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雪月。
“你们的名字听起来挺像双胞胎的, 真的不是双胞胎吗？”
孟誩坐在火堆前，明灭灭的火在她脸上若隐若现，一时温暖一时寒冷。
眼前少年是少女。
“你是谁？你管我们是不是双胞胎？你们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被孟誩误认为是少年的少女, 叫雪月, 她正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伙突如其来人, “难道说, 你们也要来抢占这里？……我和我妹妹就在这里将就最后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开……”说着将雪川护在身后。
“唉唉, 不要误会，能好好谈，大家就好好谈, 你也是。猜错性别就这么让你不快吗？该做什么, 该说什么, 进来了就全忘了？”大黄不愧是大黄，她一言就点醒了孟誩。
雪川和雪月都很是警惕的看着她们。
“对不起, 让你们害怕了……”孟誩从猜错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 我们只是方才在街上看到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雪月就站了起来, 她突然发难，一脚踹翻了火堆, 正煎药的锅子被波及, 滚烫的沸水直击孟誩面门。
“啊！姐姐！”雪月身后的少女，雪川一把抱住了雪月，“不要这样……”
孟誩仿若被定身了一般, 缓缓抬头看向身前帮她抵挡住的人。
“姐姐！”薇薇反应速度奇快，就连大黄都慢了一步, 那水还没来得及，就被薇薇用弄月之剑气一瞬间蒸发掉了，护住了孟誩，“没事吧？”
“薇薇，你才是，你没有受伤吧？！”孟誩一把拉住了薇薇的手腕，紧张兮兮的检查起她的身上，生怕看漏了一点，好在什么伤都没有留下。
“姐姐不要担心，薇薇一点事情都没有哦。”薇薇轻轻笑着，转了一个小圈，展示自己没有受到伤害。
“真是吓死我了！”孟誩说着就将薇薇抱住了，很是郑重叮嘱道：“下次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自己的安危是首位，姐姐的安危，薇薇不必担忧，姐姐会多加警惕自己来防御的。”
薇薇对这样郑重的姐姐，笑而不语，乖巧的点点头，同意了姐姐的话——当然如果有下次，她还会第一个挡在前面，比起她受伤，姐姐受伤，她更痛。
只是姐姐这么说的意思……
想到这里，薇薇眼前一亮，原来，她在姐姐的心里也是这么重要啊。
大黄看着这两人自顾自的‘卿卿我我’，将雪川、雪月两人晾在一旁，丝毫没听不进去雪川对雪月无礼举止的道歉。
发觉被忽视的雪川把目光投放在自己身上，大黄也是暗自叹气。
“你们够了啊，当事人的妹妹在给你们道歉，听不到你们回应都快被吓死了，理会点她们。”
雪川很是感激的看着大黄，这个姐姐真是个大好人，虽然发色有些奇怪。
“对不起，求求你们不要怪罪她，她不是故意的……”
雪月听着雪川的道歉，一个劲的在她怀里挣扎，“对这种人要有什么好脸色，她们不过是来看我们过得有多惨的富家女罢了，只是对我们一脸怜悯以显示她们的高尚！雪川你凭什么代替我向她道歉！”
孟誩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雪川眉心凝重，松开抱着雪月的手，抬起手——啪的一声。
雪川打了雪月一巴掌。
雪月不敢置信的抬头，却发现雪川哭了。
破庙中，唯有残破的火苗噼里啪啦的发出声音。
孟誩和薇薇、大黄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收了声。
孟誩脸上还有些后悔，她不该说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的……
“那药洒了也好，偷来的钱……宁愿不喝……”雪川哭腔很重，但在咬字上依旧是很准确。
她什么都知道了。
雪月先是红了半张脸，接着是红了眼，她想说什么，但拳头紧紧捏紧，又放开了，接着听到了她的声音，仿若用尽全身力量，才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话。
“对不起。”
雪川撇过头，不去看她。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对不起那个被你偷了钱的人，对不起被你用沸水差点烫伤的人。”
雪月整张脸都憋红了，被打的一边脸格外的红，她望向孟誩，双目分外通红，她突然跪了下来。
“啊……”孟誩如遭雷劈，愣在现场。
“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做这种事情，我……我这就去把钱还给他，然后我会恳求他原谅我……要是我得不到原谅，我就死在他家的门口……所以，若是我死了，求求你照顾好我妹妹……，我妹妹她还很年轻，她很聪明的，以后她肯定能帮到姐姐……”
雪月越是往下说，雪川越是无法自持，甚至很难让自己不去看她。
孟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这是。
“你不用去了。”她的声音打破了庙内的宁静。
雪月和雪川都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大黄看着雪川整个人望着雪月时难以自持的颤抖，轻声道：“钱已经替你还了，他不会知道此事，你……下次不要再犯了。”
“谢谢……对不起……”
雪月颤动着唇瓣，她的脸色灰暗，许久未能打理的青丝犹如疯长的藤蔓，垂在石板上。
而她的泪水，随着她的道谢与道歉，滑落而下，轻轻的滴落在了残破的石板上。
雪川只是站着，望着哭泣的雪月，她的眼泪随着她的每一次落泪而落。
见到这样的画面，孟誩于心不忍，她走向大黄，惶恐着，控制着声量，声音细小如蚊叫：“大黄……我是不是做错了……”
大黄那张纯欲脸，在严肃的时候，使人生不起一丝邪念。
“做错又或是没做错，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孟誩陷入沉默。
大黄又说道：“我并不觉得雪月做错了什么，如果换作我是她，我也会为了我唯一的妹妹这样做的……”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她们会这样互相折磨呢？若是她们能直叙……”
大黄虽然有了人形，见识过各种凡人与凡人、修士与修士、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尔虞我诈，她信服的是一套最为原始的动物法则，因而她不懂为什么凡人和凡人之间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准确来说是，为什么要这样绕来绕去，直说不好吗？
当初药师……大黄棕色瞳孔变得深沉起来。
雪月想要生病的雪川活下去，因此什么都可以做，而生病的雪川不希望雪月为了她而脏了手。
最终孟誩叹了口气，“大黄你说的对。”
大黄眉头一皱，“我说得对，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孟誩一扫方才之忧愁，露出一个甜甜的，露出一个大黄完全搞不清的笑容。
于是大黄翻了个白眼，“你越来越像宋姑娘了。”
“……提沁心干嘛，真是的，不理你了。我去找她们好好聊聊。”孟誩皱着鼻头，给大黄做了个鬼脸，往雪川那边走。
大黄小声的说：“也像薇薇。”
这次孟誩没听见。
还没走近，“咳咳……”
雪川弓着腰，咳嗽了起来，喉咙一阵腥甜，捂住嘴唇的手缓缓拿开，鲜红色的血正从手指缝隙中溢出来了，她眸色一暗，想着要藏起来。
然而哪怕是被雪川打了一巴掌，雪月依旧是紧张着雪川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瞧见了她从她手指上滴落在地上的一抹红。
“雪川！你没事吧？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坐下来吧，站着对身子消耗太大了……”雪月瞬间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往雪川身边跑去。
“我也来帮你。”孟誩出声说道，赶来的雪月只是动作一僵，没有再说什么排斥的话。
雪川本想拒绝，但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拒绝，被雪月和孟誩一同扶着坐在蒲团上。
“多谢孟姑娘……”雪川轻声说。
“小事。”孟誩笑着回。
“那药……”一旁的雪月低声呢喃着，仿佛魔怔般又站了起来，她看着被那个穿着白袍的少女用剑气蒸发掉的药，还有一些药渣剩下在烂锅里。
仿佛是察觉到了雪月的念头，薇薇上前一脚踩碎了本就支离破碎的锅，随后笑嘻嘻道：“哎呀，不小心踩到了……不过应该没事吧，这些药本就脏了，不能再用了。难不成雪月想要……？”
孟誩虽然看到了薇薇的动作，但没有阻止她这么做，一是她也觉得药脏了，药效也不知道熬出来没有，二是她有办法救雪川，这点药渣无济于事，不要也罢。
“雪月，你别走，我好冷……”雪川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本来还有些气愤的雪月当即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魔咒一般，最终还是乖巧的回到了雪川身边。
“你这个病，好像并不简单啊。”孟誩用技能查看了一下，雪川这个病，有些类似于曾经位面系统提出过的养蛊。
不过比位面系统所说的那个蛊要简单。
“姐姐，你知道雪川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雪月靠着孟誩非常近，她就差钻进孟誩的脑袋里找答案了，她带着雪川一路行至此处，见过多少江湖大夫，他们都是庸医，没有大夫知道雪川究竟得了什么病，只能给她开延缓咳嗽的药方，但这药方吃了只是延缓，并不能解决问题。
后来有一个江湖大夫为她们指了一条路，从这里往南走，有个叫灵剑镇的地方，那里的大夫或许有办法。
于是她们就来了。
来了以后，雪川的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她们也没有找到能治疗的大夫，没过多久，身上所带的钱财也都花光了，最后沦落在了破庙当中，靠雪月出去做点苦力又或是捡山楂做糖葫芦，挣点饭钱。
这边，孟誩思忖着要怎么告诉雪月，雪川身上的病，半晌后才开口道：“雪川身上的病，并不是一般的病，她这是身子里有蛊虫，要想解决……”
又是话都没说完，雪月从坐在孟誩身旁，转而要跪在她面前。
大黄一把捞起她，“跪什么跪？不准跪。”
薇薇也在一旁拉住雪月，“就是呀，你不用这样，姐姐又不会吃人，她说了会帮你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孟誩心里一暖，身旁是大黄和薇薇真是太好了。
“你乖乖坐在雪川身边，听我说完。”
孟誩示意雪月乖乖听话，这次雪月连连点头，坐到了雪川身旁。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孟誩转过头，看向雪川，“你和她，不是灵剑镇上的居民吧？”
雪川和雪月点点头，雪川说：“我们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没有说她们究竟来自哪里，孟誩知晓，她们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她们，但也没有多在意，她说：“你们是这阵子才来灵剑镇的，想必对这里的了解并不多……”
“你和她们说这些做什么？”大黄察觉到孟誩下一步要说什么了，是关于她们寻找阵眼的事情，但那是天剑宗的……
孟誩回了大黄一个笑容，让她稍安勿躁，“本来这事的确不能和你们说，但我觉得，也许你能帮到我们，而如果你们能真的帮到我们，那帮你治疗你的妹妹，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你说。”雪月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的心有些慌张，仿佛是记起来了什么，雪川不解，但她也没有问，只是伸手握住了雪月的手。
她常常外出，也许瞒了她什么，但她一定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本来以雪川身上的蛊虫来说，并不会有这么大的伤害，至少能安安稳稳活到五十岁，只不过是你们都中了阵法，”孟誩轻声诱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曾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又或者喝了不该喝的？”
雪月捂着脑袋，她想起来了。
“有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她们在灵剑镇上将一个东西埋进去……我那天收摊晚了，正巧碰到，她们当中有一个眼睛如同狼一般的少女，她给我喂了一颗药丸，然后她就走了，我依稀听到她说，死了。”
雪月说着，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的话。
“我死了……我死了……”
雪川搂住在疯狂颤抖的雪月，眼角流出了眼泪。
“是你将她身体里的药丸，吃掉了。”大黄对着紧紧抱着雪月的雪川说。
闻言，孟誩侧着身子，看向大黄。
“大黄，你真的好聪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