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还未营业,一楼只亮着一盏壁灯。
林墨染拿起放在旁边的黑色听筒:“喂顾叔叔”
顾青霄轻声“嗯”了一声,像是在迟疑什么。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忽而十分正式的说:“出来约会。”
一声落下,是漫长的一阵沉默。
林墨染握着听筒的手微颤,眼前一黑。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自己接电话接太迟,顾青霄等了很久,这会子逗他玩呢。
顾三爷邀请他约会,他哪能当真啊
林墨染换了个没正经的调子,乐呵呵说:“好!”
“我来接你!” 顾青霄说完,挂了电话。
林墨染站在空荡荡的饭店里,脸上一红。隐在黑暗之中,他心里头又有些痒,想入非非,盼着是他误会的意思。
林墨染把书架上最新一版字典拿下来,认真的翻找到约会这个词的解释。
约会:是两个人预约会面的一种。
林墨染往沙发上一坐,抱着一本大字典嘀咕: “约好时间,会面。”
怎么可能是别的意思
顾青霄接了林墨染去了海边,这几块地是之前看好的,两家要联合建一个新码头,地段怎么也得让林总经理过目。
林总经理没精打采的坐在车里,挂着两个黑眼圈。他和张世皓他们几个朋友太久没见,昨晚玩了半宿斗地主。
顾青霄拿起一条黑色的针织围巾往林墨染脖子上绕了两圈,才和他下了车。
天还未亮,海面泛起波浪,显得宁静又神秘。海浪声似乎也比白天更低沉些。
没过一会儿,一道淡淡的金色露出了海平面。
慢慢的,太阳露出了头,越来越亮。
阳光穿过洁白的云朵照在海面上,照亮天空与大海,将海水染做淡淡的金色。
云雾与天相接,波光粼粼, 四无际涯。沧海日出,别有情趣。
顾青霄满意的转身看着身旁的林墨染,展示自己抄袭的约会结果:“海上日出怎么样?”
林墨染蹲在石头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满眼写了一个字:困!
林墨染连着又打了两个哈欠,一大早被拉来看日出,他只想找地方补觉。
老年人的爱好他不太懂。
“就......我爹也挺喜欢早起遛弯的。”
顾青霄纠正老年人这个问题:“男人三十而立,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你也有到三十岁的时候。”
林墨染在心里否认,他就算三十了也不会喜欢早起看日出。
林墨染没个正经的说:“三十岁挺好,但是二十三岁的我还暂时不能体会。”
年龄差、代沟这个话题没法聊,聊着生气。
顾青霄和他说起正经事,伸手指了指:“我挑选过,这块地算是最好的,又宽敞,这里建码头,这边建仓库。”
林墨染认真的考察一番,地形、地势等等仔细都看了,颇有些林总的样子。林墨染也很满意这块地,下午约了土地持有人来签买卖合司。
合同签的爽快,土地持有人皱眉:“签字之前,有句话我说在前头。这段日子来了一批民工,他们没地方住,常常在这里搭帐子住,赶都赶不走,巡警也拿他们没办法。”
林墨染听着觉得耳熟,问:“是给Devin餐厅装修的那些人吗”
“是,他们都是一些粗鲁人,道理讲不通的,说几句话就红了眼要干架。很难缠!”
林墨染签了字,第二天自己过来,才知道这些民工有多难缠。
领头那个男人拿着锤子,一脸防备:“先来后到懂不懂,这块地是我们先来的。”
一群民工将林墨染和丁全围住了,丁全赶忙把地契拿出来:“这块地我们少爷已经买下了。”
孙工头推开丁全手里拿着的地契:“老子不识字,你们要是用强的,老子就死在这里,让你的房子沾上血案,谁也别想住。”
男人们纷纷拿起尖锐的工具,严阵以待,他们去年没结到工钱,没法回家。偌大个云洲城无处容身,到了这么一个荒地上来也还被人赶。”
丁全不想见血,在林墨染耳边说:“既然是联合建码头,让顾三爷的人来处理吧。”
林墨染摇摇头,把地契收起来,他笑脸相迎:“诸位无处容身这好办,我买下这块地也需要人建仓库和码头,你们给我干活,有了工钱了,就不至于流落外头了。”
“该回老家回家,该在云洲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民工脏兮兮的脸上有些动容。
但林墨染过于年轻,他们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孙工头拿起锤子,警惕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姓何的那小子一样,就想骗我们干活,不给钱!”
林墨染现在知道三十岁的好处了。如果是顾青霄说话,可信度一定不会这么低。
何戴文跑就跑了,还连累他的声名也跟着变坏。
“大家放心,大家做一天的事,我就结一天的工钱,我要是哪天没结,你们就不做了。”林墨染说。
一天一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整个云洲都没有这样的。
民工们互相对视一眼,试试吧?
“如果你像姓何的一样跑了,我们不客气!”
林墨染点头,最近为了开工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天天起早贪黑在工地里研究建筑事宜。
林老板当的有点样子了,顾青霄颇为欣慰。
顾青霄想起出师未捷的约会守则。
作为奖励,零食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该监督他戒了。
林墨染最近每天都呆在建筑工地里监工,看着一砖一瓦搭建的码头、仓库、还有长宁大街新建的分公司。
春雨绵绵,草长莺飞,岸边鹅黄色的迎春花开的灿烂。
万物复苏,百废俱兴。云洲城的灯红酒绿仿佛对林墨染仿佛没了吸引力,不如每天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踏实。
他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一腔斗志裹挟在乱世的洪流之中,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投身于实业,既能赚钱,又能救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出来约会”
顾青霄的约会邀请又来了,林墨染起了个大早,困得上眼皮粘着下眼皮,满含怨气含糊喊了声:“顾叔叔早啊!”
日出有那么好看吗
林墨染在心中不解,又不能拒绝顾青霄的约会邀请。
当然他心里明白此约会非彼约会,但好歹占了个约会的名头。
坐在车里,林墨染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下雨呢,今天没日出看吧”
“今天不看日出。”顾青霄说。
汽车停在了云洲商品陈列展览会的现场。
这个展览会是顾青霄以云洲商会副会长的身份组织的,实则是为实业呐喊,“振兴实业,发展经济。”的口号。
其中展品丰富,包括工艺美术、饮食、机械工业、纺织品、药品等十多个类目。
顾青霄一下车,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顾青霄带着林墨染和各个老板打招呼。
林墨染善于交际,一会儿就和各行各业的老板,都熟络了。
“林老板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林老板,今年多大了”
“五月里就满二十三了。”林墨染说。
顾青霄和纺织厂的老板在说话,他顺便听了一耳朵。
“林老板还没娶妻吧我家女儿倒是年岁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吧”
和林家相熟的一位面粉厂老板说:“老丁,别介绍了。老林昨天替小林总拒绝了何老板家的女儿,说是小林总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林墨染握着香槟杯轻咳了一声,肯定是他在秦妈面前说的话传到爹耳朵里了,爹倒是不逼他娶何婷婷了。
“小林总,是真的吗”
林墨染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另一只手撑在桌上。他眼波流转,不动声色的看了顾青霄一眼,嘴角挂着风流倜傥的笑容说:“是,有心上人了。”
是心上人带他来约会(工作) 的,只可惜心上人永远都只能是个世俗所不容的妄念。
他连一声喜欢都不敢说,一旦宣之于口,便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墨染忽然感觉到一阵目光对上了他的眉眼,他收起唇边上扬的笑意,握着香槟杯,心虛的隐匿在人群中。
棉纺业没落了,之前数年大规模地建厂导致产能过剩,加之棉花歉收,洋纱冲击,工厂的压力都很大。
顾青霄的纺织厂也受到了很大冲击,众人请他上台说两句。
顾青霄一身深灰色英伦西服马甲,俨然是天生的掌控者。他步履从容,越过众人,不慌不忙走上台。
林墨染找了张椅子,漫不经心的喝着香槟,听顾青霄讲着关于纺织厂的事。
顾青霄字字铿锵有力的总结:“庄子说,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 ’。乱世之中,战火频频,如今,不止是纺织业,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冲击。为今之计,唯有齐心协力,团结一心,才能共度难关!”
“振兴实业!挽救民族危亡绝不是一句口号。”
台下一片掌声。
林墨染坐在台下,他感觉顾青霄呼吸的浅浅气息仿佛萦绕在他的耳边,热血、澎湃。
他的肩膀和胸膛微颤,唇边浮着一抹笑,跟着拍起手鼓掌。
鼓完掌,林墨染顺手从糖果盘里拿了一颗榛果巧克力,糖纸还没剥开,就被人拿走了。
顾青霄将巧克力放回糖果盘里:“这会要吃中午饭了,这些吃了,等会又不吃饭。”
顾青霄早想管他这事了,正餐不爱吃,就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小零嘴。
林墨染更加笃定他这约会就是约定时间会面的意思,别人约会收到一大盒巧克力,他顺一颗还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