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午后,郑公公领命进书房送茶水。

  一进门便看到,自家殿下穿着尚衣局新送来的仙鹤流云暗纹圆领袍,红色发带一直延伸至高马尾发梢。腰背挺直,执着笔写字。

  李阎依旧一身官袍,站在陈望舒身后,左手拿书,双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时不时指导一番。

  郑公公对于李阎依旧严厉的教导早有预料,虽然对李阎的做法非常看不惯,但不可否认,他把陈望舒教的很好。

  李阎的府邸离皇宫甚远,来回都要穿过一小片桂花林,身上难免会沾染气色。

  陈望舒闻着身后李阎身上的香气,心绪一动,手依然拿着笔,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向他,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一片狡黠。

  “哥哥,你身上好香”

  李阎听到这句话没有过多的反应,也没有回应,只是握着他的手,把他转了个方向,让快要滴落的墨汁落在纸上。

  “胡闹”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望舒看着纸上的黑点,忍不住笑到在他的怀里。

  李阎也不恼,好脾气的护着调皮的学生,他低头,陈望舒背靠着他抬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秋风吹起窗纱,使他们看起来像一副画。

  陈望舒将他写好的文章拿给李阎看,虽不是锦绣文章,但也表达清楚,他看着李阎久久不言语的模样有些虚。

  “把手伸出来”李阎放下他的文章,面无表情。

  果然不行,他恭敬地把手伸出来,面上一片惧色,但预想的疼痛没来,白嫩的手心倒多了一把桂花糖。

  闻着桂花糖发出的甜丝丝的味道,陈望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望舒,做的很好”

  至此,只要陈望舒达到他的预期,都会得到奖励,又时是各种各样的糖,有时是酸甜可口的果脯,有时是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陈望舒开始期待,无论李阎拿出什么都叫他惊艳。

  “少傅,你为什么叫李阎啊?好凶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你的名字这么凶,所以你才凶的。”

  李阎端坐在书房里,陈望舒含着甜丝丝的糖没大没小的躺在他的腿上,含含糊糊的声音像撒娇,眼睛里具是疑惑。

  “我爹说取个凶名,震震边塞的恶鬼,索命的小鬼,才好护着狼才虎豹的边塞。”

  “哦,这样啊”陈望舒乖巧回应,脸上显现一片期待。

  李阎假装不知,拿起他的书籍继续看,果然还没多久,衣袖就被人扯了扯。

  “哥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陈望舒嘟着嘴,表情不虞。

  李阎心里好笑,觉得他可爱,但面上不显,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那望舒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

  趴在身上的少年,玩着他的衣摆并不回应他。他拿出一颗糖喂给陈望舒并逗弄他,“少傅愚钝,望舒不说清楚的话,少傅是不知道望舒所想的。”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是月亮哦,是不是很美很好听”

  他含着李阎喂得糖,说话时用舌尖将糖推到口腔内壁,把脸颊顶的鼓鼓的,很是可爱。

  其实他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原因,他的母亲叫苏婵也是月亮,从宫殿名和封号就可以看出来,皇帝把她看做天上的明月,月宫里的嫦娥。他不想告诉李阎,但李阎知道。

  “好听,我们望舒是最好看的月亮。”

  宫殿外鸡人报时,到了出宫的时间,他把陈望舒扶起来,整理他的衣冠,陈望舒乖乖的让他摆弄,但始终不抬头。

  李阎以为他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伤怀,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面上皆是认真“少傅不会对望舒说谎,望舒是我见过最美的月亮”

  望着李阎离去的背影,陈望舒摸着自己红透的耳朵不禁想,他的少傅是这样的吗?

  “大人,四方摘出新品了,胭脂铺的徐姐姐分我尝了一些,很是好吃,宫里的小殿下肯定会喜欢。”

  李阎还没进门就听见,纯钧咋咋乎乎的声音,明明是温婉贤淑的长相,却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李阎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头,语气无奈“知道了,明儿我就去瞧瞧,给你和承影也捎一份。”

  纯钧睁大美眸,望向院子里种菜的承影用口型和他交流。“大人,刚刚摸我头!”

  承影眼神往李阎的方向瞟了瞟,又抬头轻轻点了点头,在外人看来一番看似无序的动作,纯钧却看懂了,他说,是因为宫里的小殿下。

  第二日,李阎出现在了四方斋,纯钧这个丫头敏感聪明,早早就知道了他给陈望舒买东西,她的品味眼光也很不错,推荐的吃的和玩意,陈望舒都喜欢。

  他买了几份回了府邸尝了尝果然好吃,最近临近中秋,不少甜品铺子已经开始制作月饼了,他路过一家时,被香味吸引,也顺手买了一份。

  这次的课程,陈望舒犯了不少小错误,对不会得到奖励感到失落时,却看到李阎从书箱底部拿出月饼和四方斋新品桂花酥酪。

  原来宫里规矩严苛,吃食要用银针试毒,试毒太监试吃,到了主人面前这道程序要在经历一遍,为了不影响陈望舒的食欲和兴趣,他偷偷的请人吧书箱底部挖空,将东西放进去躲过搜查。

  陈望舒看到吃食时,眼睛都亮了。李阎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拿起月饼喂给他,陈望舒就着他的手乖乖吃下了,又端起了桂花酥酪用小勺温柔地放在他的嘴边。

  “望舒,马上要到中秋了,少傅知你贵为皇子,衣食华贵,我虽囊肿羞涩但还是想为你准备礼物,我没有什么,只能送你一碗秋天了,愿望舒喜欢”

  此刻他是懂了,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感觉了。

  如他所说,他的吃穿用度皆是上品,这些吃食不及宫里的万份之一,但陈望舒就觉着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月饼和酥酪了。

  时间过的很快,听到鸡人报时,陈望舒第一次觉得不舍,在看到李阎转身的挺拔身影时达到顶峰。

  “哥哥,我想你和我一起过中秋”

  今天是中秋节的前一天,且中秋对外臣不设宫宴,所以中秋节当天陈望舒是要和皇帝一起过的,哪来李阎陪他一说,看似任性的话,李阎却听懂了。小家伙是想让他今晚留下。

  看着盯着自己的李阎,陈望舒以为他会拒绝,但他没有,轻轻回了他句好。

  李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外臣留宿宫中是大罪,他本应该拒绝,但瞧着陈望舒希冀的脸,他望着他的眼睛,嘴里说不出拒绝。

  对于李阎的留下,陈望舒到是开心了,可急坏了郑公公,看着陈望舒粘着李阎一会少傅,一会哥哥的喊,只觉得一个头俩个大。

  栖梧和栖桐到是没什么感觉,她们到是觉得殿下开心便好,便纷纷过来劝慰他。

  “公公,您瞧,殿下笑得多开心呀,我从来玉蟾宫头一回见殿下这么高兴”栖梧指着和李阎一起玩小鹿的陈望舒。

  “公公,您知道的,玉蟾宫那位可不管这,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晓,而且侍读大人不是也说了与守门侍卫有些交情,只要到他交班时交代几句,就可以出去了吗?”

  经过她们俩的劝慰,在看陈望舒的笑脸,他当即让下人们把严口风,随他们去了。

  从李阎答应留下来的那一刻起,陈望舒像一条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他,李阎走在他前面,看到此时就要就寝也依然跟着的陈望舒勾起了嘴角,转身却表情严肃。

  “殿下,天色已晚,你该就寝了”

  陈望舒抬起小脸,一脸希冀“我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

  “不可以!”

  李阎还没回应,半路出现的郑公公就大喊着不允许,陈望舒有些不高兴的被郑公公带走了,临走前还给他道了晚安。

  怎么这么可爱。

  李阎瞧着离开的陈望舒,笑意又恢复到脸上。

  李阎只着白色寝衣,躺在床榻上,听着开门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会声音停了,床榻凹陷,一双纤细莹白的手推了推他。

  “哥哥,我一个人睡不着,想和你睡”

  陈望舒见李阎不答话,就大着胆子,钻进他的被窝,然后一点一点的挪动。

  “我还没答应呢”

  陈望舒看着仰躺着,眼皮都没睁出声的李阎,笑着撒着娇,哥哥,哥哥的喊随即滚入了他并没有阻拦的怀里。

  李阎睁开眼瞧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年,逗弄吓唬道“不乖的小孩,是要被老妖怪抓走的”

  陈望舒听着这个玩笑话,心里又惊又喜,他的少傅原来还会这般么。

  “少傅,我睡不着,给我讲个故事吧”

  被喊的青年闭着眼不出声,放在腰间的手的拇指和食指有规律的摩擦着柔软的寝衣,昭示着他并未入睡。

  “少傅?”

  “侍读大人?”

  “哥哥?”

  “你要听什么?嫦娥奔月还是吴刚伐树?”

  “……”

  你是这样的性格吗?!

  李阎在陈望舒印象里,一直是严厉的,一丝不苟的,对于现在会打趣,有自己小心思的李阎是陌生的,从未见过的,他开始好奇,真正的李阎是怎样的。

  陈望舒闭着眼,听着头顶的声音渐渐停止,抬眼一看,好家伙,李阎自己睡着了。

  陈望舒无语片刻,轻轻喊了喊他,没醒,却拦着腰把他抱紧了,陈望舒在他怀里乱动乱蹭,一边动一边喊他。

  李阎在他喊他的时候就醒了,抱紧他的腰是想让他安分点,却不想他在他怀里乱蹭,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他蹭的差点擦枪走火。

  他按住乱动的陈望舒,忍着蹭出的火气,咬着牙语气严厉“别动!”

  陈望舒被他凶的停止了动作,眼眶里含泪,面上委屈,李阎瞧着他的表情,下半身与他拉开距离,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望舒不哭,哥哥哄你睡觉”

  “你刚刚好凶,还叫我殿下,我不喜欢你叫我殿下”陈望舒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

  李阎抬手拂去他的泪水,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语气轻柔的哄“娇娇别哭,是哥哥的错,不该凶娇娇”

  陈望舒闭着眼,留着泪不理他。

  “娇娇,哥哥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不要不理哥哥,嗯?娇娇,乖乖,囡囡,”

  李阎声音本就低沉悦耳,现在又带着刻意的哄,说着好听的词。让陈望舒一下红了耳朵,心里麻酥酥的受不了,直用手捂住他的嘴。

  谁想李阎却在他手心里低低的笑,热气喷在手心里,他一下甩开了自己的手,猛的扎进了李阎的怀里,把脸埋在胸前。

  李阎感受着刚刚的兴奋已经消下去了,便搂紧了陈望舒,摸着陈望舒发烫的耳朵。

  “娇娇还要不要哥哥讲故事,哄娇娇睡觉”

  “要”

  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