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晚渔>第24章 新电影

  第二天,晚渔一早去机场接晚且舒,帮她做了些开学的准备。又过了两天,这个小孩时差还有点没倒过来,就要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把她送去学校,晚渔就和她说,他下午要见导演,晚上请阿姨接她放学,晚饭不用等他,他会在她睡前赶回来的。

  晚且舒刚刚离开妈妈身边,难免失落,哦了一声。

  下午,晚渔到了宋梓谦预定的茶室,发现导演到得最早。

  导演看起来十足的学院派,一副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样子,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衬衫,V领毛衣,羊毛西裤,德比鞋,大衣外套已经挂在衣架上。

  两人之前在线上聊过,不过初次见面,导演还是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周文木,与晚渔毕业于同一院校,又列举了自己学生时期的作品与获得的奖项,履历非常漂亮。

  他有点紧张、有点腼腆,道:“宋先生说晚老师愿意出演,我还以为是他开玩笑呢。”

  晚渔笑笑,问:“剧本是你写的吗?我很喜欢。”

  剧本名叫《屋村》,以上海市近郊被拆迁的村庄为背景,两人浅谈了几句,宋梓谦就到了,后面还跟着邵梁。

  邵梁在打电活,等宋梓谦跟他们打了招呼,又向周文木介绍了邵梁,说:“邵总也有意投资,我就叫他一起来了。”

  邵梁本来有事,宋梓谦说他顺路送他去办事,他也就上了宋梓谦的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宋梓谦拉到这里来,懒得发火,挂了电话,重新跟周文木打了招呼,四个人坐下。

  周文木看得出来,他的投资人很强势,演员更强势,他作为编剧和导演,反而没有什么话语权,但他完全不介意,能请到晚渔,他已经心满意足,没有更多要求。

  晚渔主动提出,他的片酬,他们是付不起的,他也不打算要了,就当是技术入股,要20%分红。

  这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宋梓谦得寸进尺,问:“一样入股了,你要不要也跟着投一点钱?”

  晚渔看剧本,都是在上海乡下拍,连摄影棚都不用,就算导演用胶卷拍,也花不了多少钱,就笑着说:“宋老板和邵老板坐在这里,哪里需要我出钱?”

  周文木眼睛亮了,问:“真的可以用胶卷拍吗?”

  宋梓谦看看晚渔,又看看周文木,说:“可以的。”

  晚渔想起来秦可欣拜托他的事,问:“可不可以给我公司的小朋友安排一个角色?不需要很重要,露个脸、刷刷存在感就行。”

  周文木已经别无所求,他们说什么,都是可以。

  宋梓谦却有些不开心,说:“你都要走了,怎么还帮公司做事。”

  晚渔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宋梓谦点了点剧本,问导演:“你是不是写了个智障?就给他演那个。”

  晚渔笑了,说:“行行好,给小朋友留点偶像包袱吧。”

  宋梓谦来之前,在庙里找师傅算了开拍的黄道吉日,把拟好的日期摆在桌子上,让周文木选。

  周文木挑了最近的一个日期,是一个月之后,宋梓谦问:“会不会太赶?选角和勘景来得及吗?”

  周文木保证不会,说他已经联系到了几位演员来试镜,又说:“再晚一点,上海的油菜花要开完了,得跑到外地去拍,又加成本。”

  晚渔最近也很忙,最好晚点开拍,但导演这么说了,他也就没有意见。

  周文木细谈了选角的事情,举出几位合心意的著名演员,又举出几位他很看好的、但还没有名气的演员,晚渔既然入股,当然比拿片酬时更加上心,答应替他联系其中几位。

  到了饭点,宋梓谦请客吃饭,说不再谈工作,就随意聊天,难免又谈起在英国读书时候的事情。

  周文木说他大一时,Andrew回母校参加摄影展,作评委,他拿到了第一名,接受颁奖时对Andrew表达了崇拜,并问他对哪部作品最满意。

  Andrew说,是一部学生时代的作品。当时他有最好的演员和制片人。

  周文木喝白酒,说到此处,眼眶红了一圈,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了,请他们随意。

  周文木完全不懂宋梓谦和Andrew之间的往事,说话也就没什么避讳,但晚渔感到很难过,看看宋梓谦,又看看邵梁,几乎感到胆战心惊。

  宋梓谦倒是没什么反应,说:“学生时代的事情嘛,回头看看,总归是最好的。”

  宋梓谦开玩笑,转头问晚渔:“影帝,你对哪部作品最满意?”

  邵梁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发出一点声音,他道了一声抱歉,就出去接电话了。

  晚渔诚实道:“我不知道,要好好想一想。”

  但他心里想的是,要问问陆观野最喜欢哪部,再决定他对哪部最满意。

  宋梓谦啧了一声,说:“配合一点,你应该说,对Andrew的作品最满意。”

  周文木确实崇拜Andrew,而不是用故人与他们套近乎。他甚至比他们更了解Andrew的作品。

  他说,大三那年,听说Andrew去世的消息以后,试着往他生前的公司投了简历,经过两轮面试,获得实习资格。他办理了手续,休学一年,飞到美国,开始为期半年的工作。

  周文木说起他与Andrew曾经的同事共事的事情,晚渔就轻轻打断他,说:“好了。”

  宋梓谦站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邵梁出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随便透透气。”

  晚渔和周文木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周文木自知失言,问;“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对不起,我以为你们会想知道这些,他的同事们对他的评价很高,对我也很有帮助。”

  有些话听起来无情,但晚渔觉得自己不讲,也没有其他人能讲,就硬着头皮说:“我们确实很关心他,但知道得越多,越难过。”

  晚渔说:“偶像离开你,和亲友离开你,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周文木恍然,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心情……”

  他有点生硬地转开话题,问:“宋总和邵总怎么都不回来?”

  晚渔在心底叹气,说:“不管他们。导演,再跟我讲讲角色吧。”

  周文木想了想,说:“周明是一个乡下人,晚老师的头发要剪一剪,搞得朴素一点。他少年时还很清爽,和晚老师现在的形象很贴的,但后来入狱,从事体力劳动,壮了很多,晚老师最好增增肌。”

  周文木说:“我们就按照时间线拍,可以一边拍一边增重,不急。”

  晚渔点头,说好。

  周文木又说:“头发……”

  晚渔说:“下周去颁奖典礼,之后要跑宣传,最好还是留一下,我会在开拍前剪掉的。”

  周文木说:“好,晚老师自己剪也可以,或者我们拍定妆照的时候,请造型师剪一下也可以。”

  邵梁终于挂掉电话,回包间,看他们一眼,问:“宋梓谦呢?”

  周文木刚刚要开口回答,被晚渔打断,抢先道:“出去抽烟透气了?你去找找他吧。”

  邵梁嗯了一声,又出门了。

  周文木一脸困惑的神色,晚渔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笑笑,说:“我们聊我们的,不管要他们了。”

  这个餐厅是预约制,私房菜,坐落在一个小院子里,老板费了大心思做园林景观,面积虽不大,螺蛳壳里做道场,曲水流觞,轩榭廊坊,很有意境。

  邵梁在假山后面找到了宋梓谦,看他蹲在地上,不知在干嘛,心里一紧。

  走近一看,并没有什么大事,原来是在喂猫。

  宋梓谦神通广大,问这里的侍者要到了用来吊高汤的鸡肉,一点点撕开,放在地上,给一只肥美的三花猫吃。

  这只猫大概是常来蹭饭的,吃相优雅,一点不怕人,叫声也很甜美。

  邵梁默默看了会儿,走到他背后,说:“这么可爱,要不要带回去养。”

  宋梓谦无情道:“不要。”

  宋梓谦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伸手,去挠小猫的下巴,小猫就地倒下,翻出肚皮给他看,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

  邵梁说:“冬天在外面流浪,怪可怜的。”

  宋梓谦说:“是啊,乖宝小可怜,怎么办呀。”

  宋梓谦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小猫、喜欢小狗,但让他带回家养,让他负责,他就不要了。

  邵梁看猫吃饱了,就说:“爷爷叫我回去。你把我拐到这里,害我放了金家的鸽子,他不高兴。”

  宋梓谦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不再像前几日一样劝他放弃相亲,而是说:“你在这里,又不是没长腿,想走就走呗,不差我一个做司机的。”

  邵梁说:“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先走了。”

  他转身,宋梓谦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难过?”

  邵梁停住,宋梓谦自言自语道:“唉,还是有点难过的。”

  邵梁在宋梓谦看不到的地方闭了闭眼,说:“这样啊。”

  他们一起回到包间,各自喝掉剩下的酒,就散场了,结束得比晚渔料想得早了很多。

  吴姝妤来接他,路上向他汇报租工作室场地和招人的事务,宋雨樟帮了他不少,因此晚渔也不是很操心,一边听着,一边给陆观野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他卖惨,说今天应酬,喝了很多酒,很难受,要是有汤喝就好了。

  陆观野说他不在家里,在攀岩馆。

  晚渔马上说他到攀岩馆,和他一起回去。

  他请小吴改道,到攀岩馆时差不多是九点,正好是打烊的时候。

  晚渔在停车场找到陆观野的车,请小吴把车停到黑色奥迪旁边,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观野走过来,就下了车,站在车边等他。

  小叶今天和陆观野一起下班,还问他吃不吃夜宵,陆观野说有事,就拒绝了。

  他们一起走到停车场,各自开车回家,不过小叶看到晚渔,纠结了一下,走过来打招呼。

  小叶问:“晚先生,你最近有没有碰到梓谦?”

  晚渔刚刚与宋梓谦道别,听他这么问,心里紧张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问:“怎么了吗?”

  小叶说:“他最近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晚渔又在心底叹气,说:“他最近确实蛮忙的,等他空了,或许会联系你吧。”

  小叶也不是恋爱新手,也不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死心,想问问晚渔,得到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难免失落。

  小叶跟他们告别,去停车场另一边,陆观野打开车锁,示意晚渔上车。

  陆观野是知道他最近和宋梓谦在一起准备电影的事情,也知道他在敷衍小叶,但不说什么,不做评判。

  晚渔有些心虚,受不了车里安静,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观野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还笑了一下,问:“指环王吗?上次讲到哪里?”

  晚渔说:“不是,是我要演的新故事,听不听?”

  陆观野说:“好啊。”

  晚渔说:“我出生长大在上海郊区的村庄,与父母、与祖父母住在自建房里。父母在附近的钢厂打工,我的祖父母种着家门口的几亩地,春天插秧、夏天收玉米、秋天割稻子、冬天挖红薯和花生,虽然很辛劳,但还算平稳度日。”

  “我在镇子上念小学、念初中,身边的同学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也有一个暗恋的女孩,她考到了区里的重点高中,住在学校,每周回村里。”

  陆观野故意道:“谁啊,我认不认识?”

  晚渔马上说:“角色行为,请不要上升至演员本人。”

  他继续道:“我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村庄里的哥哥出去做生意,赔了钱,还被人坑了一把,欠了一屁股债。这时候传来好消息,说我们的村庄终于要拆迁了。”

  “我回到乡下,与同乡人一起,找拆迁办的人闹事,企图多分点钱,结果闹得过了头,被警察抓起来,一看我有案底,就把我关了起来。我在监狱的时候,爷爷去世,奶奶得了老年痴呆。”

  “两年后等我出狱,拆迁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我的父母签了协议,可以分得两套房,也从工厂离职了,每天打牌打麻将。”

  “但是拆迁房还在建,我们一家只能租房子住。我重操旧业,帮监狱里认识的大哥看麻将馆,卖假烟假酒,不多时,二进宫。这一次出来,发现父母卖掉了房子,留奶奶一个人在养老院。”

  攀岩馆距离小区不远,陆观野停下车,但两人都坐在车里没有动,等晚渔说完故事结局。

  “我在工地上找了一份活,没有地方住,开电瓶车路过村庄,发现这片地还没被纳入市政规划,老房子门前的草长得有半人高,仿若鬼屋,但我还是住了进去。”

  晚渔说完了,问:“无聊吧?”

  陆观野问:“然后呢?”

  晚渔说:“没有了,要么我帮你问问导演。”

  陆观野点评道:“太现实了,不讨喜吧。”

  晚渔笑了,说:“看导演怎么拍吧。我小时候也住在乡下外婆家,屋前有柿子树,屋后有冬枣树,在二楼走廊推开窗,就能摘到冬枣。”

  陆观野说:“原来是为了情怀。”

  晚渔说:“乡下房子还在,等空了可以去看看。”

  车内安静下来,晚渔不舍得走,抓住了陆观野的右手,就着车内昏暗的灯光研究他的指节和茧,好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家都是成年人,深知关系只能往前推进,绝不可能后退。

  接过吻,就不会再满足于牵手聊天。

  不过陆观野让他玩了一会儿,就把手抽回来,说:“好了,走吧。”

  晚渔却隐隐摸到一点气氛,说:“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晚渔叹了一口气,问:“你今天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宋梓谦和小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