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酒——”
楼外瓢泼大雨, 楼内安静空寂。
楚也和猴二异口同声的一声惊呼，在如此安静的酒楼之中格外显眼，那邋遢道人也似乎是听到了一人一猴的声音，一手去抓桌上的鸡腿, 似是不经意的抬眼看过来, 对上楚也望过来的猩红妖瞳。
摘下斗笠和脸上的红玉面具, 虽然整个人依然被一身黑袍笼罩其中, 可起码脸是露出来了。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
俊朗, 英气十足，有几道魔纹划过脸颊，眉心一道, 下巴一道，一根小虎牙露出唇角, 那一双毫不掩饰的猩红竖瞳, 更让她整个人透出了一股妖异的邪性。
但整体来说，却并不让人感到畏惧或是恶心, 那是一股很张扬的邪性，既无所顾忌又偏生正气凛然。
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词汇, 但在此时却又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
只望了一眼，那邋遢道人便轻轻的收回目光, 顿了顿, 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偏低的声音带着沙哑醉意的懒散腔调；“看不出来小姑娘也是爱酒之人。”
小姑娘？！
这倒是一个新鲜的称呼。
楚也也不见外, 闻着那味道，直接将手里把玩着的红玉面具放在了桌子上, 她也不客气，起身两步就走过来, 一边掀开头上的黑袍，一边直径坐在了那邋遢道人的对面。
伸手拿过一个酒杯放在桌面，就推向了他的面前，杯底划过桌面的微弱声响被楼外的瓢泼大雨所掩盖。
她笑，小虎牙弯出一个比较尖锐的弧度；“自然。”
未了，又一脸真诚的笑呵呵点头；“这位，嗯，老哥，你一个人喝酒吃肉不也无聊，感谢我吧，索性一起过来陪你吃点喝点，陪你解解闷，这顿饭我请，你也别小气，请我喝酒怎么样？”
一边说话，手也已经朝着那桌上的烤鸡伸去，拿过来的同时还不忘高声喊店小二儿；“小二哥，再来一头青水蛮牛，十只烧鸡。”
“好嘞，客官稍等。”
猴二嗖嗖窜过来，一屁股坐在楚也身边，眼巴巴的去看邋遢道人手里的葫芦。
“……”猴大。
“……”小青。
好家伙，有你这么馋的吗？！
简直丢人知道吗。
楚也也一脸无奈的看了眼猴二，非常嫌弃的退开它搭过来的猴脑袋；“起来，沉死了。”
猴二一脸委屈的啪叽啪叽嘴。
那邋遢道人也很诧异的看了楚也一眼，呃！
老哥？！
这称呼也是绝了。
这要是给那帮人知道可非要震惊死不可，但怎么说呢，这小家伙，倒也是挺有意思的……
看看，大罗七层，不，如今应该是叫帝境七阶吧，他果然还是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也不太适应这个时代。
邋遢道人眼底划过一道无可奈何的黯然，转瞬即逝，快的没让任何人察觉。
帝境七阶，这法则之力是，空间，是空间法则！！
邋遢道人眼底闪过几分讶然之色，因着太过惊讶的缘故，便是连那懒懒散散的背脊都不由得挺直就少许。
但很快再次松懈下来。
魔力，神力，
有意思，有意思？！
眼底闪过几许玩味，但很快消失不见，邋遢道人哈哈一笑，倒是也没拒绝楚也。
抬起酒葫芦摇了摇，将楚也推到面前的酒杯斟满，手指只轻轻一点，也不触碰那酒杯，坐在对面的楚也只感觉一股风扑面而来，宛如清风，下一刻，那清风便将酒杯重新送回楚也面前。
稳稳停住，酒水不晃，点滴不露。
果然好手段！
楚也妖异猩红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但很快就恢复自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嘶！果然好酒……”
话一出口，楚也就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酒水入腹的这一刻，立即化为一股精粹的力量蓦然窜进四肢百骸，连着这几年在她体内一直被魔力压抑着的神力都似乎活跃了起来。
那是一种忽然间极为轻松的感觉。
就好像霎时间卸下了身上背负着的万斤重担一样，这是她已经五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了，这一刻，便是连苦苦挣扎不得的眼底都跟着轻松了下来。
这五年来一直待在创世魔山，也许是因着和十狱的纠葛牵扯越来越深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被魔力沾染同化，又或者是因为最近的杀戮实在太重。
楚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属实不太好。
三年前，她就有了足够的灵力而开启了上古封妖塔的第五层。
《九转大道经．第五卷》
《天地术法．上篇》
这是她开出来的两个奖励，第一个好理解，而第二个，则是术法大全。
先声明，这“术法”指的就是法术，上古时代的法术，就比如腾云驾雾啊，变化术啊之类的，虽然上卷也都是一些低等的法术，但需要知道，即便是低等的法术，也是现在的这些武技功夫所不能比拟的。
法术和武技，本身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说是天与地的差距也并无不可。
而修行了一年，早在两年前，她就已经成功将灵力转化为丝丝缕缕的神力，虽然也有她身为先天之灵，其实身体里本身就潜藏着神力的缘故，但不可否认，她是认真且拼了命的。
待在创世魔山那种地方，被魔力侵染在所难免，更何况她本身就觉醒了妖魔真身，而为了快速的提升实力，修行妖魔之法也就成了她必不可免的选择。
而神力和魔力本身就是两种截然相反又相克的力量，魔力强大，神力自然就会衰弱，神力长时间被魔力所压制而衰弱，同理，楚也的身体也会跟着越来越虚弱。
甚至这半年以来，楚也已经出现了多次神志模糊，继而失去理智的情况，连带着整个神经都似乎出现了问题。
十狱对于她的影响越来越强烈，这已经不是压制的问题了，楚也不是没想过办法，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非她能放弃妖魔之力，但这是不可能的，一来她大仇未报，力量，是她的根本。
而二来，说什么即便放弃妖魔之力，可放弃妖魔之力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的修为如今早已经提升到了帝境七阶，若是用上全力，再加上空间法则和力量法则的加持，哪怕是帝境巅峰她也敢与之一战。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神力被极度压榨，魔力昌盛到极致，说她是妖魔也并无不可，因为都一样。
但这样的日子，对于她和十狱而言也就越来越不好，相互影响，相互融合，相互对持，最后到底会成为什么？
其实楚也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如何解决神力的衰弱，和魔力之间的相互制衡问题，楚也一直都很伤脑筋，可就是这面前简简单单的一杯酒就解决了？！
脑中清明的感觉能楚也眼底露出一抹压抑不住的喜色来；“老哥，你这酒……”
要不是看不透这邋遢道人的深浅，楚也说不得早就上手了。
可即便如此，那眼底的渴望也埋藏不住，邋遢道人啧啧有声，伸手拿过个鸡腿就啃，边啃边乐；“怎么着，是想抢？”
非凡不害怕，反倒还颇有些兴致勃勃的意味，楚也眯了眯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呢，老哥，别这么说，咱是个好人，杀人夺宝这事可干不出来。”
但，好人？
邋遢道人露出鄙视的目光；“满身杀气，满手血腥，你这样也能称得上是好人？”
但楚也不能认同他这一点；“满身杀气，满手血腥，但我只杀该杀之人，也只斩该死之人。”
“该杀之人，该死之人……”
邋遢道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可谁是该杀之人，又有谁是该死之人？！”
摇晃着酒葫芦，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楚也深吸口气，只觉得光是闻到就让她舒服。
身体和灵魂上的双重舒爽。
可她冷笑；“这个啊，简单，该杀之人该死，而该死之人，该杀！”
话音未落，只见那邋遢道人原本懒懒散散的模样霎时间锐利而起，楚也只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神识将她笼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斩杀当场。
可她也不在意，神色如常；“老哥，你也不用吓唬我，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更何况即便不是我，他们也该死不是吗？”
邋遢道人哼了一声，立马又变得懒散下来，抬头咕嘟咕嘟喝酒，馋的楚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未了，他放下葫芦，长出口气；“小丫头，你要知道，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真。”
“或许吧。”
楚也若有所思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嘿嘿一笑，笼罩着她的神识威压已经消失，她也不在意，就只是一张笑嘻嘻的再次开口；“老哥，你看啊，喝酒啊，它其实有害身心健康，多喝了可不好，要不，你就把酒给我喝？”
她啪啪拍着胸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美酒，绝不糟蹋。”
猴二在一边也插不上话，就只能附和着楚也疯狂点头。
“……”邋遢道人。
一直没吱声的瑶翎终于也忍不住了；“小也子，咱就是说要点脸行不？”
楚也不搭理她，为了那葫芦酒，此时此刻简直是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十二字真言发挥的淋漓尽致。
邋遢道人都无语了，明明看着是个满身傲气的小姑娘，可怎么说的话，这么，让人想揍她一巴掌呢。
真是奇了怪了。
他之前唯一想揍的就只有他家二哥元始天尊，现在就又多了一个这个无赖，简直了就。
还什么身体健康，就他自己这修为，别说是喝几口酒了，就算他想自杀都难。
啧！真是够了？！
简直是给先天之灵丢脸，比昊天那尖嘴猴腮的货都能叭叭。
不过邋遢道人也不跟她计较，毕竟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呃！新奇的体验就是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杀楚也。
“行了，我说你这丫头，想喝酒就直说，偏生要找一大堆理由，你烦不烦啊。”
酒葫芦随手一扔，楚也连忙接过，也不嫌弃，倒进被子里就是一口闷掉。
爽！
猴二急了；“主人，也给我点。”
伸出猴爪子就去楚也手里抢，被楚也一巴掌抵着猴脸推开；“喝什么喝，你一个猴子喝什么酒，起来，回去找猴大和小青去。”
气的猴二跳起来嗷嗷叫却又无可奈何。
楚也得意的挑挑眉眼，哈哈大笑，身后猴大和小青也笑。
“……”猴二。
什么吗，就知道欺负猴了。
人间之气，这一刻，终于在那满身血腥的身上绽放，邋遢道人无奈的摇头一笑。
转眼，还有四年了。
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戏耍了猴二一番，楚也摇晃着酒葫芦，只觉得稀奇，她都已经喝了这么多了，结果竟然还有？
而且这葫芦的重量……
转头一看，旁边已经没人了？！
什么时候！！
楚也赫然一惊，下意识站起，椅子随着那力道遽然向后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响。
可附近空间没有丝毫异样，人就这么不见了？！
楚也歪着头，低低的笑；“有意思了？”
瑶翎顿了顿还是颇为神色复杂的开口道；“小也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这么说话？”
楚也挑眉，重新坐下来，眼睛凑近那葫芦口去看，不怎么在意；“谁啊？”
“那可是三清之一的上清灵宝天尊，道号通天，你可真行啊你，他面前你都敢胡言乱语。”
瑶翎简直恨铁不成钢，但楚也不在意，她也不意外；“放心，这不是没事吗？”
“有事就晚了。”瑶翎无语。
“放心，我不傻。”
楚也哼哼着，唇角勾起，尖锐的小虎牙露出些弧度，带着森然和噬血。
“他早就认出我了。”
她根本打不过那邋遢道人，楚也能感觉到，他对她没有敌意。
所以她才敢这么放肆，不过话说回来，要口酒喝，这也不算什么放肆吧。
而且这葫芦看起来也很不错。
瑶翎幽幽的开口；“那是水火葫芦。”
“天地诞生的七彩葫芦之一，紫黄葫芦，品级为极品先天灵宝，练成水火葫芦，此葫芦拥有着极为浓郁的水火法则之力，据说里面还内孕着两只水火麒麟，神通不凡。”
未了，瑶翎还嘟囔着吐槽；“当年我父皇都没得到一个呢，没想到竟然被他用来装酒，简直是糟蹋东西吗？”
楚也就无语，自己的东西管他用来做什么呢，不过听瑶翎这话也能知道，这葫芦的确是个不错，不，是很不错的宝贝。
极品先天灵宝啊，她的金箍伏天棍在两年前即便经过了二次炼化也该没达到这个等级呢。
厉害了，真是。
不过感叹归感叹，楚也转头也没想那么多，店小二儿将点好的肉重新上来，楚也吃完，左右无事，索性扔下十数枚蓝晶，出门而去，一头撞进了茫茫暴雨之中。
转眼不见了踪影。
哗哗！
哗哗！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打在头上的斗笠，楚也带着猴大和猴二，刚走出酒楼还没多远的距离，在那连天的暴雨之中，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迈动的步伐蓦然顿止。
目光所及，远方，一道白衣迈步而来，并且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间，楚也瞳孔缩了缩，竟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