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头一天回忆了太多以前的事,步嘉延难得做了噩梦。
他坐在餐厅的角落里,从天亮等到天黑,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始终都没等来一个解释。紧接着,就被黑暗包围且吞噬殆尽。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又急又怕,突然间身侧出现了一扇殷红色的大门,里面伸出了数只大手直朝他而来,他像是认出了里面是什么地方,着急地连连后退,且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同一时刻,步嘉延被一阵剧烈的争吵声惊醒。刚结束梦魇的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八点。
他以为是自己睡过头,怕耽误拍摄时间,于是急急巴巴地穿好衣服起来,结果和同样着急起来的夏隽林撞了个照面。
“迟……迟到了。”夏隽林结结巴巴地说道。
“嗯。”步嘉延应声后,朝着对床喊了一声“肖鹤鸣”的名字。在确认肖鹤鸣已经不在后,步嘉延快速地走向门口,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其实还没完全清醒,现在迫切地想要出去确认,他们现在只是在拍节目而已。
夏隽林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劝道:“延延,你慢点!”
夏隽林伸手想要去碰他,步嘉延却害怕地喊了一声:“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与此同时,宿舍的门被粗暴地踢开!步嘉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在确认那就是肖鹤栖后,身体比思考更快一步地行动起来,抓着他的双臂,闭着眼抵在他的肩头,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平静下来,找回现实的真实感。
宿舍里一片昏黑,只有透过窗帘的后一层薄薄的亮光,夏隽林阴沉地看着这一幕,与肖鹤栖凌厉的目光对上,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步嘉延其实仅仅抓着肖鹤栖安定了片刻便松了手,退开几步,像是在进一步确认。
肖鹤栖则越过步嘉延进屋,单手拉开了窗帘,让阳光一泻而入。步嘉延看着门外密密麻麻的拍摄设备,还有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吴亮,反而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他转过身,不知道为什么“失踪”多日的肖鹤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说起来他们已经一个月都没有碰到面了,连偶遇都不曾有。
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不同,他头发随意地散落,还带着些湿露的水汽,显示出他来的匆忙。最主要的是,他看起来瘦了好多。
“你怎么来了?肖鹤鸣呢?”步嘉延问道。
“看新闻。”
步嘉延和夏隽林同时拿出了手机,今日的新闻头条是,俞氏集团千金疑似订婚,准新郎为前地产大亨肖又酩之子,现娱乐圈贵公子,二人现身珠宝店挑选戒指!
步嘉延已经知道和俞斐然有纠葛的人不是肖鹤栖,第一反应自然不会将他代入其中,他还未想通其中因果,夏隽林便恰时开口:“嗯?原来肖总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步嘉延这才反应过来:“肖鹤鸣以为……?所以他……?”
步嘉延碍于夏隽林的存在,没有将话讲全,但肖鹤栖却似都明白,说道:“今天的拍摄可能要暂停,我已经通知节目组如果肖鹤鸣十一点之前没回来,就休息一天,明天继续。”
“那我们现在……?”步嘉延问。
“你们的房车在楼下,换好衣服先去化妆准备,等节目组通知。”肖鹤栖说道。
步嘉延点了点头,可夏隽林却抱着双臂挑衅地笑问:“既然要换衣服,肖总能否先出去?”
显然,肖鹤栖没打算让他们俩单独在一间卧室内换装。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就让人很有压迫感。
若是换了平时,步嘉延也不会考虑这许多,只是肖鹤栖在这里看着,他实在没办法装作不在意。于是拿上衣服,套了件外套便往外走:“我去房车换。”
夏隽林没有身份阻拦,肖鹤栖就更不必说。他甚至对着夏隽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就像是示威。
“没想到肖总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夏隽林冷嘲了一声,同样拿上外套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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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嘉延的妆造简单,所花时间并不长。等化妆师走后,吴亮关上门,才说道:“肖鹤鸣今天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唐锌跟我说看见他开着他那辆小跑走了。”
步嘉延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半。
“早上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新闻是怎么出来的?”
吴亮大致回忆了一下早晨的情形,说道:“我正在楼底下做准备呢,肖总突然就出现了,吓我一大跳,接着我才知道出了这个事。他上楼的时候我也跟着上去了,那会儿学生还不多,一到你们拍摄的那一层,肖鹤鸣已经穿好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见肖总破口大骂。”
步嘉延立即接问:“他怎么骂的?”
“龟孙?两面三刀?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挺人身攻击的。”吴亮想起来就有些不舒服,当即觉得肖总也不容易。
“肖鹤鸣不会真相信斐然姐和肖鹤栖在一起吧?”
“难道不是吗?”吴亮怪道:“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你们?你和唐秘书?”
吴亮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他激动道:“不是!”
步嘉延笑起来,心想要是的话,也不会有那个炼狱般的四人晚餐了。遂说道:“斐然姐和肖鹤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怎么你说的那么笃定,你知道内情啊?话说肖鹤鸣究竟为什么发这么大火,节目都不录了?”
吴亮话音刚落,便听房车外有人敲门,吴亮溜了条缝看见是夏隽林,向步嘉延做了个口型表情“你的麻烦来了”,随后开门。
“我找步嘉延。”夏隽林直接道。照道理说他也算是个大帅哥,可吴亮就是瞅着不顺眼。
“夏老师有事儿?”吴亮笑问。
“没事儿,唠唠嗑。”夏隽林微笑。
吴亮扭头看了一眼步嘉延,还没决定要不要放这人上来,夏隽林自己就不客气地上跨一步,反把吴亮挤了下去,顺带带上了门。
“我同步嘉延单独叙叙旧。”整得吴亮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满脸问号:步嘉延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待房车里只剩两人,夏隽林跨坐在桌前与步嘉延面对面。步嘉延并不主动搭话,他打开饭盒,不紧不慢地吃起了早饭。
夏隽林看了一眼盒饭里的稀饭,问道:“早上就吃这个?”
步嘉延则吃得津津有味:“好吃啊,里面还有小米,微甜。”
“延延,你还生我的气吗?”夏隽林小心翼翼地问。
步嘉延闻言,不可置否地神色一僵,他想还是逃不过这一句。他没有发怒,也没有高声,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平静地说道:“夏隽林,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别再问了。”
夏隽林却不退反进:“你觉得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已经是夏隽林第二次逼问他,步嘉延真的甚感不适。
这时,房车外传来声音:“夏隽林和步嘉延在里面?”
吴亮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在问他,房车门就被肖总暴力打开。只见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夏隽林的身体明显前倾,表现亲昵,步嘉延则脸耳微红,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可见肖鹤栖正是打断了什么。
“夏老师不在自己的房车上准备,怎么跑这儿来了?”肖鹤栖跨过狭窄的过道,一下便站到了步嘉延的身旁,与步嘉延挤坐在一处,只一双长腿张扬地伸出边界,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夏隽林的表情很是玩味:“我来找延延商讨脚本,肖总这也不许?”
“谁说不许了?我不过上来坐一会儿,你们继续。”
肖鹤栖嘴上这么说,盯着夏隽林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吃人。
夏隽林又一声冷嘲:“肖总未免看得太紧了些。”
肖鹤栖扫了他一眼:“夏老师是指什么?”
步嘉延看他们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十足,好像自己就是他们手里头的皮球,争来抢去的,不爽地打断道:“够了!这是我的房车,夏老师,我老板来了,现在不方便,麻烦请你先出去。”
肖鹤栖得意地扬眉,夏隽林只能作罢,还道:“我一会儿再来找你,等你方便的时候。”
吴亮见夏隽林悻悻下了房车,心道学生时代到底是过去时了。
待夏隽林离开,肖鹤栖坐正了些,不想挤着他吃饭。步嘉延喝完稀饭,见他都迟迟不开口,遂说道:“你是为新闻的事专程过来的?那新闻究竟是谁发的?”
“你不问问我,那新闻是怎么一回事?只关心是谁发的?”
“八成是斐然姐让你陪她去看珠宝被拍了?”
肖鹤栖压了压嘴角,倒是大差不差。
“肖鹤鸣这也信。”步嘉延有些不解。
肖鹤栖注视着他,说:“关心则乱,有的时候即便知道是假的,也还是会生气,会在意。对吗?”
步嘉延总觉得他这趟回来,好像有些不同。
“但如果明知道是假的,还对身边的人乱发脾气,不是很伤人心吗?”
步嘉延平静地对上肖鹤栖的眼睛,却见他的瞳孔里闪着流光溢彩。他不禁触电一般移开视线,问道:“我说错了?”
肖鹤栖摇头:“你说的很对,你一直……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最能疗愈我的那个人。
这句话,肖鹤栖还是没能说出口,反而问道:“夏隽林刚刚跟你说什么?”
“他不是说了么,讨论脚本。”
“真的?”
步嘉延心想,他倒是想说点什么,可肖总来的实在及时,什么都还来不及展开。现下只想先把这个糊弄过去,毕竟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没必要再徒增麻烦。于是故意转化话题说道:
“对了,公司的人都说你去休假了。你去哪儿了?”
肖鹤栖看破不说破,乖乖回道:“我出国了,给你带了礼物,想不想看看?”
步嘉延忍不住期待起来,可眼下他们之间实在不适合如此暧昧,断然拒绝:“免了,留给你现在的情人吧,小心他吃醋。”
“你以前也吃过醋?”
“我……我才不会!”
“偶尔吃一吃,我也不会生气的。”
步嘉延被他逗得面红耳赤却又不知怎么发作,这时忽而闪过一个念头,问道:“肖鹤鸣说他以前的热水都是你帮他打的,我记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你以前常来电影学院吗?”
肖鹤栖闻言,如期沉下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