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海门?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

  路时冥思苦想,突然一拍手:“我靠,这不就是那帮和北幽国勾结骚扰自家人的流寇?!”

  他之前听栾宸说起的时候,还嘲笑过他们,一帮偷鸡摸狗的宵小之徒,敢取这么不可一世的名字,也不怕折寿。

  “你先前不知道为谁所抓?”隔壁牢中人听他语气,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稍微和缓了些,却仍然不住地打量他。

  “翻海门虽时常下山去城镇中奸淫掳掠,但只会带钱粮回来,就算是女……女人也不会带回寨子,”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能出现在这牢里的人,最后一定是要死的。你怎么得罪他们了?竟还要专门把你带回来慢慢折磨……”

  路时:“……”

  他拿不准这人的身份,于是半真半假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人。实不相瞒,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南边过来行商的。途中我哥病了,我急着出门去给他拿药,结果半道上就被人敲了一棒子,醒来就到这儿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那人见路时脸嫩,又生得白白净净,眼神澄澈,看着确实像大户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便叹了口气:“你家中,应当不是一般有钱吧?”

  路时:“还……还行。”

  牢中人的眼神带着同情:“那他们捉你回来,大概是已摸清了你家中底细,想要扣你为质,向你的家人索求更多。你留在此处,只怕是凶多吉少……”

  路时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哥,你、你好像对他们很熟悉,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

  还被打得这么惨,都快看不出人形了。

  那人声音虚弱,形容凄惨,眼中却露出一种意气昂扬的光。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都尉军中的斥候,本是前来探查敌情,不过一时大意才被他们抓住。他们想要从我口中拷问出军中机密,所以不敢轻易让我死了……咳咳咳咳!”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只可惜我如今自身难保,否则,说不定还能试着送你出……”

  路时无暇细想,扑上前抓住栏杆,着急道:“大哥,大哥!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帮我逃出去?等我出去了,一定会带人来救你的!大哥求你了!我哥还等着药救命呢!我要是不赶紧把药送回去,那他……我……”

  那落难的斥候似乎也没想到这少年说哭就哭,哽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结巴:“你……你先别哭,我……我这实在……”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地牢中。

  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进来,打开路时的牢门,一把将他拖起来:“走!”

  “大、大哥——”路时惊慌失措地转头去看那名斥候。

  那人一手猛拍栏杆:“你们抓这小孩儿想干什么?放开他!秦兴你这天杀的狗贼!你伤天害理,不得好死!”

  “喊什么!”大汉路过踹了牢门一脚,威胁道:“再叫,下次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他朝着对方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毫无惧色,只有熊熊燃烧的怒意。

  确实像是军人。

  路时只来得及看那一眼,便被人强拖了出去。

  两名壮汉用黑布袋子套了他的头,拧着他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悬空架起走了至少十分钟,然后骤然扔在了地上。

  有人过来扯掉他头上的布袋,路时差点被满室明晃晃的油灯晃瞎,好半天才适应过来,睁着刺痛流泪的眼睛观察四周环境。

  堂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肤色黄黑,相貌平平,还有些发福。身上堆砌着绫罗绸缎,一看就很昂贵,却莫名给人一种土气又寒碜的观感。

  就像偷别人的衣服穿一样。

  “门主,人带来了。”

  男人正是翻海门门主秦兴,一撩衣摆走下来,语气中带着怀疑和不屑:“就他?”

  “这就吓哭了?不是吧,这小鸡崽子,有什么看头?你确定真是那位王爷……的人?”秦兴绕着路时转了两圈,歪着头,像围观动物一样观察他。

  路时忍着吐他口水的冲动,低着头没动。

  秦兴说话的对象,是他身后一名身着异邦服装的人,长得高鼻深目,和大衍人的模样有些不同,看打扮像是国中军官。

  那异邦军官走过来,附在秦兴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秦兴仍是不信,大剌剌地说:“不会是有人蒙骗你们吧?他?就他?是那个七王爷的小情儿?你哄鬼呢!”

  “我听说那凶神以杀人为乐,一天闻不见血味儿都难受,就是个天煞孤星,连对女人都没兴趣,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的!”秦兴对路时指指点点,“你看看,没胸没屁股的,这摸起来能爽?!”

  路时:“……”

  异邦军官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似乎也有点动摇,遂走到路时跟前,操着一口怪腔怪调,恶狠狠问他:“说,你是大衍第七王爷的什么人!”

  接着,一条马鞭裹着鞭风重重抽在他旁边。

  “老实点,敢说谎,就抽掉你的皮!”

  路时被吓得猛一哆嗦,抽抽嗒嗒地说:“小、小的不敢瞒二位爷,小的……是七王爷身边的厨子。”

  “……胡说!”军官气得又是一鞭子甩过来,路时机灵地打了个滚儿,装作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密信说,你特别得王爷喜爱,他……他护着你!还……还……”

  军官的中文不是特别好,还了半天都没想起信中是如何形容两人关系,最后总结道:“总之,你俩、关系特殊!不一般!是爱人!”

  路时把额头贴在地上,苦不堪言:“冤枉啊这位大人!那信中所说的喜爱,必然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喜爱。这爱人只能指一对夫妻,小的……小的不过是因为做得一手好菜,而刚好七王爷又好这一口,所以才得了赏识。这是上司对下属的欣赏,大人明鉴啊!”

  异族军官心中犯疑,转头看秦兴。

  这秦兴虽然也看过那封信,但他一直以为,这七王爷的情人必定得是什么雌雄莫辨、胜过西施的大美人,方才能蛊惑大衍昔日的战神。

  万万没想到,居然只是个清秀白皙的少年。

  “行,就算你只是个厨子,”秦兴摸了摸微凸的肚子,“但你是七王爷的人,这点没问题。我听闻这七王爷虽嗜杀成性,对下头的人倒是很护着。所以……”

  “所以,能用。”异邦军官冷冷地扔出一句。

  路时心里一个巨大的咯噔。

  秦兴招手:“来人,剁他两个指头,去送给七王爷。”

  路时:“…………”

  秦兴弯腰,拍了拍他煞白的小脸,“你应该庆幸你不是王爷的情人,不然,可就没这么轻松咯!”

  “等、等等!”

  路时看着已经伸到自己面前来的匕首,大喊一声。

  秦兴皱眉:“干啥?老子可不吃哭哭啼啼这套啊,你要是个女人还好说……”

  路时:“……不是!我……我是想说,你们切手指没用!我就一个厨子,王爷怎么可能知道我手指长什么样?他这人疑心病特别重,绝对不可能凭两根指头就相信你们的!这、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秦兴和那异邦人对视一眼,然后端详着他:“那依你说,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他肯定是你的?”

  路时被那不怀好意的眼光剐得生出白毛汗,强自镇定道:“有,但不在小人身上,在我们当时坐那辆马车上的包袱里。马车还陷在山道上。”

  秦兴沉思片刻,抬手叫人取来一个麻布口袋,扔在路时面前。

  “找找,是不是在这里头。”

  路时上前一看,在心里骂了句娘,这群人真是跟蝗虫似的,竟连他们的马车都搬空了,里面甚至还有阿平带在路上用的一口小铜锅……

  他深吸了口气,在包袱里翻找起来,没一会儿就在栾宸装贴身物件的小包袱里摸到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正是他兑换的抗生素。

  当时为了不叫栾宸起疑,他还特地扔掉盒子,只留下药瓶和药丸。

  路时装出还在翻找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从里面抠出一把胶囊,抖进袖口里。

  秦兴不耐烦道:“还没找到?你小子是不是唬老子呢!”

  “在这里!”路时攥紧那个荷包,把它和里面的药一起交到秦兴手中。

  秦兴接过来,抖出里面的东西,脸上莫名其妙:“这是啥?”

  “回这位爷,这是小的自制的一种糖丸。糖丸是小的自个儿发明的,外面绝对买不到。王爷爱吃这个,您只要送去,再跟他说一句‘早三晚三’,他一定会知道是我。”

  “什么东西?”秦兴问。

  路时答道:“就是以前王爷吃糖的习惯。”

  秦兴抛了抛手中的荷包袋,说:“行,反正都关着你了,量你也不敢骗老子。你最好指望你们家主子能真的像传说中这么护短,要不然,老子就把你切得七零八落的,每天给你主子送一块儿去。到时候他爱信不信!”

  异邦军官狠狠瞪了秦兴一眼,秦兴马上妥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留着有用!”

  他冲路时一扬下巴:“关下去,先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