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郁是偶然间遇到中意的。
竹溪镇多雨，三不五时便要落一场。
祁郁的小餐车是特意设计过的，装了自动伸缩的雨篷，每逢下雨时摇动手柄，便能在头顶撑出一小片淡蓝色遮雨的篷布出来。
雨天人少，没什么生意，祁郁常常爱坐在车旁的矮凳上，手中抱着泡了枸杞的玻璃罐头瓶，翻一翻书，或是看着外头发呆。
下雨的镇子陷入短暂的安静。细而亮的雨丝顺着篷檐成串落下，搅起细碎的一片雨雾。
中意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祁郁还记得，那天的书是他从镇子上的书店新借来，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在旧书堆里不知埋了多久，翻开时带一股呛鼻的尘霉味。
封面掉了一半，摇摇欲坠，上头画一只橘黄的，毛绒圆滚的猫，慵懒地半躺着，露出一只黑而亮的眼。
像是孩童时期常玩的玻璃弹珠。
他莫名地喜欢这幅封面，盯着瞧了好几眼，视线挪开时，无意间扫到了眼前地面上。
原本灰白色的视野里，突兀出现了一团橘黄。
一只毛茸茸的猫咪。
嗯？
祁郁几乎是下意识地掉转书脊，去看手中的封面。
画上的猫还在，黑而亮的眼大睁着，并没有半分活过来的迹象。
再看另一只。
地面上的橘猫上半身直立着，后腿微蜷，前肢伸展，是一个端庄而有教养的姿势。
半点不似从雨中闯来的不速之客。
猫见祁郁看过来，前爪在地面轻蹭了两下，极为矜持地抬了抬毛茸茸的下巴，视线同后者对在一处。
蓬松而舒展的浅金长毛，浅琥珀色的瞳仁浑圆，剔透而亮，像傍晚时落下的最后一点斜阳。
祁郁攥着手里皱巴巴的书，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微微屏住。
它真好看——这是他心中此刻残存的唯一念头。
就是瘦了些。
不似封面上的猫滚圆。
很小的一只，在地面坐着，只有一丁点。
祁郁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微微凑近，歪了歪头。
猫机警地后退一步，审视着他的动作。
停了一瞬，下一刻，模仿着，也歪了歪头。
毛绒绒的脑袋轻动了动，祁郁在心底无声地倒抽一口气。
它好可爱。
又有礼貌。
“喵喵？”
祁郁试着弯下腰，声音很轻地叫它，用猫咪的通用叫法。
慢慢伸出手指，递去它面前。
唯恐幅度略大了些，就将它惊走。
有礼貌的猫咪眨了眨眼，圆而剔透的瞳仁转一转，将祁郁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眼前这个人类看起来还不算讨人厌。
身上还有股香香的小鱼味道。
它盯着那根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终于打定主意，纡尊降贵地伸出毛绒绒的前爪，搭在了上面。
人类，我允许你靠近。
但是不能得寸进……
下一刻，它被不知何时鬼鬼祟祟绕到身后的手一把擒住，凌空而起，捏着后颈抱进了怀里。
罪魁祸首欢呼一声，连摊子都顾不上收，随手拎了把伞，将猫搂在胸前，一口气奔回了家。
猫：“……”
光天化日，当街绑架。
没有人管管吗？
***
有谁能拒绝一只送上门的小猫咪吗？
没有人。
祁郁拿了条毛巾包着猫擦得起劲，同时十分迅速地为自己找好了开脱的理由。
手下的动作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猫被揽在胸前颠簸一路，折腾得七荤八素，耳尖里进了水，湿漉漉得正难受，又被当头一条毛巾罩下来，几下揉搓得绒球一般，毛几乎都要炸了起来。
它扑腾着爪子，奋力从毛巾里探出头，扯着嗓子凶人，使了最大音量，万分生气地冲着祁郁嚎。
落在后者耳中，就是颤颤的，带着奶音的一声“喵”。
软得叫人心都要化了。
“不客气。”
祁郁捏着掌中扑腾的猫咪，微微笑着，低下头，在后者额前亲了一记。
猫：“……”
不客气你个猫猫头大土豆！
“我叫祁郁。”
他对着猫咪自我介绍。
猫咪万分傲娇地将头扭去一旁。
一双耳朵竖得老长。
什么鱼？
怪不得身上一股香香的小鱼味道。
猫猫仔细回忆一下，发觉这香气在前好多年的猫生里居然从没闻到过。
可恶！
所以究竟是什么鱼嘛。
祁郁本郁对可爱猫猫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满心都只有眼前毛绒绒的一小团。
“还这么小，”
“找不到家了吗？”
拜托一定要是只无家可归的猫猫，只能被收留的那种。
笨蛋才找不到家！
猫猫万分骄傲地翘起胡须。
他们勇敢猫猫都是主动离家出走的。
祁郁捏着猫的一点后颈皮，将它翻转过来，平摊在掌心。
勇敢·离家出走·猫奋起挣扎。
被镇压。
挣扎失败。
只好平摊着肚皮，支棱两条着后腿愤怒地朝罪魁祸首哈气。
“这么能闹腾。”
祁郁笑着，拿指腹在它毛绒绒的肚皮上很轻地蹭了蹭。
“不像是个小姑娘。”
说着，视线往下扫了扫，下一刻，眉尖微微挑起。
“果然不是。”
被恼羞成怒的猫猫一个扭头，啃在了指腹上。
“嘶。”
祁郁收回手，三两下拿毛巾将猫猫裹成个粽子，这才有闲心去看指腹上被咬的地方。
只红了一点，皮都没破。
“这么凶？”
祁郁伸着手指逗它，拨了拨后者橘黄色的耳尖。
“要不就叫你‘凶巴巴’吧？”
“怎么样？”
于是险些又被凶巴巴的猫猫头咬了一口。
一回生二回熟，祁郁动作灵活地躲开，轻啧一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盯着眼前的猫猫粽子瞧。
“不喜欢啊？”
猫猫粽子气急败坏地“咪嗷”一声。
谁家好猫会喜欢叫‘凶巴巴’啊？
“逗你的。”
祁郁笑着，揉了揉猫猫毛绒绒的一小颗脑袋，将它从毛巾卷里释放出来。
“叫你‘中意’，好不好？”
“喵喵？”
什么意思？
因为年纪太小，还没有来得及上猫咪大学的文盲猫猫微微仰起下巴，一脸懵懂。
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睁得圆圆。
祁郁难得地读懂了它的意思，笑着俯下/身去，拿额头同它的轻碰了碰。
“意思就是，”
“我好中意你。”
【作者有话说】
中意:来人啦！！绑架啦！！
祁郁:这是什么？猫猫，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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