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小路尽头,几个矮草屋映入众人眼帘。
几人远远望着,脚下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相阳子扭头对白归晚小声道:“宋以凌的事表面上看着和燃春谷里的人没有关系,但宋以凌藏着这里这么久没被发现,真没点事也说不过去。”
白归晚问:“有证据?”
“没有!”
相阳子理直气壮说道,“就是直觉!直觉你懂吗?”
白归晚啧了一声。
显然并不相信他嘴里狗屁的直觉。
相阳子乐观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地方,多少也能找到点线索的。”
白归晚抬步往小屋的方向走,分神通过傀儡术看了眼燃春谷山下的入口。
几人都没有收敛气息,刚走到矮屋前,房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身材纤细的淡颜女子站在门前,见到屋外的几人时也没太多惊讶,回头对屋里轻声道:“师父,又来客人了。”
说完,她让开门口的位置,对几人点了点头:“各位请进吧。”
白归晚从宋敏心身边走过时扫了一眼。
鼻子隐约嗅到了一股草药的清香。
屋外的阳光映衬着她的脸色有些透明。
一副温顺无害的样子。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宋敏心轻轻抬头,匆匆和白归晚对视了一眼。
白归晚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才看向屋中另一人。
方惊溪坐在屋中的炉火前,一边拿扇子扇着炉火,一边翻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医书。
来了人他也没急着抬头。
一直等到一页看完了,才不紧不慢地抬头朝众人看过来。
“方谷主,别来无恙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相阳子笑眯眯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方惊溪板着脸,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
相阳子:“听闻昨夜谷里起了冲突,谷主没事吧。”
方惊溪听到他提起这件事,脸色明显更不愉快了。
宋敏心站在众人背后温声开口道:“多谢道君关心,闹事的人今早已经被长荣塔的人带走了。”
相阳子闻言挑了下眉,看向身边的白归晚。
白归晚和方惊溪对视一眼,对方明显对他比相阳子还不待见。
相阳子注意到这个细节,伸手捣了下白归晚,“有矛盾?”
“他想换我阁里的一株灵植,我没答应。”
白归晚神色平淡,压根不把方惊溪的这点小情绪放在眼里。
相阳子喃喃:“这点小事,不至于挂脸吧。”
屋子太小,两人的话都被方惊溪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白归晚的回答,他冷哼了一声。
显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要只是白归晚说的那样,方惊溪自然是没必要对白归晚心有不满。
实际上,他为了从白归晚换到那株灵植,前后去了五十步天下阁七次。
每次他千挑万选的东西,都被白归晚轻飘飘地用一句“对你的东西没兴趣”给打发了。
白归晚没给过他半点商量的余地。
偏偏那株灵植太过罕见,百年难得一见。他只能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去见白归晚。
想到此事,方惊溪手指收拢,捏紧了书脊,表情更加冷淡。
“我对你们想知道的事无可奉告。”
相阳子不乐意了:“谷主,我们这还没开口呢。”
方惊溪一张死人脸:“无可奉告。”
相阳子抓耳挠腮,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燃春谷又不只有一个人。”白归晚淡淡开了口。
相阳子恍然。
对啊!他怎么没反应过来呢!
方惊溪不开口没关系啊。
这谷里可不止一个活人呢。
宋敏心忽然被众人盯着,苍白的脸色更显孱弱。
她身形单薄,站在角落里,面对众人的目光显然一副无所适从:“我——”
“昨晚发生了什么?”白归晚问。
宋敏心怔了下,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这个。
相阳子视线从方惊溪身上扫过,道:“这总能说了吧。”
宋敏心揪住自己的衣角,点了点头。
事情经过和相阳子了解的差不多,只是宋敏心作为亲历者,补充了许多的细节。
白归晚问:“那个弟子的死因是什么?”
宋敏心:“他的心脏没了,自然活不了。”
白归晚追问:“那为何他又活了半个月。”
听到这个问题,宋敏心脸上浮现出为难,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方惊溪,“师父……”
方惊溪翻页的手指一顿,不耐烦地再次抬起头。
白归晚抱臂转身盯着他。
方惊溪砰的一声合上书。
气氛剑拔弩张,连他身前的火炉里的火舌都应景地旺了几分。
方惊溪手里的蒲扇差点被窜高的火舌点燃,连忙往后缩了缩手。
白归晚望着这一幕,低头噗嗤了一声。
方惊溪脸色黑的恨不得滴水成海把白归晚淹死。
相阳子见状给方惊溪递了个台阶,“方谷主,你见多识广,可对那个弟子的怪异有什么头绪?”
方惊溪盯着白归晚:“问我不如问白阁主。”
相阳子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那个弟子被剜心,不如说是制傀的一个步骤。”
相阳子大吃一惊,身边的白归晚脸色也微微变化。
方惊溪说:“尸体也被带去了长荣塔,阁主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不过以花瓣取代心脏的方法确实是前所未见,我自然是无可奉告。”
相阳子见白归晚陷入思绪之中,想到什么,又问了另一件事。
“昨夜,谷主和敏心姑娘可在谷里听到了其他声音?”
方惊溪已经重新展开了膝盖上的医书,是宋敏心开口回答的这个问题:“没有。”
相阳子见她回答得如此快,哎呀了一声,道:“敏心姑娘你再好好想想嘛,昨晚谷里那么热闹,没准有其他声音但是被你遗漏了呢。”
宋敏心又想了一会儿,摇头:“真的没有。”
“妩妩”望着他炉子上坐着的药罐,问:“谷主熬的药是给敏心姑娘的吗?”
这个问题让屋里安静了一瞬。
见没人回答,“妩妩”继续说:“谷里还有其他病人吗?”
方惊溪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一个。”
薛云萝和朱风玉脸上刚露出喜色,就听方惊溪凉凉道:“这人从送来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各位要是能让他现在就醒过来也可以,我让他把药费给你们。”
“…………”
从方惊溪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相阳子打算先去长微一笛和宋以凌失踪的地方看看现场是什么情况。
相阳子看向宋敏心:“山路崎岖难走,敏心姑娘可否送我们一程?”
方惊溪没好气道:“不能,她昨晚受了伤,不方便走动。”
宋敏心便对几人笑了笑:“各位道君过去时请多小心些。”
出了矮屋,相阳子的脸立刻垮了下去。
白归晚斜睨他一眼,讥嘲道:“笑脸贴冷屁股的感觉怎么样?”
相阳子恼火地吹起胡子:“本来就气,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相阳子瞪他一眼:“就不该跟你一块过来,真是被你连累了。”
白归晚嗤笑一声,让妩妩跟上自己。
“是。”
用着张景身体的妩妩下意识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张景:“……”抬步跟了上去。
相阳子这会儿被气昏了头,忘了张景和妩妩身上的换灵咒。
见自家的大弟子屁颠屁颠跟人跑了,心里那把火烧的更旺了。
相阳子气得使劲拍胸口,扭头对薛云萝和朱风玉抱怨道:“你大师兄这是要跟人跑了!你们俩不准学!”
薛云萝和朱风玉面面相觑。
去后山的路上几人没发现什么线索,一直到了山洞前,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白归晚带人进了山洞,相阳子也很快跟了进去,薛云萝见“妩妩”站在山洞前走来走去,好奇凑了过去:“你做什么呢?”
“妩妩”低头看得专注,薛云萝也跟着看过去。
草地上依稀还能看到被踩踏过的痕迹,薛云萝托着下巴道:“好多不同的脚印,应该是昨晚来抓宋以凌时留下的吧。”
她顺着脚印走动的方向看了一遍,发现这些脚印只在山洞绕了一圈,只有一个小巧的脚印延伸到了洞口。
薛云萝见白归晚和相阳子等人从山洞里走出来,连忙说出自己刚才的发现。
白归晚听完,看向若有所思的“妩妩”。
“有什么发现?”
“妩妩”抬起头朝跟在白归晚身后的“张景”看过去,点头道:“有一点头绪,需要追玉师兄帮我一个忙。”
“张景”盯着几人的注视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恼道:“你乱叫什么追玉师兄!我又不是皓阳宗的弟子!”
“妩妩”淡定看她一眼,示意她低头看自己指的几处,“阵法上的发现需要你来说,你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妩妩的质问被打断,好不容易等到张景说完,妩妩张嘴,张景又一脸认真道:“若是他们问到……”
张景说的内容太多,妩妩为了防止待会儿开口的时候出错,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记下张景刚才说的那些内容,早把那声“追玉师兄”的问题抛在了脑后。
两人终于“商量”完,“张景”回头对众人道:“这里曾经设下过一个定向传送阵法。”
相阳子眼睛一亮:“能复原吗?”
“张景”保持着平日里稳重谦逊大师兄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头,“我试试。”
朱风玉和薛云萝一听也凑了过去,想要看大师兄如何修复阵法。
被几双眼睛盯着,妩妩更担心自己会出错。
她对阵法的全部了解都来自张景,此时为了不暴露两人身上换灵咒的秘密,只能努力回忆刚才张景说的那些。
张景也没离开,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安静看着她的动作。见她动作微滞,眉头拧起一个小结,张景刚想开口提醒,就见妩妩重新低下头,再次动作起来。
做完这一步,妩妩抬头朝张景看了一眼。张景状似无意点了下头表示肯定,妩妩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白归晚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石珠子,相阳子瞧见了,问他:“哪里捡来的破烂?”
他说着朝白归晚伸出手:“给我玩玩。”
“………”
白归晚把珠子扔到他手里,相阳子捏了几下,问白归晚:“到底有什么用途?”
“一个传送声音的小法器。”
相阳子来了兴趣:“谁留下的?”
白归晚指尖微挑,古井无波的漆黑眸子看向山谷某处。
片刻过后,白归晚表情变得无趣,“穿灵宗。”
相阳子捏着珠子乐了:“他们来得这么快。”
“不过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见其他人过来?”相阳子踮脚望着山下巡视,乱糟糟的花白胡子迎风飘扬。
白归晚在他背后,双手抱臂看着妩妩的动作,语气随意扔下一句话:
“我在燃春谷外面设了个限制,其他人进不来。”
“什么?”相阳子瞪着眼回头看他,“为什么啊?”
白归晚嫌弃道:“人多了太烦。”
“……”相阳子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又过了半个时辰。
“张景”停下动作,相阳子迫不及待问:“好了?”
“张景”感觉喉咙有点干,舔了下唇,说:“应该没错。”
她说完,朝旁边的“妩妩”看过去。
λ.去,相阳子也跟着看,但完全看不懂,只好摸着胡子问他:“要不试试能传送到哪里?”
“行啊,”白归晚脚尖点着微潮的土翻来翻去,语气随意道:“你去试试吧。”
相阳子又把胡子吹起来了:“当然是你和我一起去!”
“不行。”白归晚的拒绝出乎相阳子的意料。
相阳子不想放过他:“为什么不行?”
白归晚白他一眼:“你先去。”
相阳子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呢?”
他想不明白白归晚又在这里扭捏什么劲儿,宋以凌的事情这么重要,竟然还想着临阵脱逃。
白归晚觉得这老孤寡真是越来越不识趣了,无可奈何道:“我要去找青漾。”
相阳子一愣:“什么?”
其他人虽然克制住了往这边看的的冲动,但耳朵都竖了起来。
白归晚皱起眉:“去了不知道又要遇到什么麻烦事,没准还得浪费不少时间,我当然不可能把青漾一个人放在阁里。”
他仰头望着天色,幽幽道:“万一青漾又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