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熠步子稍急。
【时浅然风一吹就散,没有依靠,他如何能活?】
【四个月消息未知,人还在吗?】
衣领上那抹独特幽香每分每秒都在扰乱他的心绪。
他越走越快。
终于踏进了幽香苑。
那一刻,一阵灼烈而清新的草木花香迎面扑来,各色花蕊映出满堂春色,六脚亭在金晃晃的世界中切出一抹与世隔绝的阴凉,而时浅然就倚着美人靠坐在那交界处,静静的,仿若与世隔绝。
闷跳的心脏缓缓平息,魏熠瞧着人竟微不可察般松了口气,混乱思绪也倏然静下。
空中有风吹过,带来青草与泥土的清香凉爽。
时浅然发丝蠢蠢欲动几次后飞入空中,镀上金光宛如金线牵连着天际。
好像再来一阵风,时浅然便能就此消失,宛如未曾相见……
阳光照亮那双清透眼眸,魏熠第一次看清了浅薄纯净的桑干河水。
他需得承认,很美。
时浅然命贱,可骨子里却有着股不输世家公子的味儿。他面如老君山顶稀薄却胜白的云,远观柔软近触冷然。身似黄山巍峨料峭崖峰的云松,远观欲坠近推毅然。他有着与皮相勃然相赤的肺腑,似终年飘雪的不周山燃着炽烈的火,迷人危险夺人生机,极致的冲突是时浅然身上独有的劲儿。
少年眼角的浅痣与幽香是勾人坠火沉雪的利器。
魏熠心脏條的加快,他很喜欢幽香苑的花,此时却觉得这些花太弱了些。
幽香苑,幽香苑。
满园春色,居然压不住一个时浅然……
时浅然抬手,捏住了一朵山茶花,花瓣陷进指缝,一扯一丢,花瓣便随风牵扯着坠入池子。
一朵不够,时浅然再次抬手,两朵,三朵……
魏熠语气恍然,“在做什么?”
他怀疑自己如果不打断时浅然,这株花树能被时浅然薅秃了。
可事实证明,即使他出声,时浅然也没有反应。
魏熠眉头几不可察的皱起。
他走进六角亭站在了时浅然身后,旋即听到了时浅然的自言自语。
“先生走了多久了?”
“怎么就忘了回家呢?”
“先生好像也不要我了,我又没人要了……”
时浅然声音比花瓣还轻,透着股残败的漠然,魏熠听的愣住。
时浅然没有安全感,他知道,却没想到这人对自己有着这样大的依赖,他有些怆然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金丝雀儿就该这样依赖主人。
可他却又觉得……时浅然不该如此……
微风吹来轻抚时浅然的纤细腰肢,衣摆随风,魏熠看见了透光下的身形。
居然比四个月前还要清瘦许多……
见时浅然又要摘花,魏熠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像岩浆与雪花触碰即毁,时浅然吓得一惊,下意识缩回的手却在看到魏熠时顿住。
时浅然睫毛轻颤,有些疑惑,似不可置信,“先生?”
魏熠“嗯”了一声,心情复杂着捏紧手里的手,小小的,不堪一握。
不知在冷风中坐了多久。
时浅然指尖冰冷,魏熠握着,觉得冷意乱窜,剐蹭过心底刺刺的,微涩。
时浅然眸子慢慢从愣怔化为闪耀,像是那天湮灭的月光瞬间绽开出山茶花。
魏熠衣摆第三次被抓住,时浅然声音仍然发颤,“先生……”
魏熠又应一声,眸子将时浅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语气不由带着丝冷意训诫,“为什么瘦了这么多?没吃饭?”
时浅然缓缓低头,调子似山茶花坠入水中,清晰,发闷,撩人。“想先生想的……”
少年发顶柔软干燥,像他的话语不掺任何一丝杂念,魏熠眸光轻抬。
时浅然的感情直接明了毫不掩饰,“我很想先生,先生有想我吗?”
时浅然还是时浅然。
腐烂脏臭里也非要开出艳丽的花,明明怕他却又能抓着他衣摆说喜欢……
时浅然在努力活着。
他缺乏安全感,想从他这里获得,可方法错了。
他可以给他金钱,权力,以及想要的一切。
唯独喜欢,没有。
魏熠觉得,终归是时浅然想要的太多。
他这四个月忙的脚不沾地,吃饭时间都没有哪里来的时间想人?
他捻眉纵目,眸子里是愀然淡漠与毫不犹豫,他回着,“不想。”
霎时间,时浅然面上血色被冰霜覆盖冻出绚烂冰花,只消轻轻一碰便能碎成粉末。
魏熠瞧着。
时浅然眼底刚开的山茶花也落了。
他蹙眉,觉得大抵是昨天下了雨,空气黏腻叫人不爽。
时浅然垂头,黯然眸光中似映着山茶花鲜红汁水,他调子云愁雨缓哽着难受,“先生说的,只要我乖,什么都给我……”
他乖了,他好好吃饭,没着凉也没生病,他坐在家里,乖乖等着魏熠回家,他都那么乖了。
“可先生总是骗我……”
“骗子。”
时浅然抬手推开魏熠,转身便朝着屋内走去。
魏熠被推的一愣,眸子有瞬间错愕,旋即便是眉头川字浮现。
“时浅然。”
他声音冷意迸现,“站住!”
可时浅然不仅没停,反而跑的更快。
沾了雨的青石路板潮湿滑腻,时浅然根本不看路。
魏熠站在亭子里,只觉风凉气短,他眉头紧锁语气不善,“小心摔死你!”
“啪!”
话音刚落,时浅然摔了。
魏熠:“……”
“嗯……”
时浅然的痛哼声传来,魏熠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快步上前将人提起,撩起裤脚一看,膝盖处红了一片,这伤一顿青紫跑不了。
“时浅然,三次见你,不是发烧就是摔跤,你就不能好好活着?!”他语气压的极低,声音中全是怒气。
说完,便直接一把抱起时浅然,往正院走去。
时浅然听言,将头埋进魏熠脖颈处,声音像花瓣撩耳,极痒微疼,“都怪先生……”
他也想好好活着的,可第一次抛弃他,第二次遗忘他,第三次拒绝他的,都是魏熠。
时浅然紧紧抓着魏熠的衣领,手指用力到泛白,他声音涩然语气湿润,“都是先生的错……”
魏熠气笑了。
没有人敢责怪他,可时浅然敢。
“时浅然,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