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一点，苏焱家客厅仍亮着灯，苏岚不许程登峰回房睡觉，拉着他坐沙发上等儿子回来。
参加完班级聚会，苏焱刚到家门口，门就从里面开了，他爸妈特热情地出来迎接他，苏岚旁敲侧击地问:“焱焱回来啦？聚会好玩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边问边观察儿子的脸色，好决定接下来如何应对，要是苏焱情绪低落，就好生安慰，要是苏焱心情不错，那就是有戏！
苏焱看出她的心思，明白她这些天总在提心吊胆，以前他成绩不好说不定他妈还不会这么紧张，如今他有可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反倒让苏岚失了平常心。
“挺好的。”苏焱对他爸妈露出个自信的笑，“你们放心吧。”
“诶，那就好。”亲耳听到这句话，夫妻俩互望一眼，都在心里舒了口气。
“你们快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苏焱打了个哈欠，装出副困到睁不开眼的样儿，不然他妈肯定还会问个没完。
“好，你快洗洗睡。”苏岚一把拽走了老公，放儿子早点休息。
冲了个澡，苏焱回到房间，盘腿坐到床边擦头发，考试结束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一松，聚会时情绪又被塞得满满当当，此刻却只觉心里空荡荡的。
抬起头发了阵呆，视线缓缓落到书架上那对拥抱着亲吻的情侣熊上，苏焱心底莫名生出股冲动。
他扫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12点。苏焱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聊天记录里显示有他先前跟顾严理发的照片和信息。
最后两条是他说自己到家了，对顾严理说“晚安”。
顾严理也回的“晚安”。
但现在苏炎根本睡不着，脑子一旦空下，各种思绪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其中一个尤其强烈，那就是他与顾严理说过的约定——考上警察学院就有奖励。
成绩还没出来，可他等不及了，也不管顾严理是不是在睡觉，苏焱头脑一热，拨通了他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的电子音在夜晚格外清晰，苏焱被惊得差点摁断电话，不过在他出手之前，对方接了。
“喂。”顾严理的嗓子压得很低，却不含困意，像是还没睡。
与此同时，苏焱听见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顾严理应该是下了床，之后打开了推拉门，在这短短十几秒里，苏焱只轻“嗯”了声。
到了阳台，顾严理的声音大了些，问他:“怎么还没睡？解放了激动得睡不着？”
“有点。”苏焱如实回答，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半边，有晚风吹进来，不凉不燥刚刚好。
打出这个电话是一时冲动，其实他还没想好怎么讲，而顾严理似乎猜到了他有话要说，安静地在等他开口。
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静立着，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但夜风温柔，月色清朗，就这样不说话一切也极美好。
苏焱还是找了个话头，“我考得挺好的。”
“那就好。”顾严理的语气相当笃定。
作为被顾老师一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苏焱都能想象出顾严理嘴角弯起略带得意的弧度，苏焱登时有了底气，不再思索怎么组织语言过渡到他想说的话题，他直接道:“我说过要一个奖励。”
“好。”顾严理答。
他回得依然干脆，苏焱发笑:“不问我是什么就答应啊？”
顾严理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去哪我都陪你去，你要干什么我都和你一起……”
“做我男朋友吧？”
苏焱忽然开口。
“好。”
这话问得突然，但顾严理接的没有半秒迟疑。
他曾预想过许多次表明心意的场景，不论是由他还是苏焱先说，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他们俩都默契地在等待某个适当的时机。
如今终于等到这个时刻，他的回复当然是好。
顾严理接得太快，倒是让苏焱大脑空白了下。没有开灯的房间，四周听不见半点声响，惟有他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这事就这么定了？
顾严理是他男朋友了？
然后，然后呢？
我要说点什么？该做怎么样的表示？
苏焱神智彻底出走，接着就听到顾严理轻轻笑了，那笑声明显很开心，也格外温柔。
“男朋友，你今晚还睡觉吗？”顾严理直接喊上他的最新称谓了。
苏焱“嘿嘿”傻笑两声，摇头，意识到顾严理看不到，又张嘴道:“不睡了。”
“那我陪我男朋友不睡觉。”
顾严理又说了这三个字，并且加重了咬字，听在耳朵里真切又撩人。苏焱恨不得让他再重复一百遍，亲口在耳朵边说的那种。
无奈两人刚互通了心意，却仍有数千里的距离。
还是先睡吧。
“你明天有事要忙吗？”苏焱无意扫了眼时间，确实太晚了。
“上午辩论社有个活动。”
期末了，顾严理不但要准备各科考试，还要兼顾社团里的工作，事情挺多。
不能影响了男朋友明天的状态，苏焱自觉道:“那早点睡吧，晚安。”
这边道了晚安，那边却没有接上，苏焱还等着他回应了挂电话来着。
停顿了好几秒后，顾严理悠悠来了句，“还有呢？”
苏焱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晚安都说了，还有什么？
顾严理决定提醒下他还没进入状态的男朋友，“我是你的谁？你该叫我什么？”
这下苏焱反应过来了，不过真要自己叫出这个称呼，话到嘴边还挺别扭，苏焱张了张口，还是说了:“晚安，男朋友。”
“晚安。”
顾严理满意了。
这一晚苏焱注定失眠，床上的被子被他揉成了面团，苏焱仰躺着盯向黑鸦鸦的天花板，眼睛里却像在放幻灯片，全是与顾严理经历过的一桩桩一幕幕。
苏焱“噗嗤”笑了出来，觉得自己这样太傻，又换成侧躺想冷静下，可还是忍不住笑，后来又转过身体翻了个边，双手双脚抱紧空调被埋住头，也挡不住心里甜得冒泡。
这部夜场电影放到凌晨才结束，快天亮苏焱才迷糊睡了，苏岚和程登峰估计他是昨晚玩累了，也没有去喊他起床。
一觉睡到中午，苏焱给睡懵了，睁开眼发了好一阵呆，意识回笼的刹那，他猛地扑向床头，一把拿起手机，翻看到午夜那个长达十几分钟的通话记录他才呼出口气，不然还以为那是一场梦呢。
不过，昨晚道了晚安，今天早上怎么没道早安呢，谈恋爱的第一天，苏焱就开始计较这些了。
鉴于顾严理有事要忙，苏焱决定大度一点，结果人不但早上没早安，中午没午安，下午也没来个电话和微信，刚确认关系难道不是最热乎的时候？被冷落了的苏焱可有意见了啊。
“你等谁电话呢？”见苏焱每隔一分钟就看一眼手机，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的苏岚转头问他。
“没等谁。”苏焱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回。
电视里放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剧，苏岚知道儿子不感兴趣，可刚才换成年轻人爱看的热门综艺，苏焱也没瞟两眼。
这时，程登峰收拾完厨房出来，苏岚丢下手里还没嗑完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来顺手拍了掌儿子后脑勺，“没事就跟爸爸妈妈出去散步去。”
“我不去！”苏焱明确拒绝，和他爸妈出去散个步，一路上能碰到十几二十个叔叔阿姨，每个都要问一遍他考的怎么样，苏焱也站起身，“我去打篮球。”
“刚吃完晚饭打什么球！”苏岚打算抢拽儿子出门。
在她伸出魔爪前，苏焱赶忙闪身，率先跑到玄关，单手抓起篮球，回头向爸妈挥了挥手，“都吃了一小时了，不碍事，我出去啦。”
夏天天色暗的晚，傍晚的晚霞给云朵镶了层橙红的边，显得厚重而浓烈。苏焱和顾严理曾经打球的那个旧操场，也就这个时候会呈现出难得的热闹景象。
四个板面斑驳的球架下，围着半大的小孩，挥汗如雨的少年，也有几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大叔，一众人或组队比赛，或独自练习。
苏焱也加入其中，虽然队友都非常业余，但他已经很久没好好打过球了，这样不讲技术没有输赢的混打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一打就忘了时间，夜幕渐浓，老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球场上的光线昏暗影响视线，操场上的人慢慢少了。
最后一个球搭子也准备回家，苏焱掀起衣服抹了把脸上的汗，慢悠悠拍球走到球架下，弯腰捞起带过来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苏焱瞬间睁大了眼，看到上面明晃晃显示几个顾严理的未接来电！
还有微信——你去哪了？
连着问了半个小时，将心比心，要是自己这么久联系不上顾严理，苏焱铁定不是急疯了就是气炸了，他不敢再有半点耽搁，立即把电话回了过去。
可这回轮到顾严理不接了，真生气了啊，苏焱心虚加忐忑，又打第二个。
伴随着“嘟嘟”的电子音，苏焱好像听到了熟悉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