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三人到了东城南陌,玉霏的坟所在的地方。草木繁盛,时不时闻鸟儿啼啾一声,掠过湛蓝的天空。

  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蓦地想起这一句词,玉霏垂睫。然而他和君子酬的相遇并非如此,反而是……

  那时他才几岁,跟着一位自称是他娘朋友的姐姐流亡。他的印象模糊,都是听他师父师娘讲的,唯记得奇香和女子柔声的安慰,其余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她把他托付给了师父。

  他还记得那天滂沱的雨和闪电雷鸣,记得女子浸湿了的背影,手里的半月形弯刃锋利,记得……越离越远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他从未愿意忆起那些,因为他觉得自己也命不久矣。没想到还能新生,是该去讨一笔债了。

  敛了思绪,玉霏环顾四周。

  四下无人,还挺适合挖坟的。

  “就……你们开挖?我负责加油?”玉霏已然安排好了一切,征询另外二人的意见。他懒得一点都不想体力劳动。

  “不是,你凭什么……”沈醉刚想反驳,君子酬就“嗯”了一声。

  沈醉堪堪咽下了那话,只不耐烦道:“就你那瘦胳膊瘦腿的,站一边看着吧。”

  玉霏站在一边摇着扇子看着。

  这样美丽的地方,但凡沈醉读点词,就知道君子酬是什么意思,可惜不止他一个,是无人能懂啊。

  汗水留恋地停滞在下颚,又被人无情抹掉。

  一边的土堆渐渐升高,棺木已经露出了一角。沈醉抽了抽鼻子,眉一皱,自言自语:“奇怪,怎么感觉有点味儿啊?”

  一般棺木密封,是不会散发尸体味道的。

  玉霏刚想开口引导沈醉往尸体被盗了那一方面想,只听沈醉又自顾自道:“不愧是玉霏儿,死了都是跟别人不一样。”

  玉霏:……我谢谢您嘞,您是真为爱疯癫啊。还不一样,遗臭万年是吧?

  棺材板四方已经露了出来,君子酬先了铁锹,道:“不用挖了。”

  “啊?”沈醉一头雾水。

  君子酬的手指着一颗用来封棺材的钉子。那颗钉子头离棺材板还有一个指节的距离。

  “我是把棺材钉好了的,严严实实。这很明显被人开过了。”

  “啊?”沈醉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了。

  “我确实闻到了尸体残留的味道。”玉霏补充道,一言难尽地看着沈醉,“但我万万没想到,沈大侠你……真爱,柳某自愧不如。”

  “不是,谁会盗玉霏儿的尸体啊?”沈醉问道。他好像灵光一现,眸光一闪,想到了谁,卷起一阵风就跑远了。

  “额……刺激到他了?”玉霏问道,看向了君子酬,“敛烟兄不追?”

  君子酬只是看着只剩下一个黑豆大的背影,缓缓道:“我要追的上,这世间存在的,就该是君十四,不是沈十四了。”

  “确实。”玉霏摇了摇头扇子,沉默地看着两堆小土堆。

  他还是建议师兄把这土填回去。但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都不帮,看着师兄干两个人的活。

  沈醉,好厉害的手段!

  “你……去找找他吧,我来填……坑。”君子酬道,又拿起了铁锹。

  好男人!

  玉霏挥着扇子给君子酬扇了几阵风,点了点头,走远了。

  其实也没走多远。玉霏大概知道沈醉是去找谁了。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和简清辉有些交情。虽然玉霏也不知道一个是日日夜夜待在摘星楼的国师,一个是仗剑天涯的侠客,他们是怎么有交集的。

  难道是简清辉盗的尸体?玉霏心里生疑。怎么可能呢?简清辉活得再久,法术再高明,也没有使人起死回生的法子吧。

  难道是李澈那个疯子?

  玉霏左思右想,觉得事情还是没那么简单。

  很快,君子酬填完坑就找到了玉霏。

  “去哪里?”

  “不知道啊,”玉霏摇了摇头。

  摘星楼也不是他们能随便进的,还是等沈醉自个出来找他们吧。

  “去客栈?”君子酬问道。

  其实玉霏还是更想去自己私房钱买下来的房子里住。但这得瞒着君子酬,他于是点了点头,“去客栈休息一晚吧。”

  此刻摘星楼伫立于暮色黄昏中,待谁留诗般。

  剑锋凌厉破空而来,沈醉像是失去了理智。

  而白色衣袖只是一甩,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已经如流星飞出。黑子打在了沈醉的手上,白子打在了剑刃上。

  剑锋偏转,擦着简清辉的墨发而过,飘然掉下一缕。而简清辉慨然不动,还维持着自己和自己下棋的姿势。

  沈醉收了剑,无奈笑了,坐在了简清辉对面。

  “你是真得厉害,难怪我喜欢找你玩。”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冷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也是沈醉做不到的。

  “玩?”简清辉冷笑一声,“玩我的命吗?”

  “你不也没死嘛。”沈醉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去把那两枚棋捡回来。”简清辉收拾着棋盘。这次的棋是下不了了。

  “你唤狗呢?”沈醉甩头不理。

  简清辉眉微皱,声音依旧平淡,不悲不喜的:“请沈大侠帮我把刚才那两枚棋捡回来,简某不胜感激。”

  沈醉才起身,又蹲下身去找棋子。白的还算好找,黑的可能藏在阴影里,找不到了。

  “喏。”沈醉把白子往简清辉的盒子里一弹,又坐了回去,不打算管了。

  “沈醉。”简清辉连名带姓直接叫道,“你再多来几次,我这盘棋,很快就不能下了。”

  “谁让你丢黑棋呢?”沈醉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丢啥不好丢黑棋。

  简清辉反问:“你这还让我怎么下棋?”

  “反正自己和自己下,黑的白的有那么重要吗?”沈醉不以为意。

  简清辉不想和这个无理取闹的人讲话了,沉默得收着他的棋。

  “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玉霏尸体被盗了。”沈醉一拍脑袋,才想起正事来。

  简清辉一顿,看向了沈醉:“你去挖坟做什么?”

  “就是那个柳阙提议开棺,我和大——君子酬去挖坟的时候,发现的,棺被人开过,尸体被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