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一听便知白霁心思,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以一副过来人口吻道:“咱们一路过来哪有外人来过的迹象,何况那么一尊镶金带银的玉座杵在那里,虽无法搬动,怎么也能扣下块宝石来罢,我若是盗墓贼绝不会放过现成的金银不盗,反去扒他那身衣裳。”
说到此处,林旸唇角微微勾起笑来,“再说谁能确定他便是墓主人?兴许他是得罪了墓主,被摆在这里世代赔罪呢?”
白霁不懂盗墓个中勾当,听闻林旸言之有理,冷淡接道:“如你所言,墓主人现在何处。”
林旸立即又作无事人般,仿佛方才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并非自己,一脸无谓笑道:“那我怎会知晓。”
言罢,轻飘飘转身走了,径自踱回玉座前摸索起来,然而仔细搜寻过一遍,并无发现,林旸纳闷地盯着玉座思索一阵,一转身,直接倚坐了上去,“我便不明白这些贵人为何要以金玉为座,难道便不觉硌……”
话未说完,身子蓦地向后一仰,竟将那玉座倚得翻转过去,林旸只觉身在半空掉了个个,头下脚上地摔落下去。
洛渊本在玉座近前,眼睁睁看着那张座椅带着林旸翻转过去,待恢复原位时人已不见踪影,她来不及向白霁说明,低低道了句“玉座下有机关”,便也故法重施落了下去。
座椅底下的空洞出乎意料的高阔,洛渊手中仍执火把,眼睛望着地面远近,正欲翻身落地,侧旁忽然间闪出一道人影,将她安稳接在怀中,洛渊身体一僵,不等对方动作,自己从林旸怀中跳了下来。
“小美人莫不是害羞了罢?”稍显沙哑的语笑声在耳侧响起,气息些许不稳,洛渊目光一凝,立即转眸看她,面色便随之阴沉下来,林旸眉眼含笑,分明一脸轻松惬意,唇边却扎眼地留了一抹血迹。
“你受伤了。”洛渊眸中微现冷意,伸手便要来触林旸脉象,林旸看得分明,手腕一翻灵巧地躲避过去,随意笑道:“方才落入时未看清地面,稍稍摔了一下,不碍事。”
“不碍事会咳血么。”洛渊一见林旸反应,便知她状况定然不好,拂掌便要按她肩膀,林旸见招拆超,肩膀一沉自洛渊手中逃脱,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抬眸时明显带了委屈意味,“官人怎么突然便要动手。”
洛渊动作微顿,不想林旸妄动令自己难受,静静注视对方片刻,默然将手收了回来,“若觉着难受,便与我说。”
“自然自然。”林旸将洛渊的关怀神色收入眼底,心中觉着熨帖,便也轻声安慰对方,“放心罢,我不会逞能,一会多半还会碰见危险,冰块脸需护着那位小姑娘,咱们之中便要依靠你了。”
正说着冰块脸,顶头忽然“咔啦啦”一阵响,林旸反应飞快,迅速将洛渊拉往一旁,两人原先站立处轻稳地落了道人影,怀中还抱着一人,正是白霁和钟林晚。
白霁落地后先察看周遭,目光触及林旸,微微一顿,“你受伤了。”
林旸抱着手臂看她,突然便觉着好笑,这两人倒真不愧旁人给的“白洛”名头,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性子也是如出一辙的闷,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慧眼如炬先发现了这两人的共通之处,正想着,目光落向钟林晚,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我怀中无人替我照亮地面,自然落得不稳。”
白霁冷冷瞥看林旸一眼,见这人还有气力胡言乱语,便不再管她,自觉察看起周遭,四人目前所处之地,与其说是一间墓室,不如说是一方洞穴来得恰当,四周洞壁坑坑洼洼,显然未经修缮,地面斜向下方伸去,仿佛一路延入幽冥地底,望不见尽头。
眼下状况,除了向下走也别无选择,白霁与洛渊对视一眼,当先向前走去。
洞穴幽深阴冷,远比预计长得许多,四人走过将近半个时辰,前头依旧一片黢黑,周遭却愈来愈冷,吐息间竟呵出一团白雾,钟林晚无内力御寒,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只靠白霁传与她的一股暖流勉力维持,白霁似是时时关注着她,望见她口唇泛白便会将手置于她背心,不多时身体便又会暖和起来。
一路静默,林旸便自觉挑起话头,只是仍不怎正经,“你说这座坟包本便被压在万劫山底,我们一路下行,该不会直接入了阴间见到墓主罢?”四人之中数她穿得单薄,方才自主室摔下又受了些伤,经络瘀滞,即便她本身内力不弱,此时也已觉着手脚冰凉,不过她自觉只是小伤小痛,依旧是一派随性作风,不知收敛。
正说着话,右手忽然传来一抹柔软触感,已被人轻轻握在了掌心,林旸心尖一颤,偏头正对上一道目光,“你很冷。”
“怎会,我又不是不懂武艺的小姑娘。”林旸勉强笑了笑,想要收回手来,对方却不肯放她,维持着不会令她觉痛的力道,幽深的眸子静觑着她,“还是你想我运功为你驱寒。”
林旸悻悻看了洛渊一眼,发觉这人全然未在说笑,略一犹豫,老实放弃了挣扎,她们虽相识不久,她却好像能猜准这人心性一般,下意识觉得她又闷又木,认准一事便决计不会动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直觉。
挣扎是不会再挣扎,然而手被人体贴地牵握着,到底还是觉着面皮发烧,林旸手臂微僵,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瞧,正四下游移着,眼角不经意瞥过右前方深幽之处,一线微光在视线内一闪而逝。
林旸视线微顿,重又转回原处,然而这般细细看去,黑暗中却又见不到任何异物,依旧是那团凝固成形的浓黑,方才那点萤火之光,微弱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林旸散漫的目光渐渐凝起,眼底方才见了认真神色,自幼至今经历过的险墓太多,令她不敢在地底有任何松懈侥幸,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有东西。”林旸低低开口,先向三人做了示警,当先向那怪异处摸去,只是将迈出一步,右手便蓦地一紧,身子已被人拉扯了住,林旸才想起自己右手尚被人牵着,哭笑不得地向后望了一眼,以眼神示意对方放手,没想到这人静静看她一阵,手上力道不轻反重,竟紧随着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林旸难得生出无奈之感,以唇形示意洛渊,“你看清楚是甚么东西了么?”
洛渊回眸看她一眼,没甚么反应,径自又转回头去,迈步向前,动作之自然,连林旸此人见了都要为之瞠目,怎么这样?
洛渊并无等待林旸反应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行出一段,蓦地停住脚步,视线凝在某处不动,林旸不想令她独自应对,探头从旁向前望去,厚重的浓墨中央显出一抹妖异红光,火光映照下显得炯然有神,似是某种兽类的眼睛,奇怪的是这所谓的“眼睛”独有一只,难道竟是个天生独眼儿?
“独眼”大如鸡卵,此刻正紧紧盯着她们,林旸心中略一盘算,原主即便再怎么妖怪,也不过两头水牛大小,作为命门的眼睛又如此显眼,自己同洛渊一同发难,兴许便可一击毙命,想到此处,又回头向白霁比出手势,令她原地守着钟林晚,接着才向洛渊示意,叫她与自己一同先发制人。
洛渊静静看她动作,这回却似有不悦,眉头轻蹙了蹙,幸而最后也未反对,微微点头应了。
林旸瞧见洛渊神情,心中难免有些嘀咕,不知自己又何处惹得她不悦,只是危境当前,强按下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与洛渊对视一眼,脚尖点地向前掠去。
林旸轻功已是极好,洛渊此刻却显然更快,竟先她一步掠至红眼近前,下一刻林旸便看着洛渊身子一顿,向前冲出三步,强行止住了身形,这一招着实出乎意料,林旸一时反应不及,想停步也已然晚了,她受了伤,胸口本便窒闷,此刻若强行收力,怕是直接会被憋出一口血来。
林旸脚下顿了两顿,身子依然不受控制地前冲,洛渊脚下极快站稳,迅然转身朝向林旸,右肩一垫,直接揽着林旸腰身将人抱入了怀中,两人在原地转过三周,堪堪将这股冲势抵消。
“若是除不掉那东西,你难道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么。”
林旸正弯着身子伏在洛渊身上低喘,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清冷语声,声线中难掩无奈,似乎还有别的情绪,林旸不知怎地,忽然便觉得好笑起来,“原来小美人也会说笑啊。”
“我几曾说笑过。”洛渊一手抚着林旸脊背,微微叹了口气,“方才若非我拉住你,几道南墙也给你撞开了,你当自己是铜头铁骨么,何况即便你止住去势,内力逆转也不会令你好受,我可有说错?”
“没有没有,小美人教训得是。”林旸赶忙摇头,眉眼含笑地看向洛渊,“洛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必会报答的。”
她本意是玩笑一句,好自然地从洛渊怀中退开,却不料这人垂眸注视她一眼,更加自然地接上一句,“林姑娘想如何报答,日后又是何时,现下说明白最好。”
林旸面上笑容一僵,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耳熟,古人言风水轮流转,当真是没错,只是想不到这人看着一副云淡风轻快腾云而去的模样,竟也对她随口作坏的话记得这般清楚。
林旸面上绽出一抹迎合的笑,僵着身子退开两步,一本正经地去看洛渊身后,“咳,这个,日后便是今日之后的日子,报答我尚未想好,不过也会牢牢记在心中,洛姑娘不必担忧,对了,方才那只红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玉石。”洛渊长身站立不动,墨色幽深的眸子仍停留在林旸身上,语声幽幽,“今日之后又是何时?”
唔好像用词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