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
天空低沉的仿佛一张笼罩下来的灰色幕布,雨丝斜斜的打在陈旧的青石地板上。
锃亮的皮鞋迈过门槛,鞋面上落了一层雨雾。
炉火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烟雾袅袅,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吹来。
顾青霄接过点燃的香,朝着祠堂内摆放整齐的一排肃穆庄严的牌位拜了拜。
他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拜,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到香炉中。
顾青霄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他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香烟,喟然轻声感慨:“登到绝顶处,便是下山时。”
顾氏在他手里十多载,已是显赫到不能再显赫了。只是如今站在高处,难免生出几丝高处不胜寒的感慨来。
月满则亏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钱伯拿了一件羊绒大衣过来给他披上,他是家里的老管家了,在顾青霄面前还算说得上话:“三少爷,当心冻坏身子。
顾青霄恍恍惚惚的听着这声三少爷,抬起头看向那一排牌位。他无忧无虑当少爷的年头,掰着手指都数的过来。
爹爹一直身体不好,娘在生他之前,生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只可惜都夭折了。后来千辛万苦才有了他,他从小就明白要担着这个家。好在他一直都很争气,不管是在学堂念书,还是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
十五岁那年,一场海难将去走亲戚的爹娘带走了。偌大一个顾家,豺狼环绕,他孤掌难鸣,忍辱负重十多载,查出了对出事轮船做手脚的小叔,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这些年,经历的多了,也就成了这样冷情冷血的性子。
钱伯温声道:“三少爷,您就是绷的太紧了。您该松快松快,还半个月,您就三十整的生辰了,您这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才是。”
“您瞧瞧林少爷,整日里无忧无虑的,云洲城里吃喝玩乐没有他不精通的。您就算不急着找个伴儿,也该让自己活的松快些。”
顾青霄忽然低头看向身上的那件羊绒大衣,果然是他半个月前给林墨染披着的那件。
钱伯解释道:“是今早林少爷让干洗店的人送回来的。
顾青霄往外走,又问:“上个月捐的那批救灾物资都到了吗”
“早上码头来信,已经到了。这批粮食,足够灾民挨过这个冬天了。”钱伯道。
顾青霄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道黑影从门外冲了进来。
“三哥!你不能不管我!三哥,我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小丽她闹着要和我登报离婚。
顾宁远一把抱了他的腿。
顾青霄冷漠的抬起脚,警告意味颇浓:“你最好别在祠堂闹!”
“三哥,你就给我一点钱吧!”顾宁远哀求道。
顾青霄一脚踹在他后背上:“这个月份礼难道没给你送去吗滚出去!”
污泥溅了一身,顾宁远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三哥,你一个月才给我那么一点钱,只够温饱。你对林家的那个就那么好。”
“林墨染他到处找中介看房,扬言要买整个云洲城地段最好的花园洋房!他才来多久,他哪来的钱,难道不是你给他的吗”
顾青霄仔细审视了一番他的话:“你听好,你在我这还有一口饭吃,已经是堂兄弟的情份,你缺钱,就自己凭双手去挣,我没有义务给你。你别忘了,我今日为什么在这祭祖,是你爹在船上做手脚,才让我爹娘死在了那场海难里!”
底下人赶忙将顾宁远连拖带拽了出去。
顾青霄点了一根烟,烟雾吞吐,他黑眸微眯,看不清神情。
要买云洲城地段最好的花园洋房
林公子是要在云洲定居
不对,是要和他宣战。
“备车!”顾青霄掐了手上的烟。
花园路Rose餐厅
“林公子,钱已经以您母亲的名义给孤儿院邮过去了。”
“这是汇票和收据。”男人微微低着头,把票据递了过来。
林墨染懒散的窝在一张黑色沙发椅里,咖啡厅里光线昏暗,头顶一盏微弱的暖色灯照在他的侧脸上,像是舞台上打下的光,衬的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比电影院最当红的男主角还要潇洒几分。
林墨染抬起手接过票据,他手指尖夹着两张薄薄的纸,收进西服的内口袋,又递了张钞票过去:“小费。”
林公子从来阔气,跑腿的男人喜滋滋的接下了:“林公子,您太客气了。我丁全是云洲的百事通,下次您有事,只管吩咐,云洲城里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
“听说您最近在找中介看房呢要云洲城最好的地段,最好的花园洋房,您是打算在我们云洲定居下来了”丁全躬着身问。
林墨染漫不经心的望着玻璃窗外斜斜落下的雨丝。他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星期,起初顾青霄戏弄他乖乖趴下上药这件事让他气的咬牙切齿。气过了,人倒是冷静下来。
云洲城沿海,地理环境优势,商业繁荣,是个创业的好地方。
顾青霄随手扔了一沓钞票,让他去消遣。这一沓钞票像是一团无形的火,挑起了他争强好胜的性子。顾青霄能在这里赚的盆满钵满,他林墨染怎么就不能分一杯羹
林墨染眉眼舒展:“ 我是要在云洲定居,要买云洲城最好的花园洋房。”
张世皓刚从洗手间回来,听他说这话吓了一跳。
他忙把丁全赶走了,抬起头看向好友:“墨墨啊,顾青霄要你走,你偏要买房子住下来,你这是和他宣战呢你还约中介,你口袋有半毛钱。”
张世皓急的恨不得跳起来:“买房子,我看你拿什么买。”
林墨染勾起嘴角肆意一笑, 阴影变化之间,凸起的喉结看起来格外的性感。
他拿了一块外皮酥脆的凤梨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慌不忙的喊了餐厅经理来。
“今天的凤梨酥味道不对。”
经理忙低头赔了笑脸:“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林公子您的舌头,上次从南洋进回来的原材料用完了,但是师傅说了一般人尝不出来。”
“偷工减料。”林墨染骂了一句,把那半块凤梨酥扔进垃圾桶里,拿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张世皓让经理先下去了:“先不讨论什么凤梨酥口味是不是变了,你看看路口。”
林墨染转过头,望向花园路路口,那有栋三层小洋房,琉璃瓦、玻璃墙,院子里种满了玫瑰。
他今天约了中介来,就是谈的这套房子。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窗外的马路上,保镖撑着黑色的大伞,男人从车上下来。
黑色伞檐下,顾青霄侧脸轮廓深重,他周身只带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肃气场。
林墨染转过头,张世皓已经溜得没影了。
他坐在黑色沙发上,身子微侧。桌上Rose餐厅装点的一大束大红色玫瑰遮挡了一半视线。
屋子里有暖气,他只单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松散着,玫瑰花香衬的他满身都是风流浪荡公子哥的味道。
他眼尾上挑起,黑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朝着走过来的顾青霄回了一个微笑。
“三爷来帮我参谋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