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山一路把人抱回家，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在看到家里表的时候才觉自己出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怀里的人被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家里的小厮跟着他进了卧室，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这人是谁，就听陈远山说：“小元，去把张医生请来。”
名叫小元的小厮，立马应下，出门去请医生。
现下已经是大中午了，陈远山也不觉得饿，坐在自己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少有现在这样的手足无措，就连看看这个男孩的伤口，他都无从下手，怕把人弄疼了。
很快，门口传来声响，陈远山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外面是一个院子，周围还种着一些花花草草，不过，现在花已经开始凋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陈远山直奔门口，和小元身边的张医生握了一下手，简单地打了招呼后，伸出手把人往屋子里请。
医生看出他的着急，但还是随口调侃道：“看到小元急急忙忙来找我，我还以为你的信息素又紊乱了。”
陈远山笑了一下，回道：“没有，我最近还好。”
张医生，名叫张辞荇，字清枫，是个beta，大概三十岁，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个有学问的斯文人。本来是个中医，后来外出留学学了西医，之前遇到匪徒，陈远山仓促一下替他挡了一刀，两人就认识了，后来知道陈远山的信息素时常紊乱，一来二去就变成陈远山的私人医生了。
陈远山带着张辞荇走，并让小元把屋子门关上。陈远山指着床上的人的双腿比划着，不太高兴有些愁道：“应该是被打断了，我没敢碰，你给他看看。”
张辞荇刚碰一下，床上的人就有很大的反应，陈远山看着，心脏也随之**一下，情绪并不好，但克制并有礼貌地提醒：“他好像挺疼，你轻一点。”
张辞荇印象中，上次面前这人被刀砍了之后，缝针的时候可是一声没吭，这人今天转性了？他带着打量似的目光，往陈远山身上瞥了两眼。
看的陈远山直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有点结巴地问：“怎..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张辞荇没搭话，倒是扭头直接和小元说，让他拿一把剪刀来。只留陈远山在原地自我迷茫。
小元动作也麻利，立马就把剪子拿来了。
张辞荇接过小元手中的剪刀，往陈远山面前递，“我轻不了，要不你来？把他的裤子从大腿下面全部剪开。”
陈远山抬起手，拿过剪刀，在小元和张辞荇的注目下准备剪开男孩的裤子。
也许是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一直盯着他的原因，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最后实在没有控制住，扭头对看着他的两人说：“你俩背过身去。”
但他的心思到了张辞荇那里就不是一回事了，张辞荇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一脸吃瓜的表情，“还真是，一会儿还不是要我看，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
陈远山：……
这人在说什么东西。
陈远山把男孩裤子剪开后，男孩白花花的腿露了出来，大腿侧面还有一颗朱砂痣，红得现眼，如果没有膝盖上很明显的黑青的话，这双腿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好看。
陈远山一时间都不想让张辞荇看了，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伤处已经青的发紫了，张辞荇看到之后也收起了自己玩笑的表情，认真地投身于自己的治疗之中。
陈远山在一边看着，男孩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很多豆大的汗滴。本来想和张辞荇说轻点，可看见张辞荇严肃的表情闭上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辞荇把伤口处包扎好，然后抬眼看向陈远山，神色还是很严肃，他照旧还是推了一下有点滑落的眼镜，没什么感情地说道：“抱歉，腿伤怕是伴随终身了。”
陈远山闻言，瞳孔变大，一脸震惊，身体久久不能有所动作。片刻后，才重新有了反应，有点难以置信的语气：“所以，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辞荇点了点头，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遗憾道：“伤了筋骨，不光是站不起来，也许以后天气变化也会腿疼难忍。”
“剩下这些话，我都是作为你的朋友说的，你的情况有个omega帮着信息素引导会比药物控制来得效果好，而且这个omega对你的信息素并不排斥，这已经很难得了，再说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可以开始考虑了。”
张辞荇说话没有说透，说得么棱两可，但陈远山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陈远山点了下头，作揖，“谢谢清枫兄。”
张辞荇摆摆手，嘴角微微扬了扬，小幅度摇了下头，“药方我给小元让他去抓，西药太烈，他身体不好最好不用。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好。”陈远山把人送到门口，道别。
*
陈远山今天抱着人回家的时候，光明正大，这事情现在也传到了陈家老太的耳朵里，加上一个人有一种说法，到陈家老太的耳朵里，这事情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陈远山看着陈家老太走到自己院子里，一脸不悦，甚至还有些怒气，大致有了点猜想。
果然，这老太现在气得不轻，直接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边，拿着拐杖敲地，然后生气开口：“听说你带了个妓子回家？”
陈远山叹了口气，看，果然是他想得那个样子，家里人都是碎嘴子，一个两个传来穿去，全是流言蜚语。
“奶奶，您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您知道我一向不去那种地方的。”
陈家老太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不过随即有恢复了刚刚的样子，拿着拐杖有敲了两下地，中气十足地说：“那你说说是什么情况，屋子里面是不是有个人。这些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
陈远山嘴角弯了弯，自己奶奶一看就是已经不生气了，他给陈家老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老太接过茶放到了石桌上，然后慢慢讲了今天遇见的事情。
他信息素紊乱是陈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没有和陈老太说自己是怎么见义勇为的，只是简单讲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陈家老太听完，知道自己冲动了，脸上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一件好事。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那我就去你爸爸哪里看看，最近他忙，两天没见了。”
陈远山知道奶奶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没有拆穿，站起身来把买的绿豆糕递给奶奶，将人送走了。
小云在这之后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苦兮兮的。感觉没十斤黄连熬不出这味道。
小云也不喜欢这药的味道，表情不太好，眉毛也微微皱着，像是还憋着气：“少爷，这是药。”
陈远山嗯了一声，说了声麻烦了，把药接过去，往屋里走了。
床上的人还躺着，但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应该是刚刚张辞荇给的止疼药有了作用。
听见动静，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
陈远山见他睁开眼睛，赶紧坐到他旁边，出声询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床上的人睁着一双鹿眼看着他，一脸疑问，没有说话。
陈远山微微颔首，又看向床上的人，“我把混混赶走，因为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就把你带回我家了。”他顿了顿，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杨颁。”这男孩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完之后，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又说：“谢谢您。”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很容易抓住人的眼睛，陈远山有点呆愣，然后躲开视线。
他把药端来，解释道：“这是你的药，你现在不方便动，我来喂你吧。”他也没有听杨颁的回复，舀了一勺药递到杨颁嘴边。
他没有现在和杨颁说他腿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到那双眼睛也就狠不下心说了。
陈远山一勺一勺把药喂给杨颁，杨颁一声没坑把药喝了，只是太难喝的时候会皱眉。陈远山只觉这男孩也太招人心疼了。
喝完药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的过，杨颁又睡过去了。陈远山坐在床边，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杨颁，像是哄小孩一样，找了块糖，给他塞嘴里了。
他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只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杨颁是个机灵的，其实被混混打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结果了。因为害怕杨颁晚上出什么事情，陈远山也就在一边守着，不知道晚上什么时间，房间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陈远山听见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
他走过去，点了一盏灯，拿着往声音源头去照，看见杨颁哭得不成样子，脸上有些发红，一脸泪水，枕头上还有泪渍。
“怎么了，是不是腿疼了？”陈远山有些着急，眉毛也皱起来。
杨颁抬手把自己的眼泪擦了擦，然后含糊说道：“没事，腿也还好。”
陈远山一脸不相信，他坐到人旁边，耐心道：“那是怎么了，你说给我听听。”
杨颁咬着下嘴唇，缓缓开口，“我的腿，渐渐不疼了。”
陈远山强打起笑意，说：“那不是很好嘛？”
杨颁看向他，没什么表情，眼里面还有泪水，顺着眼角滑出来了，“您不用瞒我的，我自己大概也有感觉的。”腿不疼是因为知觉慢慢渐渐消失了，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陈远山现在只觉得这人好是聪明，什么都猜得出来，什么也都瞒不住，他也不会撒谎，说出口的只有：“会好的，会好的。”机械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杨颁却有些绷不住了，委屈地呜咽。
也许是夜晚更容易让人吐露情绪，杨颁抬手将自己的眼睛堵上：“我有什么错，我长成这样也不是我愿意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坏啊，我的腿不会好了。”
陈远山坐在旁边，给杨颁擦眼泪，静静听着杨颁发泄。
杨颁的声音越来越含糊，渐渐安静下来。陈远山看去，见人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他拿了手帕给人擦了擦脸。
陈远山又给杨颁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还有星星作伴，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情绪。
没有腿之后，杨颁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陈远山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心中倒是也有了点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