铣洛是知道槲寄生树典故的。
事实上,那本小说还是中意偷偷从他的书架上拿的——没有成年的小猫咪是不被允许看这种题材的。
所以不用动脑子,他都知道自家弟弟这个小笨蛋又被人骗着干了什么。
见鬼的蒲公英!
他敢打赌人类世界任何一本书里都没这个说法。
于是在饭后,中意去厨房洗苹果时,猫猫哥哥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类骗子,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你就是这么欺负我弟弟的?”
“无耻!”
铣洛的语气简直痛心疾首,看向祁郁的眼神活像对方偷走了自家祖传的宝贝——虽然的确如此。
很想说点什么来辩驳但是发现自己实在理亏的祁郁:“……”
停了片刻,他垂下眼,默默地将装着章鱼小丸子的盘子朝这位猫猫哥哥面前又推了推。
——他一共做了二十个,刚才饭桌上,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哥哥活活吃了十三个。
比中意的最高纪录还多了一个。
别的不说,爱吃章鱼小丸子这一点上,两只猫倒是实实在在的兄弟俩。
“……”
铣洛冷着一张脸,瞥了章鱼小丸子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去,神色不见半分松动,“怎么?”
“这位嫌犯,你现在是要贿赂受害人家属?”
祁郁:“……”
他默默地又把盘子拽了回来。
于是那位猫猫哥哥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脾气不太好一猫猫——人类祁郁再次下了结论。
比起来,自家猫猫是多么乖巧可爱!
“请您放心,我绝对没有欺负喵喵的意思。”嫌犯祁郁竖起两根手指发誓,努力保持着目光真诚。
“那你还……”
想到自家弟弟身上那些偶然露出有碍观瞻的红痕,猫猫哥哥无名火就不打一处来,扫了一眼确定厨房的水声还在继续,不由得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喵喵才那么大一点,你就骗着他……”
想到和人形中意刚见面时候对方那句得意洋洋的“我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喵”,祁郁抬头看了眼对面兴师问罪的猫猫哥哥,顿了顿,默默地把解释收回去。
“真的很抱歉。”
他低声对铣洛讲,“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
猫猫哥哥听不得这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往后靠在沙发后背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那是我弟弟。”
“之前问你的问题,都还没想清楚呢。”
“人类,不要在这儿混淆视听。”
一头雾水弄不清到底要不要自己负责的人类祁郁:“……”
很明显,这位猫猫哥哥的成语水平比自家弟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祁郁站起身,朝着铣洛低声讲一句,“我去帮一下喵喵。”
话音刚落,不等对方回答,就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
中意正在水池前很认真洗水果,洗干净的苹果搁在旁边的果篮里沥水,接着洗下一串葡萄。
他平时不太干这项工作,要不是今天哥哥要和祁郁讲话,他一定是坐在桌子前乖乖等吃的哪一个。
动作有些不太熟练,葡萄果粒从果茎上脱落下去,滚得满水池都是。猫猫手忙脚乱地去捡,架不住它一直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撇一撇嘴,很有些不开心地扭头看向来人。
“葡萄欺负我,”他对着祁郁告状,声音拖得很长,撒娇一样地抱怨,“一点都不好。”
祁郁原本是逃难进来的,听见他开口,忍不住笑,走去水池边,帮着中意一块儿捡。
捡好的葡萄就放进另一个水果篮里,加一点面粉,拿清水慢慢地浸泡,轻轻搓两下。
“这样就干净了。”他给中意看,视线落在后者长长弯弯的睫毛上,微微停顿一瞬,不知道为什么,唇角的笑意里就掺了淡淡的苦。
“尝一个?”
他揪了一颗,拿清水冲干净,送到中意嘴边,看后者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巴,一口咬下去。指腹蹭到一点柔软的唇肉,微微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祁郁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家猫猫又娇又爱偷懒,最不爱自己动手。看电视或者打游戏的时候,连水果都懒得往嘴里送。
那段时间,中意最爱抱着平板玩游戏,手指在上面划不停。祁郁把水果递过去,逗小动物一样,很轻地在嘴边碰一碰,就被猫猫啊呜一口咬住,嚼几下,吞进去。
有时候,祁郁会忍不住,喂完水果,就伸出手,握住猫猫的下巴,凑过去亲一亲他。柔软的唇上带着水果的甜蜜香气,像是在咬一块儿无害的漂亮果冻。
不能亲的时间很久,因为猫猫的耐心有限。如果不小心耽误了时间,平板上叫出来“game over”,那么铁定中意要抄着枕头和他打一架——这就是另一种甜蜜的烦恼了。
所以,也会有别人这样吗?
葡萄的汁水沾在指尖,紫色的一小片,祁郁的视线落在上面,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这样想到——也会有别人这样,喂中意吃葡萄吗?
趁着他吃的时候,会去亲一亲那双柔软好看的嘴唇。
噢。那时候,或许猫猫就不叫中意了。
他本来就有自己的名字,连“中意”两个字。都是自己当时取的。如果遇到新的人类,大约也会有新的名字吧。
他不愿这样想,却又止不住地这样去想,像是有谁在他心口的地方缝进去了一粒苍耳,那样坚硬带刺的果实硌在软肉上,于是每一次跳动和翻滚都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疼,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
所以,自己说不定会变成河蚌?
祁郁苦笑着想,等到自己死的那天,剖开心脏,或许里面也能滚出那么一颗珍珠来。
正好可以给猫猫串个手链什么的。
“很甜。”
中意咂吧咂吧嘴,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吃一口喵?”
人类之间需要一些场面上的客气和礼貌,这点猫猫已经学的很到位了呢。
祁郁原本要摇一摇头,可对上自家猫猫圆圆的一双眼,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他“嗯”了一声。
“喏。”中意很大方地把装着葡萄的水果篮子朝他的方向递了递。
祁郁看着他,停了一瞬,声音低低地问,“乖宝可以也喂我一口吗?”
中意:“???”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的猫猫罕见地愣了一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带了点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猫猫想了想,带了点迟疑地开口问,“祁郁……你是祁郁吗?”
这人不会被换了吧?
祁郁:“……”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攥住了中意的手腕,“要不要我再亲你一下,你确认确认?”
中意:“……”
“那不必了,”他万分真诚地讲,同时动作迅速地开始试图掰开祁郁的手指,“我还是信的。”
“真的已经完全相信了。”
祁郁忍不住笑,松开手,任由这人将手腕抽了出去,“所以呢?”
“可不可以?”
他看向中意怀里抱着的水果篮。
后者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去看,嘴唇微微抿了抿,抬头犹犹豫豫地问,“祁郁。你是在撒娇吗?”
有那么一点不适应喵。
祁郁:“……算是吧。”
“明白了。”
中意点了点头,语气重新恢复了坚定。
人类一定是在向猫猫学习……只不过模仿的不太好。
但是打击人类的自信心也是不够友好的。
这样想着,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果篮里揪了一颗,回忆了一下祁郁的动作,依样葫芦地往后者嘴边递过去。
就是有些没掌握好力道,硬邦邦的,直接戳到了嘴角。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做的不太好,猫猫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下唇,虚张声势地凶人,“你怎么不吃喵?”
祁郁先是一怔,带了点没反应过来的意思,听见中意催促,才回过神,眨了眨眼,微微偏过头,含住了那颗葡萄。
连带着猫猫的手指,一道抿在了唇间,莫名地,轻轻拿齿尖在上面硌了硌。
中意:“!!!”
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收回了手指,他十分警惕地干脆背去身后,瞪圆了一双眼,控诉祁郁,“你咬我!”
“怎么可以这样呢?”
猫猫觉得非常委屈,“你说要吃葡萄的。”
“还咬人!”
“我都没有咬过你喵!”
“咬人了吗?”祁郁微微笑着,接过猫猫手里的果篮,手臂绕过后者,放去了流理台上,顺势将人虚虚地圈进了怀里,“我怎么不知道?”
他低下头,很轻地同中意蹭了蹭鼻尖,“你不是一只小猫咪吗?”
“嗯,喵喵?”
中意:“!!!”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祁郁感觉到怀中人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如果中意现在还是猫猫形态的话,大约全身的毛都在这一刻炸起来了。
“你,你在说什么喵?”
中意磕磕巴巴地回复,伸手抵在祁郁胸膛上,试图把人推远一点,装傻地讲,“听不懂。”
他才不要承认呢!
“听不懂吗?”
祁郁一副故作惊讶的神情,眼底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些,“我以为,乖宝应该很熟悉这个名字才对。”
“难道从前,你哥哥不是这么叫你的吗,喵喵?”
中意:“……”
他一张脸简直红得不像话,甚至想找个橱柜钻进去,但是还在底气不足地坚持嘴硬。
“你听错了喵,”猫猫小声讲,“没有这回事的。”
“你可能是,嗯,听到我哥哥的叫声,所以以为是叫我。”
“但是我们猫猫都是喵喵叫的嗷,所以才不是喵。”
“我怎么会叫喵喵这种名字呢?”中意说着,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绝对不会!”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叫喵喵!
祁郁盯着眼前人一副嘴硬到底的神色,忍不住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他,厨房门上落了两声轻叩。
“说完了吗?”
某位猫猫哥哥靠在门口,不咸不淡地瞥了两人一眼,重点落在祁郁不大规矩的两条胳膊上,看神情,很有些想一把砍扔了的意思。
祁郁:“……”
默默地收回手臂,并尽量保持着一个规矩的站姿。
另一位当事人则是大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朝哥哥挥手。
“我在洗葡萄,”他对着铣洛表功,“哥哥你要不要吃?我们可以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喵。”
快点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越好!猫猫一秒钟都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嗯,”铣洛直起身,扫了中意身后的果篮一眼,正要朝客厅走,不知道想起什么,又转回身,声音淡淡地交代一句,“少吃一点。”
“很晚了,一会要睡觉了,喵喵。”
中意:“……”
要不哥哥还是不要出现在厨房吧!
【作者有话说】
哥哥:专业拆台(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