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坐在地上?”及川像是看到不听话的小朋友,故作责备。

  纯子忽然腾空,下意识搂住及川的脖颈,对方轻轻松松就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到一旁的流理台上。手里被塞进冷饮,丝丝缕缕的凉意冻得她指骨发疼。

  及川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看她,纯子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你是在害怕我吗?”

  双手收紧,冷饮外壁渗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掌心。纯子一直知道,及川这两年身高窜的飞快,但她还是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这个事实。

  及川将她牢牢圈在流理台上,少年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她的视野。她平视是及川衣领下半露的锁骨,往上一点是弧度明显的喉结,在往上,是那张从小看到大本该十分熟悉的脸。

  和记忆中相比,柔和可爱的面庞早已褪去婴儿肥,线条逐渐锋利,圆滚滚的眼型向外拉长,睫毛一弯就能勾出粼粼波光,惑人心神。

  纯子垂落的小腿并拢拘谨地往里收,贴上冰凉的台壁,背脊挺得笔直,浑身紧绷,直到及川又问了一遍她才从慌乱中回神:“纯子,你是在害怕我吗?”

  她……害怕?

  怎么可能,那是阿彻啊,她亲密如同家人般的存在。

  她只是,只是……

  “及川。”岩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一直笼罩着她的人退开一步,她终于重新看见室内的光景,她的守护神——岩泉,站在厨房入口处。

  “小岩。”得救了,纯子连忙跳下流理台,跑过去躲在岩泉身后。她还没想清楚,暂时无法面对及川,绝对不是害怕!绝对不是!

  岩泉安抚地拍了拍纯子抓住他小臂的手:“嗯,我在。”他牵过纯子往外走,扔下一句:“我妈刚刚发信息说饭做好了,叫我们赶紧过去。”

  晚饭时,岩泉夫人坐在主位,纯子挨在岩泉身边,及川则在对面。整个进餐过程,纯子都没有抬过头,但该来的还是躲不过,饭后,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再次回到她家。

  三人重新在书桌前坐好,好似若无其事地复习。纯子还是依偎着岩泉,借他的身形挡去及川的目光。

  桌上的小闹钟指针指向八点半,及川率先完成学习任务,伸了个懒腰:“好累。”他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床上,手向后撑,看向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眸色沉沉。

  纯子简直如芒在背,可偏偏这个时候,岩泉要去卫生间,他想抓走及川,及川躲过他的手,笑话他:“小岩是什么女子高中生吗?这还需要人陪?”

  岩泉瞪他,及川不疼不痒,他只好对可怜兮兮望着他的纯子说:“我很快回来。”

  纯子哪能放跑他,也跟着起身,追在他后面,路过及川时被他抓住手腕,好像被火焰舔舐了一下,她差点挥手甩开,眼见没可能跟上小岩,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耳畔被洒上一片温热的呼吸,痒痒的,纯子偏了偏头想躲开及川,却被他的话止住了动作:“你是不是太偏心了?都是喜欢你,却躲着我,粘着小岩?”

  纯子猛地望向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及川退后几步坐回床上,佯装惊讶地反问她:“你不知道吗?小岩喜欢你哦,和我一样的那种喜欢。”

  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啊!小岩没跟她说过啊!

  纯子失魂落魄地跌回椅子,假的吧?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今天下午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虚幻了,怎么可能一眨眼,她的两位幼驯染就突然喜欢上她了?

  岩泉在此时推门进来,纯子带着点希望的抬眼看他:“小岩,及川说,说你也喜欢我,他在骗我对吧?”

  岩泉擦手的动作一顿,纸巾揉成团攥在手心,沉默不语。他知道纯子想听他否认,他也知道,纯子今天被及川刺激到了,他不能再吓到她。可是,他并不想否认自己的心意。

  及川哼笑一声。

  纯子的心沉了下去,她捂住脸,内心很是茫然。

  怎么办?

  怎么想,也不可能三个人在一起吧?她不管答应谁,另外一个都会伤心吧?纯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他们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还有她喜欢的人,远在东京的黑尾。难道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了吗?

  “纯子,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及川坐好,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他这副近路商谈的样子弄懵了纯子,这个话题未免转得太快了点?

  “没,没有,可能和排球相关吧?”纯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爸爸妈妈也没问过她,她才刚升入高中,就要想这么遥远的事了吗?但及川和小岩肯定会从事排球相关的工作,她应该也不例外。

  除了热爱排球这个原因,也有她本能地想向幼驯染们靠近的因素。

  “我未来应该会去阿根廷打排球。”说是应该,实际上及川空闲时间已经开始学习西班牙语,为出国做准备,“小岩的话,大概会去美国求学吧。”

  大脑接收到语言信息的瞬间,纯子的视线立即模糊起来,她看看及川,又望向岩泉,眼里闪动的泪光使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你们……”

  阿根廷,美国,与日本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遥遥相望。

  东京到仙台400公里,已经让她备受苦恼,而日本到美洲足足有1万多公里。

  纯子极其抗拒她将与小伙伴分隔如此之远,但她也做不到阻拦他们,如果那是他们的梦想,她只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是吗?那……挺好的。”

  及川见状连忙把纯子抱到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我们还没走呢。”

  纯子趴在他怀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夏季衣衫轻薄,及川很快就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打湿一片,他冲岩泉指指桌上的纸巾盒。

  岩泉拽了几张纸巾,从及川怀里捞起纯子,把她转向自己,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眼泪:“别哭,我经常回来看你好不好。”

  纯子抱住岩泉的腰,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不好,才不要,会很累的,那么远。”

  岩泉拿着纸巾的手停在空中,他垂眼看向抱着他伤心哭泣的少女,心底软成一片。他的纯子,明明难受成这样,还会担心他太过劳累,不让他回来看她。他揉了揉纯子的脑袋:“笨蛋。”

  “所以,才想让自己的心意被你知道啊。”及川在一边叹息,“那么你的答案呢?你想和我在一起吗?这最后两年的时光。”

  纯子侧过脸泪眼朦胧地看他,即将失去他们的巨大恐慌占据她的全部心神,及川继续问她:“或者说,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想……”纯子声音沙哑,“一直都,想我们一直在一起啊。”泪珠在下巴尖尖汇聚,“吧嗒”一声滴落在地板上。

  及川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纠正纯子:“我说的不是朋友那种,是恋人。”

  “纯子知道的吧?我不会有其他人,你也不可以有,我们两个人,这种的,一直在一起。”

  纯子带着啜音问他:“只能这样吗?”

  岩泉看不下去,他不想逼迫纯子:“可以了,及川。”

  及川倒是觉得这个问题迟早要说清楚:“不是只能这样,而是不这样,你我的生命中迟早会出现更重要的人。”

  纯子立马就要反驳他,才不会,不会有其他人比他们更重要。

  及川却抢在她前面:“你会有丈夫,孩子,我也同样。”

  纯子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仍然和原来的朋友保持来往,但纯子知道,在爸爸妈妈心里,他们这个小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会彻底失去阿彻是吗?纯子几乎要答应下来,可话出口前,她望向了自己抱着的小岩:“你呢?你也会这样吗?”

  “不会,不管你结婚与否,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岩泉想要安慰她,但是纯子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

  “这听上去,也太惨了。”纯子根本接受不了,她只要想一想都难过到无以复加,小岩才不应该拿悲情男二剧本,他值得最好的。

  “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纯子哭的手都发僵,不受她控制的痉挛,“痛……”

  两人听到她喊痛,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及川忙把人转回来,上下打量她:“哪痛?”发现她怪异蜷起的手,忙不迭握住她的手帮她按摩舒缓,“好点了吗?”

  纯子靠着及川的肩,岩泉在他们身边坐下,帮她揉另一只手:“不哭了,再哭下去你会更难受。”

  纯子在及川身上蹭了下眼泪,声音很低:“可是我不想失去你们,也不想你们难过。”

  及川很难说有没有后悔,但他也不想看纯子那么伤心,终是退让一步,温声哄纯子:“不会的不会的,好吧,小岩是例外。不管你和我们中间的谁在一起,另外一个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还是朋友。”

  纯子没听懂,她被及川的话绕晕了:“可是,你刚刚不是说……”

  “因为我们不会介意彼此,对吧小岩?”及川满含意味地看向岩泉。

  岩泉简直烦死他了,空闲的另一只手用力拍了他一巴掌:“别理他,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们,我们和之前一样就好,你想和别人在一起也好,想和我们中间的谁在一起也好,总之,别难过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最后两年,之后见面就……现在能在一起的时间,我们还是开开心心的过吧,就像从前一样。”

  纯子心尖一颤,最后两年……岩泉的话再次提醒了她,两年后,他们将天各一方,到时候,他们见面的次数会大大减少,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促使她开口:

  “不会有别人。”

  “只有你们。”

  “嗯?”及川听见了,虽然在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惊喜,“这就够了,剩下的,就像小岩说的。”

  “像从前一样吧。”

  他轻轻笑道。

  纯子从他腿上起来,跪坐在床沿边,努力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小岩和及川:

  “嗯……像从前一样。”

  咱就是说,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