最先进的医疗科技,什么都能查得出来,顺便体检一下也不错。”盛崇京说。

  楚波光拒绝:“不用,没有那么巧合,而且星际赛时间紧,任务重,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吧……说得也是。”盛崇京本身也只是随口一提,毕竟晏雨铃的精神状态异常,都能把玩偶当成小安,把楚波光当成小安也是正常的事。

  “我们快点走吧,等会晏老师醒了,波波就走不了了,下午还要去见战术训练的导师呢。”宫蔷薇对晏雨铃又敬又怕,担心地盯着病床,担心她随时会醒。

  楚波光看到盛崇京的衣服还是湿的:“刚刚有没有烫到?你换不换衣服?”

  “不用,小事情。”

  盛崇京摆摆手,走近病床,再最后与亲爱的大伯母道别。

  他盯着女人熟睡的容颜轻轻哼唱:“啦啦啦…蓝蓝的天上鱼在飞翔…啦啦啦…深深的海底星星歌唱…啦啦啦…”

  女人没有反应。

  “大伯母,我走了。”他低低说。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把晏雨铃当成自己的母亲。

  这首歌谣,她不仅唱给过小安,还唱给过他听,只是她都已经忘记。

  他始终不是小安,始终只是小安的代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