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锋不见了。

  本该受王爷之命守护在少年身边的暗卫,似乎和少年一起消失了。

  钱管家陷入无尽沉思。

  往好处想,没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悄把少年从庄子里掳走,所以韩锋多半是主动跟着路时走的。这样一来,少年的安全至少还算能得到一些保障。

  问题是,暗卫们一向死心眼,基本不可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路时在这紧要关头可以顺利拐走韩锋,能用的理由应当只剩下一个。

  王爷的安危。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自己偷摸进宫吧?!

  钱管家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不该再晕一次。

  韩锋这个蠢货,怎么敢真带着王爷的人去冒险!

  这要是最后安全也就罢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等王爷回来他要如何交代!

  消息是刚到的,钱管家觉得两人肯定还没走远,急匆匆带着府中几名仆从,想要在庄子的附近搜寻一番,说不定还赶得及把人拦下。

  谁知刚打开府门,一名将领出现在钱管家跟前。

  跟着消息一起回来的,还有栾宸派出的两百精兵。他们奉命暗藏在庄子周围保护王府众人,以防事情有变,还能护着所有人离开,而这将领便是这一队人马的小头目。

  对方彬彬有礼拦住他:“钱管家,王爷有令,为了你们的安全,在王爷回来之前,庄子上任何人都最好不要离开我们的保护范围。”

  钱管家:“……王爷要你拦的人你没拦住,现在拦我这个糟老头子做甚?!晚了!!”

  将领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几天没发现有人出去啊。谁跑了?”

  钱管家刚想开口,何来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钱叔不好了——”

  钱管家眉心猛地一跳,转身怒斥:“好好说话!一惊一乍干什么?”

  何来一个急刹车,抖抖索索地说:“钱、钱叔,他们说……雪狼……也不见了。拴它的绳子断在地上,好像是它自己挣脱了逃出去的……它不会是……吃人去了吧?”

  钱管家:“……”

  钱管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口气半天提上不来,最后忍不住转头朝将领撒气:“人你们看不住,那么大条狗也看不住!”

  将领皱眉:“这种时候,狗丢了便丢了,有什么大不了……”

  “什么狗?老夫说的是王妃!你们准王妃丢了!!”

  将领:“……”

  -

  庄子里鸡飞狗跳的当下,失踪的“罪魁祸首”刚刚被韩锋带着飞过了宫墙,正神不知鬼不觉在皇宫里潜行。

  宫里已不复往日的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空寂。后妃和宫人们都藏了起来,生怕正在发生的变故波及自己。

  路上偶尔有零星的侍卫步履匆匆经过,也并未对身边多加探察,似乎急着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想来是栾胤把还能用得上的人手,都调去了自己身边。

  黑影悄无声息掠过。

  赶路的侍卫们往往在来不及反应之前便倒地死去,尸体随之被人拖进角落藏起来。

  比之兄长,韩锋杀人更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利落无情。

  剑起剑落间,人像麦子一样一茬接一茬倒下。

  他们一边走,一边寻机解决皇帝手下的有生力量。

  与其说是偷偷摸摸来救人的,倒更像是特地来暗杀的。

  等到了金銮殿外,给他们带路的人独自离开。

  韩锋隐在阴影之中,一手擦着剑上的血,狐疑地看着路时:“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八王爷搭上话的?他为什么会专门来通知你?”

  带路的是八王爷栾璟的人。

  也是这个人,提前将栾宸要进宫的消息传到了路时手中。

  钱管家得到消息的时候,路时早就已经撺掇着韩锋跑到了宫城外。

  但韩锋一直以为这两人不对付,毕竟每次见面都在吵嘴,什么时候竟背着主子暗渡陈仓了?

  “……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好伐?”路时小声嘟囔。

  别说得好像他在跟八王爷偷情一样。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自从知道了栾宸的结局,路时就在打栾璟的主意。

  栾宸是为栾璟而死的,栾璟如果还有点良心,一定也无法放任这样的事发生在兄长身上——而从书中的结局来看,他的确是有良心的。

  所以趁着栾璟几次来庄子上与栾宸议事,路时私底下找机会见了见这位八王爷。

  让栾璟相信什么“预知梦”并不容易,但好在他也不愿意拿兄长的性命冒险。

  所以他答应了路时,如果事情发展到可能失去控制的地步,会立刻来告知他,并想办法将他接进宫去。

  韩锋不置可否,转过头又问:“那为什么,你把这玩意儿也带来了?”

  韩锋的剑尖一抬,指向路时脚边蹲着的那头雪白野兽。

  雪狼的蓝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看见他的剑,咧开满嘴獠牙,朝他不动声色地哈气。

  这一路上它都隐匿身形,暗中跟着路时他们,有时还给没断气的人补上一口,尽职尽责地当清道夫。

  但韩锋还是很嫌弃。

  这畜生又白又大,显眼得很,极大地增加了他们被发现的概率。

  而且,万一它突然兴起,嗷上一嗓子怎么办?

  路时赶紧手动把小哈的嘴捏上,轻声嘘了下,不满道:“你别说它,它听得懂!再说了,也不是我要带它来的……”

  雪狼有灵性,发现小主人不见后,自己挣脱了绳子追出来,怎么都撵不走。

  路时摸摸它的头,小哈蹭了蹭他的手心,粗尾巴随之在地上扫了两下,终于不再龇牙咧嘴。

  其实路时平时离家它不会这样,这一回,大概是感受到了路时的不安。

  韩锋哼了一声,没再多言,望向灯火通明的金銮殿:“行了,走。”

  “等等,”路时拉住他,有些不放心,“我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刚才他们一路走来,把宫中的兵力和布防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可以说,即便韩锋不用出手解决那些人,凭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更何况表面上看,栾宸是独自进宫的,但栾璟派来的人告诉他们,实际上八王爷早就提前做了安排,他们的人也潜了进来,埋伏在宫中各处。

  栾胤调不来援军,宫中能用的人不可能斗得过栾宸手下的精兵良将。

  而就算这些人要对付栾宸栾璟,以他们二人加上韩扬的功夫,也完全能够自保。

  为什么最后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到底还有什么危险,是他们没有发现的?

  韩锋有点不耐烦,冷声道:“管他什么阴谋,待我现在进去直接杀了那狗皇帝便是。他人一死,总归不能再算计主子了。动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上回去吃晚饭。”

  回去?

  路时脑子唰地闪过一道雪亮的光。

  等等,皇帝是用什么把栾宸逼进皇宫的?

  他说他在全城都埋了火药……那如果,这火药不仅城中有,宫中也有呢?

  这样一来,无论多少兵力无论武功多高强,肉身凡胎也不可能扛住火药的威力。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栾家两兄弟准备如此周全,兵力悬殊,最后却还是要栾宸给皇帝陪葬!

  韩锋霍然变色,“地方太多,来不及找了。我现在就进去把主子抢出来……”

  路时:“不行!既然皇帝把人骗进宫来,一定早做好了准备,你现在贸然进去,万一激怒了他,只怕他会直接动手!”

  韩锋:“……那你说能怎么办??”

  路时小口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身体却不住发抖。

  雪狼靠过来,担忧地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他蓦地抓住小哈脖颈上的毛,激动地说:“小哈,过来。快帮我闻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

  金銮殿。

  栾胤坐在龙椅上,脸色阴冷地看着对面自己的两个弟弟。

  “老八,朕还真是低估你了。本以为你是个没长脑子的废物,纵着你也不费几个钱,竟还学会了韬光养晦,在朕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栾胤语气嘲讽。

  要不是因为栾璟里应外合,突然发难,栾宸的大军也不会这么轻易打进王城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

  栾璟冷笑:“叫那么亲热干什么?我可没有你这种罔顾人伦、败德辱行的兄长。”

  栾胤脸皮抽搐了好几下,阴得像死人,似乎很想一刀捅了他。

  栾宸淡淡地开口:“三皇兄,多余的嘴仗就不必打了,给自己留点颜面。”

  “你配不上皇位。自己走下来,总好过被人揪着衣领拖下来。别的我不能保证,但至少还能做主,替你留个全尸。”

  栾胤表情狰狞地盯着两人,心里恨意滔天。

  从小他就是几个兄弟里面最不受父皇重视的。

  太子仁德,七皇子善战,就连毛都没长齐的栾璟也被夸赞聪慧。唯有他,平平无奇,虽然不差,却平庸得像不配在父皇眼中存在。

  定下太子时,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一片溢美之词,好像他们一点都不会为此愤懑不平。

  越发显得他心胸狭隘嫉贤妒能。

  虚伪!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为他们的伪善付出代价。

  “全尸?”栾胤终于从龙椅上站起来,缓步走下台阶,“成王败寇,朕既然输了,又怎会在意身后事。”

  “不过,可惜。你们也赢不了了。”

  栾璟看着他脸上怪异的笑容,警惕地抽出佩剑:“你还想挣扎不成?”

  栾胤并不看他,拍了两下手掌,厉声道:“点火。”

  栾宸和栾璟的脸色齐齐一变,对视一眼,向宫门外飞掠而去。

  但栾胤早有准备:宫门已被锁死,他养在宫中的死士拦住了二人,正不要命地朝他们攻过去。

  即便是他们联手,一时半会儿也根本不可能逃脱。

  栾胤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被缠得无法脱身,痛快地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想要朕死,那朕自然得拉你们一起。到了黄泉下,也好叫父皇看看,到底谁才配得上这个皇位!”

  栾璟神色中泄出一丝惊慌:“哥!我挡着,你先走!”

  栾宸不答,手中剑意越发凌厉。

  然而渐渐的,栾璟发现不太对。

  他们都打了这么半天了,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狗东西莫不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他们?

  他抽空瞄了栾胤一眼,发现对方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怎么回事?!”栾胤大声嘶吼起来,“人呢!朕的火药呢?!”栾璟:“……”

  栾宸一剑抹开来人脖子,沉声道:“看来有人破坏了他的计划。”

  栾璟:“谁这么……”

  “住手!都别动!”一个熟悉到令人厌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栾胤身旁。

  “七王爷,你看看,我手中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