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瓜一路小跑着到了宁北电影院,霓虹灯闪烁,照耀的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格外的贵气。
顾三爷进去看电影了,小西瓜进不去电影院。
他蹲在马路边等着,又担心哥哥在家里等的担心。看着顾三爷的汽车,他心想,把林少爷的信放在挡风玻璃上,顾三爷就能一眼看见。
小西瓜的个头矮,站在背面靠近汽车,避开保镖,艰难的踮着脚,把信封放上去。
“小孩,你知道这个是谁的车吗也敢来发宣传单!”一个保镖发现了他。
一张长方形的纸放在挡风玻璃上。
“什么宣传单也敢往顾三爷车上放。”
小西瓜被保镖吓到了,拔腿就跑。
保镖正要追,顾青霄和林墨染从电影院里出来,顾青霄走到车前,看着小孩儿被吓得没影的背影:“一个小孩子为了生计发宣传而已,不要追了。”
保镖走上去,拿起小孩刚放在车上的东西,正要丢。
林墨染站在顾青霄身后,乐的不行。
整个云洲城谁不知道这是顾青霄的车啊也就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往顾青霄车上放东西。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家店铺的传单,他要去捧捧场。
“拿来,拿过来,我看看!”
林墨染朝着保镖招招手。
保镖把小孩放在挡风玻璃上的东西递给了林墨染。
一个长方形的信封赫然眼前,信封上字迹潇洒,笔锋漂亮。
顾青霄连着罚林墨染抄了几天的资料,对这个字迹再熟悉不过。
信封上正是林墨染亲笔写的——林公子送给顾老板的临别礼物。
林墨染捏着那封信,手指发颤,他找了这么多天的东西,竟然这样出现在了他和顾青霄眼前。
林墨染攥着信封就往身后藏,顾青霄朝他伸出手:“不是写的给我的临别礼物吗拿来!”
林墨染口齿伶俐,这会子结巴般:“......不是”
“宁北大街上人来人往,别让我的人动手。”顾青霄轻飘飘的说。
林墨染两条腿都软了,他当时以为肯定要离开云洲了,一门心思的打算气顾青霄,才装了满满一信封的账单票据,让顾青霄去买单。
可是气顾老板这种事,怎么能当着顾老板的面做
林墨染抵不过顾青霄凌厉的目光,无可奈何的从背后把信封拿了出来。
“......你最好还是别看”他挣扎道。
顾青霄从他手中抽走信封。
手中空空落落的,顾青霄拆开信封封口。
几秒钟时间,林墨染一颗心已经被碾的七零八碎,他不管东南西北,随便朝着大街的一个方向跑。
跑!他就一个念头。
林墨染撒开腿就跑,耳边传来“呼呼”冷风,霓虹灯照耀的繁华街景像是电影幕布铺陈开来。
而他上演着一出亡命大逃亡。
林墨染是在一处死胡同口被抓住的,两个强悍壮实的保镖轻声道了句:“林少爷, 得罪了。”
语气客气,手上的劲却是十足。林墨染两只手腕被拧在身后,从漆黑的小胡同被带了出来。
顾青霄的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胡同口。
保镖开了车门,将他直接塞进后座。“哐!” 车门从外面重重的关上。
林墨染刚反应过来,就见他旁边坐着顾青霄。
顾青霄没看他,阖着眸子靠着椅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大腿上厚厚的一沓账单、票据。
车里安静极了,连手指落在纸张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漆黑狭小的小空间里密不透风,强势又冷淡的乌木沉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子边,林墨染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汽车往前行驶,穿过宁北大街,路灯、霓虹灯招牌接连从车窗里撒落进来。
照在那堆账单上,照的那些字忽明忽暗。
跑马场、舞厅、茶庄、酒馆、蜜饯铺、绸缎庄、裁缝铺......
那是他一个月来的“赫赫战果”。
出了宁北大街,汽车驶入黑暗的地方,账单隐入黑暗中,林墨染打量着四周环境,露了怯意: “顾叔叔......我们去哪”
林墨染心里跟打鼓似的,顾青霄总不能气不过,又把他拖去烂尾楼里抽他一顿。
顾青霄不发话,司机哪敢说
林墨染往后缩了缩,低声说:“顾叔叔......我其实不是要把这堆烂账给你......现在我还在云洲,这账我自己还的。”
他伸出手,试探着,小心地去拿他大掌下压着的一堆账单。
他轻轻扯了扯票据角,没扯动。
一抬起头, 彼此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在黑夜里,顾青霄的脸色格外冷厉难看,林墨染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僵硬的抓着票据角。
“我太惯着你了,是吗”顾青霄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沉,带着强势的震慑意味。
林墨染松开手指,不敢再碰那堆票据。
他往靠窗边挪了挪屁股,和顾青霄之间挪出一个身位的安全距离。
顾青霄忽然转身,独有的乌木沉香向他侵袭,林墨染只觉得那目光似能灼烧人皮肤,他的脸上又刺又痛。
“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气你......这账我自己还,真的!”
林墨染后脖颈贴着冰凉的椅背,整个人临近决堤一般的望着他,月光从窗外映入他漆黑的瞳仁里。
顾青霄伸出手,林墨染慌不择言:“把我的账单还我行吗”
身边安全带被扯了下来,顺着他的肩头将他围住,顾青霄把插销卡进卡扣里:“坐好,别乱动!”
安全带束缚在身上,林墨染不敢再说话,只能安静的看着汽车一路飞驰到他不认识的路边。
月光洒向银白色的海面,翻起阵阵波浪。夜晚的海边,一个人也没有。
“三爷,到了。”司机把车停在岸边。
下了车,湿冷的海风穿透过衣服,钻进骨头里一般冷。 林墨染图好看,大冬天就单穿着件衬衣和西服外套。
他扯了扯的外套跟着顾青霄从沙地上走过去。
顾青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一把脱了身上的黑色的风衣外套扔给林墨染。
林墨染抱着他的衣裳在怀里,风衣里还有他的体温。
瞧着顾青霄走远了,林墨染披上衣服,慌忙的追了上去。
“三爷! ”
一艘货轮停在岸边,插在泥地里的竹竿子吊着一个电灯泡,照着顾青霄挺拔颀长的背影。
货轮上几个男人下来,纷纷鞠躬道:“三爷!”林墨染跟了上来,踩在深深浅浅的泥地里。
他裹着顾青霄的外套,心想,顾青霄总不能一生气把他扔在海里淹死了。
顾青霄抬手:“这是林少爷。”
船上的其中一个男人立马上前和他握手:“这次谢谢林少爷了。”
林墨染被这一番热情弄的不明所以,男人解释说:“我是凌州救助会的,这次雪灾多谢您和三爷为我们筹集粮食、衣被。凌州原本就遭受战火,不然这个冬天真的有很多人挺不过去了。”
林墨染愣了愣,他没有捐过这笔钱
“抓紧时间运输物资吧!”顾青霄吩咐。
“是。”
轮船渐渐驶离,载着满船的物资去往需要的地方。
林墨染站在顾青霄身边,看着海面上映着的影子与轮船行驶荡漾而来的水波。
他忽然明白,原来企业家的最高级别是慈善家。
人人诟病冷血无情的顾三爷,在背后不知运输了多少艘别人不知道的物资离开云洲。
顾青霄只是不贪虚名。
林墨染不一样,他帮人只是因为他阿娘的缘故。凌州是阿娘的故土,所以战乱之时,他脑子一热,卖了娘留给他的洋房,把钱送去前线。
救助孤儿院,是这个世上,他唯一还能有的和阿娘的联系,所以他会坚持做。
“你不用心虚,他们谢你是应该的,我不是从给你供货的酒里抽了一百大洋我虽是故意激你,但也替你把这笔钱换成物资捐了出去。”
顾青霄站在海边,点了一根烟,伴随着烟雾裊袅,他嗓音微哑:“少爷,你觉得这世道是什么”
林墨染没说话。
顾青霄看着水波:“是公子、小姐们的花前月下还是惊鸿遍地、饿殍累累”
那是两个世界。
顾青霄叼着烟,从口袋里拿出他的那一沓账单,像扇子一样在手中撵开。
“外敌内患,动荡不安。林公子要过花前月下的日子我不拦你,这堆账单我收下了,你喊我声顾叔叔,这些钱我还是替你付得起。”
林墨染忽然觉得他手中的那堆账单变得很沉重,但远不及顾青霄的话说的重。
“账单我当临别礼物收了,林公子 回金城继续过你花天酒地的日子。”顾青霄说完沉闷的抽了几口烟。
“顾叔叔,我不走......”
林墨染咬着下唇,看着他的背影,激出他心底最深的想法“我也想为这乱世做一点事。”
他当时回国,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还没有大展宏图,公司里的人就分成了两派相争。
他不想和哥哥争,不想让家里鸡飞狗跳,只能继续混他的日子。时日久了,他也浪荡懒散地看不清自己了。
顾青霄回过头,看着他薄薄的眼皮染上一层薄粉,冷声质问:“林公子做慈善,是高兴了就捐一笔钱,不高兴了就花天酒地林墨染,你有没有想过赚钱的正途”
顾青霄喊他的大名:“ 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顾虑还是原因,这里是云洲,不是金城。你是林墨染,不是林二少。你可以是林老板,可以是企业家,慈善家!但唯独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混天度日!”
“因为我容不得!”顾青霄声音冷厉。
他说到他内心深处隐隐刺痛的一根刺,林墨染一把抓着顾青霄的衣摆,双眼通红,一字一句:“这堆烂账我自己还,惩罚我也认。”
他咬紧牙关:“以后,钱我会正正当当的赚,社会责任我也会担,我不会一辈子做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子!”
他一定会做出点成绩给他看看,他才不是坐吃山空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