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个会面是怎么结束的, 林溪也有点不记得了,只是等到沈桑柠父母离开之后,她在公寓的餐桌前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天都黑了, 她才再一次听到敲门声。林溪能猜到敲门之人是谁,于是只说了“请进”。
采桦推开门, 从屋外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了林溪的对面。
餐桌上还是两个杯子,里面泡着的茶叶已经沉底, 水满满当当一口都没有被喝,也不再冒着热气, 它们成了无人问津的配角, 就好像低头坐在这里的林溪。
等采桦落座之后, 林溪突然开了口:“我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让何思彤来见我,是想唤醒我的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但让柠柠的父母来见我,却让这层善意被浇灭了。”
采桦知道面前的水杯并没有人喝,她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 端到自己面前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并不好喝,但还算有点味道。
苦涩的茶水进入口中, 滑落下去让采桦的脑袋都随之清醒。她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那么难懂,我只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怎么样,你觉得沈桑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采桦的问题, 让林溪楞了一下,然后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采桦却选择帮她开了口:“沈桑柠的父母并不是那么讨人厌的父母,相反, 你看得出来,他们很爱沈桑柠。因为沈桑柠的死亡,母亲急白了头发、父亲佝偻了脊背。他们的眼睛里有颓败、有死气、有对沈桑柠死亡的痛惜。他们如此爱着自己的女儿,以至于根本不接受直播间里的‘沈桑柠’就是他们的女儿。”
林溪抿了抿唇,因为采桦说的是真的。
采桦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同时,他们又是会被孩子们怨恨的父母。他们喜欢的并非是‘沈桑柠’个人,而是作为自己的孩子的、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沈桑柠’。他们恐怕也不知道在高中最重要的阶段,他们成绩傲然全年级的女儿,会偷偷摸摸上网,甚至在网上和你谈恋爱。更不敢相信,自己乖巧的女儿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和另一个女人发展出爱情。他们拒绝这样的女儿,所以更加不相信‘沈桑柠’。”
采桦说的话,和林溪自己的分析完全一致,她说的一点没错。
“其实我有对沈桑柠的形象做过心理侧写,我个人认为,在与你相识的初期阶段,对于沈桑柠来说是一段非常痛苦的时期。你肯定也知道,她从小的时候就非常优秀,是‘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情况下,沈桑柠受到的压力也是巨大的。父母其实也没干什么事,只是如果没有拿到年级第一,就会训斥她;如果做出有违优秀女儿的行为,就会纠正她……说一句实在话,因为这种情况而导致心理疾病的‘优秀学生’有很多。”
“所以沈桑柠才会玩网络游戏,寻找其他压力发泄的出口。”
林溪不知道采桦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采桦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当谜语人。
她很快就说明了自己这样说的来意:“我把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你自己进行判断,要不要为了这样的沈桑柠父母,而保留下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之前我让你考虑过沈桑柠的立足之处,她的父母亲人朋友,但如果以后你知道她的父母真实性格,你说不定会憎恨我、憎恨她的父母,现在提早告诉你,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并不可爱,某些角度是可恨的,甚至给沈桑柠带来了巨大的压力,现在更是根本不承认她。哪怕你为了沈桑柠、和她的父母而努力,他们也不会心怀感激。但话又说回来,沈桑柠又是怎么看待她的父母的呢?”
这个答案不用采桦说,林溪自己就知道。
即使是这样的父母,沈桑柠也是爱着自己的父母的,在林溪之后,她想起来的就是父母的名字。她爱着自己的父母,但在她的心里却没有林溪重要。她与自己的父母一样,一方面深爱着对方,另一方面却带着憎恨。沈桑柠的父母怨恨沈桑柠维持不了最后的体面,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乖女儿,沈桑柠也同样怨恨着父母带给自己硕大的压力与他们的冷陌。
这可能就是,父母和儿女之间必然的爱与恨吧。
林溪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站起身来,端起了自己面前没有被沈桑柠父母碰过一下的一次性纸杯,然后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采桦,你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采桦摇了摇头,也站了起来对着林溪伸出了手:“谢谢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任何隐瞒,我会全心全意辅助你通关。”
“彼此彼此。”
林溪留下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先离开了公寓,准备回到基地去。等到她走出公寓门的时候,还看到了李兰娜,李兰娜对着林溪点了点头,等到林溪离开之后,才进了房间里。她看到采桦,开口第一句就是:“老师,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做的那些都告诉她?”
例如特意没有用无用的消息填充进SC里,希望林溪可以自己察觉到这一点;也例如她早就知道沈桑柠父母的性格,在之前一直拦着不让他们和她见面,不希望让她和沈桑柠的父母闹僵这一点。除此之外,她还做了很多小事。
采桦却说:“没有必要,林溪也说了,她会信任我的。”
李兰娜一头雾水,她都不知道林溪哪里说了这一句。但林溪没有彻底背离现实世界,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接下来的时间有限,采桦那边的团队对林溪进行了身体检查和心理测验,还询问了一下在“生存即工作”开始之前,让林溪带进去的物件是否成功。
基地也不是闲着吃干饭的,实际上林溪进入的那间房间是特制的,有三十六十度全景摄像头,即便如此,也没能捕捉到林溪消失之前的画面。她就好像在12点整的时候,那一帧画面突然消失了,前后就好像突然被删除了一段一样。
而林溪在进入那间房间的时候,身上也携带了其他东西,例如保命用的手木仓、微型摄像机、录音装置等等。在她消失的那一瞬间,这些东西也消失了,但林溪在直播间里面并没有使用,他们摸不清楚是因为没有使用的必要还是根本没带过去。
现在坐下来慢慢说,才从林溪的口中得知:“没有带过去,我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他们检查了放置在林溪身上的设备,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录到。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对于那个世界、乃至穿越的方法,仍然是谜团重重。
确认林溪的身体没有异常之后,工作人员还有新的点子,那就是,让林溪用身体携带这些设备。既然放在衣服里面带不过去,那放在身体里面——
“不!我不要!我拒绝!绝对不要!”
这帮家伙休想对她的菊花有任何非分之想!绝对不可以!光是想象屁股里面塞那玩意儿林溪就想跳起来!
但工作人员讨论了一下后表示:“其实你也可以含在嘴巴里的。真的,不大的,就一个小型定位装置。”
“都隔了世界了你那小型定位装置到底有什么用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万一没隔世界呢,例如那个怪谈世界可能就是在地下,说不定真有地下相反世界。毕竟虽然现在人们可以探索万里高空,但是地下却没怎么探索,所以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啊。”
“……”
“求求你了,就是放在嘴巴里面,你含着就行了,就一会儿功夫,等到了怪谈世界你就能吐出来了。”
工作人员磨了林溪两天,最终林溪还是同意了。只是放在嘴巴里面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就当含着糖豆吧。
同时,还有别的科室的工作人员,对林溪进行采访访谈,他们打算编撰《怪谈世界副本预想和应对方法》,因此很需要林溪的帮助。这个《应对办法》里面假设了很多情况,例如学校啊医院啊等等情景,以及可能出现的怪谈、推测可行的应对方法。
倒是挺有用的。
“也不止是纸面内容,为了方便民众记住,我们还做成情景小视频,甚至还有推书视频。”工作人员拿出手机,放开林溪看,开场就是一句“我重生了,重生在规则怪谈直播间出现的第一天,这一次我将……”后面就全是求生知识。
可恶,知识以一种卑鄙的方法进入了自己的脑袋中。
因为是造福民众的好事,林溪还是绞尽脑汁帮了忙。在第七天的时候,本来还烦着林溪的工作人员通通不见了踪影。基地虽然推测这次也会是轮换主播,但还是让林溪进入了房间里面待命,以防出现万一还是林溪的轮次的情况。
林溪进入房间之后,看这房间上面的电子钟,在23:59:50的时候将小型定位装置塞入了嘴巴里。确实不大,就是一个芯片,为了让林溪心甘情愿放进嘴巴外面还裹了一层塑料袋。但是当电子钟跳到00:00:01的时候,林溪还在房间里,这一刻,林溪知道,自己又被轮空了。
她张开嘴,吐出小型定位装置,芯片落在不锈钢盘子里,放出了清脆的声响。她按动按钮,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