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小女孩张大嘴,满眼星星:“哥哥好厉害,挥挥手这些狗就不叫了。”
带小女孩来的中年女性也感叹:“小伙子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这么会对付狗。”
“你是专业训狗的?”店长打趣问,“这群狗我都管不住。”
周围的人向白晚风投来或佩服或羡慕的目光。他骤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拘谨地说:“可能是它们的主人教得好吧。”
有了他这个打岔,狗确实不叫了,还友善地摇着尾巴,离他越近摇得越厉害。
白晚风忍不住伸出手去,碰碰这些狗的额头。
“你们都看得懂?”
狗狗们当然不会回答。它们抬起头,闻他手指的味道。
有只狗直接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吓得店长连忙道歉。
白晚风擦擦手指:“没事。”
离得最近的柴犬把鼻子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来,一耸一耸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白晚风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它就随着动作仰起头,只让白晚风碰到湿湿凉凉的鼻子。
他只点了一下,就收回手:“不是鼻子,是耳朵。”
柴犬歪着脑袋,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但是它知道自己可以趴下来,塌出飞机耳。
白晚风直接伸手,捏住柴犬的两只耳朵。
耳朵上的短毛绒绒的,捏上去软软的。
柴犬顺从地趴着,偶尔动动耳朵。
短毛立耳狗的耳朵……和金毛的果然不一样。
“汪汪。”奶油虎视眈眈地看着柴犬。
它对柴犬尤其不友善,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咬狗的架势。白晚风以前还没见它这么有攻击性过。
柴犬也毫不怯弱,又和它对吵起来。
“公狗和公狗就是喜欢打架。”店长乐呵呵地说,“到你们了。”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店长抱着奶油向楼上洗澡的地方走,边走边豪爽地说,“我给你打个九折吧。”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要这些狗真吓到人了,我可麻烦了,”店长摇摇头,“不过我还真第一次见到这么会训狗的人。”
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惋惜。
他最后仰天长叹,酸味突破天际:“我怎么就不行呢?”
“我看它们也挺听你的话的。”白晚风安慰。
“那是,狗这种动物就是欺软怕硬,你比它们厉害,它们就听你的话。”店长说。
白晚风看着他把衣服撑得鼓鼓的肌肉和一米九几的个子。
确实,很令狗害怕。
“可它们只是怕我,不是喜欢我,我也想当坐在那里就会有狗主动过来摇尾巴的人。”他深深地看白晚风一眼,“你是不是身上带狗薄荷了?”
白晚风:“?狗薄荷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也许有。”店长深沉说,“好了,你不用说,就当有吧,给我留点面子。”
这样就能安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受狗欢迎的人存在,狗之所以那么听话,只是因为狗薄荷。
白晚风也很配合地点头:“嗯,是这样。”
奶油是店长亲自洗的。
白晚风站在水池边,看温水从奶油头顶浇下,原本毛发蓬松的大狗一下子缩水一圈。
奶油站在水池里,眼睛一直看着他的方向,眼神湿漉漉的。
由于毛发都贴在身上,它的眼睛显得比往常更大,眼神也更单纯。
“不要怕。”白晚风鼓励他。
奶油露出笑脸,吐着舌头哈气。
“这狗真听话。”店长熟练地往狗身上抹沐浴液,“你不知道,有的狗特别怕水,一洗澡就跑。特别是这种大狗,要好几个人按着。你家的狗还挺乖的。”
奶油好像知道店长在夸他,对着店长摇摇尾巴。
队长心花怒放,对着奶油一阵肉麻的夸赞:“要不是过段时间这店就卖了,我就给你们办个打折卡,以后洗毛一律半价。”
“你要把店卖了?”白晚风愣了一下。
“是啊。”店长乐呵呵地说,“家里出了点事,急着用钱。”
他嘴上说得轻松,笑容却有些苦涩:“这店又不怎么赚钱,没了就没了。也就是苦了毛毛它们,得给他们找主人了。”
他“啊”了一声:“毛毛就是你进来的时候,向你扑的那只狗。它是串串,长得也很一般,一直没人愿意要。”
“它是你自己捡的狗。”白晚风若有所思地说。
“对,”店长说起自己的狗,笑容纯粹,“母狗就是流浪狗,生崽之后出车祸死了。我捡到它的时候,它们一窝,就剩它一只还活着。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店长本来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这个宠物店只是出于兴趣。
他喜欢狗,所以经常捡狗回来养着。有的时候,遇到喜欢狗,又有能力养的人,也会免费把这些狗送出去。
可是能流浪的狗,大部分是品相不好或者性格不好,就算被领养了,也容易退回来。
店长本来准备没人要就自己养着,可惜家里出了急事,没办法再照顾这些狗。
“要是实在没人愿意要它们,我只能想办法再给它们弄个窝了。”店长叹气,“说实在的,毕竟是自己养的狗,我是真不愿意它们再出去流浪。”
“现在有人愿意接手店面了吗?”
“还没有,”店长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阵水花被泼到他身上。
奶油正在抖毛,毛上的水都甩到店长身上。
而它仍旧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奶油!”白晚风连忙叫停,和店长道歉,“对不起。”
“没事。”店长哈哈大笑,捏捏狗嘴,“小东西,我知道你是在逗我开心。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这点事算什么。”
他的脸色落寞下来,长长叹一口气:“你有一名好主人,可惜不是每只狗都有你这么幸运。”
奶油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指,似乎在安慰他。
店长露出感动表情,赞叹的话还没出口,它又扭过头,做出呕吐动作。
店长:……
白晚风尴尬地说:“它可能是舔到沐浴液了。”
不是想对你吐。
应该。
店长感动万分地说:“真是一只好狗。今天给你洗澡打五折吧。”
奶油被他的语气感染,也活力满满地“汪”一声。
店长对奶油十分喜爱,洗毛刷牙剪指甲一条龙服务全包了。
奶油不仅不怕水,进烘干箱的时候也很勇敢,一只狗坐进烘干箱也不叫唤,让店长叹为观止。
只有剪指甲的时候不断退缩,要白晚风抱着它。
六十几斤的大个子像个小宝宝一样往他怀里缩,还发出呜呜的假哭声。
白晚风无可奈何,只能从后面抱住它,握起一只大爪子。
他趁机捏了捏狗肉垫。
因为长时间在地面上摩擦,狗肉垫很粗糙,但是捏起来饱满而有弹性。
白晚风捏着捏着就舍不得放手了,指甲剪完了,还捏着奶油的肉垫玩了一阵。
等着结账的时候,两个男人搬着一只笼子进来,没好气地对店长说:“老板,你这狗也太凶了,还咬人,怎么养啊。”
笼子里站着一团灰色的大型绒球。
这原本应该是一只白色的狗,只是浑身脏兮兮的,毛也乱七八糟地炸着。
它不停地在笼子里转圈,发出凶狠的叫喊。
“它怎么成这样了?”店长快步走到狗笼子前,吃惊地问。
“谁知道。”其中一个男人挽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伤口,“你看,都是它弄的。”
手臂上有齿痕,还有被爪子抓出来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店长不停道歉。由于他的体型过于有威慑力,两个男人只是抱怨了几句,说:“这狗退给你,我们不要了。”
店长掏了狂犬疫苗的钱,好声好气地把他们请走,半蹲在笼子前,打开笼子,苦恼地抓抓头发,说:“大白,你不能这么凶,知道吗?我没办法照顾你了,如果还没有人把你领养走,你就要出去流浪了。”
白色大狗冷冷地盯着他,忽然,张嘴咬上他的手。
店长没做防备,猝不及防地被他咬住手腕,倒退一步。
可是这么一退,反而扯到肉了。
店长痛苦地皱起五官。
“先别动,别激怒它。”白晚风愣了一下,很快走到店长旁边。
大狗黑夜一样的眼睛藏在脏乱的毛发后面,目光冷冽凶悍,让人想起冬日的夜晚。
白晚风只和它对视了一眼,就打了个寒战。
“我想办法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走。”
店长额头都是冷汗:“好。”
白晚风从柜架挑出一只给狗玩的毛绒玩具,用尽力气扔到远处。
狗果然松开嘴,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店长及时收回手。
但是狗很快回头,并且再次扑向店长。店长再次厉声呵斥。
狗的眼神给人一种,它是一只真正的野兽,看不上这种虚假的玩具,他的猎物是人类本身的感觉。
奶油挡在白晚风面前,对着它大叫,防止它对白晚风进行攻击。
大狗看都没有看它一眼,目光一直在人类身上徘徊。
它的眼神很警惕,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寒光。
它的眼睛藏在毛后面,但是白晚风还是看见,它只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周围都是血痂。独眼的特质使他更增添了一份冷血又不要命的气质。
白晚风心底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能看懂狗是什么意思。
他按住奶油:“先别打架,别把自己弄伤了。”
店长虽然最开始手忙脚乱,但毕竟身经百战,费了一番功夫,成功把狗制服。
只是看起来很狼狈,衣服都被扯破了,身上还有好几道血印子。
店长坐在椅子上,看着被重新关进笼子里的大白狗,气喘吁吁。
他脸上没有什么怒意,更多的反而是心疼。
“你没事吧?”店长先问过白晚风的情况,叹息说,“大白以前脾气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出去一趟变成这样。”
他开始讲大白狗的故事:“大白是被弃养的。它主人养了它三年,一直对它很好。可惜后来,它主人结婚怀孕了,怕狗影响胎儿,就把它扔了。其实它主人也不想扔它,可是她婆家不同意,还偷偷把狗眼睛弄瞎,狗主人没办法,只能把它送到我这,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看它挺可怜的,就收留它了。你现在看不出来吧?大白其实是只萨摩耶,脾气很好的狗,品相也好,要不是瞎了一只眼睛,早就被领养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愿意养它的,没想到去了半天就……唉。”
一只瞎眼的,被抛弃的狗。
还是白色的。
这个描述给白晚风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摸摸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看得见了。
“它觉得你也把它抛弃了,所以这么生气。”白晚风双眼失神。
“大概是吧。”店长对着狗苦笑,“我也没办法啊。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我又不能一直带着你。”
狗回应他的只有尖锐的利齿和警觉的目光。
“店长,我想把它买下来。”白晚风说,“准确来说,是整个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