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晚渔>第4章 挑战与刺激

  周一一早,降温降水,阴雨绵绵,晚且舒穿着亮黄色的雨靴和雨衣,反而很兴奋,蹦蹦跳跳地穿过马路走进学校,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鸭子。

  晚渔想着心事,车子在校门口多停了两分钟,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他才发动离开。

  他早起时发现下雨,马上出门去按了邻居家的门铃。

  门外黑色奥迪原本的车位空了出来,可他在门外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陆观野开门。

  他送完小孩,没有回别墅,而是回了自己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中时代的相册。

  当时父亲在世,十分热衷于收集整理他的照片,他的高中相册有整整三大本,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他在学生会做文艺部部长,与校庆的工作人员与演员合影;他在赛艇社团,参加市里比赛,与队友老师合影;他在交响乐团拉小提琴,与乐团的同学合影、与指挥合影……

  他在学校运动会获奖的照片、在毕业典礼主持的照片、学校春秋游的照片、做志愿者的照片……

  他甚至翻到了与高中时男友的合照,摇了摇头,赶紧翻过去。

  他身边往往围着很多人,如今面容已经模糊,大部分记不得姓甚名谁,即使翻边相册,他也没能回忆起陆观野这号人。

  陆老师说是他的学弟,要是有这样一个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学弟,他绝对会有印象才对。

  而且他们还加过微信。

  陆老师对他的态度绝对称不上亲切,好像格外冷淡,一般遇上老同学,也不该是这样吧。

  难道他以前得罪过陆观野?晚渔反思。

  可是他连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记得十几年前的恩怨。

  晚渔泄气。

  仔细算来,晚渔单身了一年多,刚刚结束了身心俱疲的工作,拥有一段漫长的私人假期。

  他刚好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这个人刚好住在他家隔壁,他们刚好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产生交集。

  就算陆观野态度冷淡,晚渔也不想就此退却。

  理想型可遇不可求,况且能在重点小学做老师,想必性格不会有很大缺陷。

  晚渔又打起一点精神,决定从长计议。

  他向来是被追的一方,虽然下定决心,却不知从何做起,只能凭着本能,莽莽撞撞地讨好人家。

  雨在中午时停了一阵,下午时落得更大,晚且舒放学,跑到车前,踮着脚拉开车门钻进来,把坐垫都弄得湿乎乎。

  晚渔给她带了阿姨准备的点心,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今天放学很早嘛。”

  晚渔问:“放学的时候,陆老师还在学校吗?”

  晚且舒点头,道:“老师还要把同学送到晚托班老师那里。”

  晚渔问:“哦?今天不是陆老师看晚托班?”

  晚且舒开学两周,已经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道:“我跟你说过的呀,班主任不用做晚托班老师的。”

  晚渔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和平时一样,问了妹妹今天上了哪些课,学了什么新东西,学校有没有新闻,但始终没有发动车子,停在原位。

  妹妹眨着眼睛,问:“小鱼,你在等陆老师吗?”

  晚渔老实道:“是呀。陆老师的车子被周六来的邵梁碰坏了,我想带陆老师一起回家。”

  晚且舒吃完了点心,趴在车窗上,道:“那我帮你看着他哦。”

  过了十几分钟,大多数家长接走了孩子,校门口稍稍冷清下来,晚且舒呀了一声,道:“小鱼!你看,陆老师出来了。”

  晚渔对她嘘了一声,笑眯眯道:“再等一下。说不定陆老师叫了车呢。”

  下雨天,晚高峰,哪有那么容易叫得到车,晚渔是故意在等,等到陆观野无法再拒绝。

  陆观野撑着一把大黑伞,在校门口被学生认出,和家长寒暄了几句后分开,站在路边看手机,过了五分钟,打车软件显示他前方还有67人在等候用车。

  陆观野皱了下眉,开始考虑步行回去。

  微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陆观野点开,看到是晚渔发来的,没忍住又皱眉。

  晚渔让他抬头。

  陆观野抬头,马路对面的保时捷卡宴对他闪了闪灯,像是眨眼。

  陆观野放下手机,朝着那辆车走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果然又看到了大明星。

  晚且舒拖着声音道:“陆老师好。”

  晚渔跟着道:“陆老师。”

  晚渔道:“陆老师,今天先跟我们一起走吧。”

  陆观野没有借口再推辞,点头道:“麻烦了。”

  晚渔笑道:“哪里,顺路的。”

  他对晚且舒道:“妹妹,点心吃完了吗?分一点给陆老师。”

  晚且舒一摸点心袋,发现底下还有一份,就拿出来,高兴地献给前座的班主任。

  晚渔早就准备了两份,要是他直接给陆观野,陆观野肯定又拒绝,让晚且舒给,被接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陆观野果然接了过来,对晚且舒道:“谢谢晚同学。”

  他原本拿在手里不打算吃,但晚且舒在后面倾情安利,道:“陆老师,这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红豆糕。外面买的都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陆观野下午带了两个高年级班级的课,此时确实饿了,被说得很心动,又说了一遍谢谢,就捏起糕点,三两口吃掉了。

  不知道他在谢晚且舒还是晚渔,不过晚渔心情很好地回答道:“不客气。”

  雨天路况糟糕,晚渔前所未有地希望多堵一会儿车,好有时间与陆观野相处。

  他把音乐电台的音量调低,道:“之前没有机会问,陆老师从事哪方面体育?”

  坐在别人的车上,总不能让人家冷场,陆观野回道:“攀岩。”

  晚且舒在后座配合地哇了一声,说:“好厉害。”

  她仿佛给晚渔的心声配了音。

  晚渔想起来高中前男友就在攀岩社团,他还跟去看过几场比赛,试探地提道:“是高中开始练的吗?我记得高中时的攀岩队很强呢。”

  陆观野却不想多谈,道:“是的。”

  晚渔像是陷入了很好的回忆,轻松地笑起来,道:“我当时在赛艇队,本以为划水是真的划水,没想到被划水累得半死,一想到体能训练,就愁得睡不着觉。”

  陆观野嗯了一声,应和道:“高中很重视体育。”

  陆观野道:“我也在赛艇队待过一个学期,还是更喜欢攀岩。”

  晚渔道:“攀岩也很难吧。我第一次爬的时候,很轻松爬到了顶,却不敢松手往下跳,在墙上扒了好久,好狼狈。”

  晚且舒在听他们聊天,插嘴道:“小鱼,攀岩是什么?我也要玩。”

  晚渔欣然答应,转头问陆观野:“陆老师,我们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攀岩馆吗?”

  陆观野想了想,道:“我认识一家店,儿童培训做得很好,你们可以去试试。”

  晚渔也有点跃跃欲试,问:“那成人呢?我可以学吗?”

  陆观野看了他一眼,问:“晚先生不怕被认出来了?要带墨镜攀岩吗?”

  晚渔哑言,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观野又说:“不过你们可以请私人教练,趁场馆刚开门,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上课,就像包场一样。”

  陆观野顺手将朋友的微信转给他,道:“他是老板,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车子慢慢开进别墅区,晚渔感到收获颇丰,接着道:“陆老师,我顺路带您很方便的,您也别叫车了,就搭我们的车吧。”

  陆观野一开始对晚渔很防备,很奇怪他的立场,现在确定他不记得自己,也确定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他相处,也就不在推拒,爽快道:“好,麻烦晚先生。”

  晚渔心满意足,得寸进尺道:“陆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小鱼,连小晚同学都跟着叫,没大没小,您也就叫我小鱼好了。”

  陆观野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晚渔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年轻的爸爸,笨拙地学着带小孩,把亲子处成了朋友。

  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明天见,就撑开伞,下车回家。

  晚渔慢吞吞地把车停进车位,下车时往陆观野家张望,发现客厅里已经亮起了暖黄色的灯。

  晚渔撑着伞,帮晚且舒打开车门,晚且舒钻进伞下,跟在他身边,抬头问:“小鱼,你是不是喜欢陆老师呀?”

  晚渔嗯了一声,低头看她,看到和自己很像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吗?”

  晚且舒点头,道:“我们班长好像喜欢我,问能不能叫我小名,我说,我小名是乖乖,不过大家都叫我妹妹。”

  晚渔眉头皱起来,问:“然后呢?”

  晚且舒有点疑惑道:“他脸很红,跑了。”

  晚渔松了口气,道:“你才一年级,刚刚开学,这些事对你来说太早了。”

  晚且舒问:“你想让陆老师叫你小名吗?你喜欢他吗?”

  晚渔说:“嗯。但你不能在他面前说哦,请帮我保守秘密。”

  晚且舒抿着嘴,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晚渔觉得她可爱极了,又笑。

  笑完又很惆怅,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小孩都看得出来,陆观野明白吗?又会怎么想?

  晚渔尽心尽力地做了一周司机,每天借口给妹妹带点心,送给陆观野一份一模一样的。

  陆老师将晚渔的好意看在眼里,照单全收,不拒绝也不回应,令晚渔摸不清方向。

  周五,陆观野发消息给他,说原本的晚托班老师有事请假,他临时代班,让晚渔不用等他。晚渔执意要接他,索性给晚且舒也报名了晚托班,等到九点,才来接人。

  晚渔下午时出门见人,顺便打牌,小赢一笔,心情很好,晚上到学校,看校门附近没什么人,就下车透气,靠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他今天难得打扮了一番,穿墨绿丝光绵提花衬衫,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起来,手上带细银戒指与手链,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一线光。首饰都是代言的品牌方送的,虽是女款,但他很喜欢,戴起来很秀气,也不会像女生。

  看到校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来,晚渔的心情好到巅峰,把剩下的半支烟掐灭,朝他们挥了挥手,微笑着等他们过马路。

  陆观野在校门里就看到他抽烟。

  这两周,晚渔都尽量打扮得低调日常,几乎让人忘了他原本是璀璨夺目、超尘出众的。

  陆观野垂下眼不去看他。

  十年前晚渔有男友,他还是被他的光彩吸引;十年后晚渔甚至有小孩和家庭,但他仍不可抑制地心动。一点长进都没有,也太失败。

  晚渔坐进车里,敲了敲方向盘,道:“哎呀,今天从外面来,没拿点心。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再回家?”

  晚且舒从小跟着妈妈长大,作息规律,从没在外面吃过夜宵,闻言眼睛都亮了,道:“要要要!”

  晚渔又转向陆观野,问:“陆老师呢?和我们一起吧。”

  陆观野已经坐上了车,也不好拒绝,再下车,就说:“都可以。”

  林嘉木向他推荐过附近的一家打边炉,九点后的夜宵档打八八折,晚渔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定了一个包厢。

  到了地方,晚渔让陆观野带着妹妹先进去点餐,他在车里多等了五分钟。

  他的防备不是没有道理,这家店生意火爆,晚上的大堂里还坐满了人,晚渔在衬衫外面套了风衣,立起风衣领子,又带了口罩,在穿过大堂的时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有几桌人请他签名或合影,晚渔很耐心地答应了,有人对收银柜后面的老板道:“老板快来,大明星都来吃你家的饭,赶紧来拍合照啊,以后挂在墙上,生意更好咯。”

  晚渔笑道:“我还没吃上,不知道好不好吃呢。要是不好吃,可不能挂在你家墙上。”

  大堂里的人们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跟他说,好吃的,绝对好吃。

  一刻钟后,晚渔摆脱人群,走进走廊后面的包厢。

  锅底已经煮沸了,咕嘟咕嘟地冒泡。老板另外送了两盘小食,也上桌了,晚且舒眼巴巴地坐在位置上,等晚渔。

  晚渔一边脱掉外套和口罩,一边道:“开饭开饭。”

  陆观野把菜单递给他,道:“简单点了虾和蔬菜,锅底是花胶鸡,你看还要加什么。”

  晚渔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第一次请陆老师吃饭,不想太简单,于是加了一份牛肉,一条鱼,又给每个人点了一份餐后糖水。

  晚渔点餐时,陆观野往晚且舒的碗里盛汤,又自然而然地拿过晚渔的碗,帮他舀汤。

  陆观野的面容在火锅的热气中显得更加温和,吃相文雅,晚渔用调羹搅动碗里的汤,却不喝,只是看着他,仿佛靠美色就能填饱肚子。

  晚渔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助,自己动手把鲜活的斑节虾扔进锅里,掐着时间捞出来,码在盘子里,慢条斯理地帮晚且舒剥虾。

  手指细长莹白,指尖被新鲜死去的虾烫出一点浅浅的红。

  陆观野低头喝汤,面前的盘子里也多了一只虾。

  他放下调羹,道:“我不是小孩,晚先生不用为我做这些。”

  晚渔无所谓地笑道:“没事,我喜欢做这些,剥虾剥蟹之类。”

  陆观野不是傻子,晚渔的眼神几乎黏在他身上,实在算不上清白。

  他说:“车子修好了,明天我去提车,之后就不麻烦晚先生了。”

  晚渔拖着声音哦了一声,问:“那我能不能麻烦陆老师,偶尔接送一下小晚同学?我担心后面可能会有工作上的事情,跟上学放学时间冲突。”

  陆观野看了一眼稀里呼噜喝汤的小女孩,想不明白晚渔如何能在自己的小孩面前,对其他人表达好感。

  他甚至是晚且舒的班主任。

  晚且舒常常提及妈妈,她的妈妈呢?

  晚渔即使不为妻子考虑,也不考虑孩子的感受吗?

  看来大明星私底下道德感很低。

  陆观野将目光从晚且舒身上移到晚渔脸上,用晚渔很喜欢的那种方式笑了一下,说:“嗯。”

  晚渔不在乎的,陆观野更不会在乎。

  他被惊艳过整个少年时光,如今重逢,对方竟毫无保留地向他示好。不管晚渔想要什么样的关系,对陆观野而言,都值得一试。他本来就是会被挑战与刺激吸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