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宸的话一如既往地体贴。

  路时心头却莫名升起一点烦躁。

  他忍了忍,没忍住,撇嘴道:“我又没问你,干嘛说这个?实不相瞒,我早就想一个人住了!”

  栾宸的目光落在他不住往下垮的眉眼上,嘴上平静地说:“是吗,那就好。”

  路时:“……”

  切,你以为谁稀罕跟你睡。

  每天早上醒来时的尴尬戏码他都受够了!

  掌柜的刚唤来领路的小二,路时便劈手夺了自己的包袱,闷头一个人冲在前面。

  客栈掌柜实则是栾宸手下的人,见状瞠目结舌,向栾宸投去探询的目光。

  谁知往日里出了名的冷面阎罗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摇摇头,唇角泛起一丝不乏纵容意味的笑。

  掌柜:“……”

  啊,世道果然变了,他一定是驻守北疆太久,竟然都要不认识自家主子了。

  路时气咻咻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像只落进陷阱困住的小鹿,没头没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系统2583终于得了机会,弱弱地开口:“宿主,你很想跟七王爷睡一起,所以才这么生气的吗?”

  这段时间以来路时都没什么机会做饭,而作为一个尊重宿主隐私的好系统,晚上两人睡觉时它又会被迫进入屏蔽模式……实在是憋死AI了。

  路时更生气了:“我怎么可能想跟他睡?我怎么可能生气??我这是高兴没人挤我了!!!”

  2583:“……哦。”

  “而且之前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跟我一起住的,现在说不住就不住了,凭什么?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2583声音更小了:“可我记得是宿主你邀请他……”

  路时阴森森地:“嗯?”

  2583:“……没什么。”

  路时还想再说什么,敲门声突然响起,栾宸推开门走了进来。

  路时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冷漠道:“有事吗?”

  栾宸看着他鼓起来的腮帮子,手指动了动,按下想要去捏上两把的冲动

  “我要出门办点事。你……可要同我一起?”

  路时看他神色中带着点犹豫,心里无名火更盛,立刻阴阳怪气地说:“我去干什么?万一耽误了哥哥的正事就不好了。”

  “也好。”栾宸居然顺势点点头,“你想休息还是去城里玩都可以,韩锋会跟着你。不过别走远了,晌午我就回来。”

  说完他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示意路时拿去用,“这里冷,出去的时候多穿点,别冻坏了。”

  然后,栾宸转身离开。

  留下路时在房中目瞪口呆,火冒三丈。

  “……他真就这么走了?!”

  系统2583:“不是宿主你说不去的吗?”

  “我……”路时气结,一把抓起桌上的银票,“好好好,我这就去把他的银子挥霍一空!”

  2583:“……宿主容我提醒你一下,你还有最后一个中级任务快要……”

  然而路时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出门去。

  2583默默闭上嘴。

  -

  玉衡是北疆规模最大的城池,有着几乎不逊色于王城的繁华。

  这里与饱受骚扰的边塞地区尚隔着一定距离,城里的人们显然并未受到匪兵滋扰,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如果不是满城白皑皑的积雪与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路时甚至不会觉得自己身处荒凉的北境。

  看起来这地方的守城官倒不像栾宸口中那批无能之辈。

  路时出生在南方,多数时候也在南方生活,自然也有着所有南方人对雪的热衷。

  更不必说,这还是难得一见的纯正古代雪景。

  遂一出门就忘了自己方才赌气的事,高高兴兴地旅游起来,甚至看见路边的小孩打雪仗也要去掺上一脚。

  看得跟在不远处的韩锋嘴角直抽抽。

  玩累了,路时才拍拍斗篷外面的碎雪,准备去找家风景好的茶铺喝点热茶。

  走了没几步,路边一家金碧辉煌的店铺吸引了路时的注意。

  他抬头看了看上书“宝鼎堂”三个大字的牌匾,又看了看里头露出一角的东西,摸摸身侧坠着的翡翠腰佩,迈步进去。

  店中客人不多,迎客的小二看见他眼睛噌地亮起来:这少年郎一看就知家世优渥,且天真不谙世事,花钱最是大方。

  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招呼:“这位公子想挑些什么?是给您自己选还是给心仪的姑娘选?喜欢什么材质?金、银、玉、玛瑙……还有海水珠子,这支垒丝金嵌玉蝴蝶步摇可看得上?这枚翠玉嵌珠宝钿花呢?”

  路时险些被眼前的珠光宝气闪瞎了眼,他连忙摆手:“不……不是买东西,我是想问问,你们这儿能不能帮忙改装饰品啊?”

  “改装?”店小二疑惑。

  路时解下腰佩递给他:“就是把这个改成能戴在脖子上的,替我编个绳结什么的?”

  那天泡温泉的时候差点把玉佩落在汤池旁,让路时狠狠吃了一吓。

  腰佩是挂在衣服外面的,容易磕碰不说,还得天天取戴,实在很容易遗失。

  所以路时一直盘算着,要把这东西改成能贴身佩戴的东西。

  店小二接过腰佩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对他告了声罪,小跑着送给柜台后的掌柜。

  掌柜的轻轻用手指敲了敲,又对着光源看了半天,眼放精光:“公子,您这块玉可不得了啊!小人家中开店数十年,见过这样成色的东西还不到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激动地说:“小人冒昧,不知公子可愿意割爱……”

  路时吓了一跳,赶紧把腰佩拿回来,用力摇头:“不不不,不卖!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很重要的礼物,你们如果不能编就算了……”

  “能编!”掌柜道,“当然能编!您等着,我这就请最好的结艺师傅来。福宝,快去把我箱子里那束金线拿来。”

  路时生怕店家趁机把这玉换了,又或者不小心失了手,就站在柜台面前,盯着师傅打络子。

  那师傅在一大盒珠宝箱里挑了半天,挑出几颗配珠,感叹道:“这里头竟挑不出一粒比公子的玉佩种水更好的珠子,只有这些还能勉强相衬,公子可满意?”

  路时对玉一知半解,看着还可以:“行,这些要多少钱?”

  “一百两。”师傅说,“金线和绳结钱另算。”

  “一百……什么东西那么贵!?”路时惊得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那些玉珠子就比米粒大点儿,还不如腰佩颜色浓翠,也要这个价??

  结艺师傅笑:“公子说笑了,您能戴得起这等有市无价的玉佩,哪里还在乎这些个小钱?就这珠子还有些配不上您这块玉呢,若是品相再差点,只怕就不搭了。”

  路时咬牙:“……好吧,那你用吧。”

  他摸了摸胸口的银票,心道还好是花栾宸的钱,不心疼。

  师傅开始编绳子,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和他闲聊:“这玉佩是您的心上人送的吧?您心上人对您可真舍得!”

  路时脸红:“没有,不是,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师傅诧异道:“朋友?不能吧,朋友能在这上面刻情诗?”

  “啊?”

  路时这下是真懵了,“你说……这刻的是什么?”

  师傅翻转玉佩,露出有文字的一面:“喏,日月长相望。小公子没有听过这首情诗?这在咱们大衍可是脍炙人口,顶顶有名的。”

  路时呆呆地听着那师傅吟诵道: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1)”

  ……

  付了钱,路时把改成项链的玉佩挂上脖子,藏进了中衣里。

  掌柜的满脸殷切地将他送出宝鼎堂,告诉他链子若戴旧了还可以免费回来换,并且用期待的语气恳请他问问这块玉的原主人是从哪里买的。

  路时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什么,胡乱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系统见他像木头似地杵在路边许久不动,担心地问:“宿主,你怎么了?那首诗有什么问题吗?”

  AI能搜索并解读任何语篇的含义,却体会不了人类复杂的情绪波动。

  路时沉默良久,低声缓缓地说:“没问题。”

  情诗如此直白热烈,一如对方从未掩饰过的偏爱与呵护。

  一如那没有说出口的表白。

  有问题的,从来都是他。

  2583从未见过它的宿主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连数据都慌得有些紊乱,正绞尽数据库想着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路时困惑地咦了一声。

  “那不是八王爷吗?他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