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比起昨天你进步了许多。真是太棒了,好女孩!”

  带着一顶帽子,借着助行器行走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羞赧道:“谢谢你,索菲娅护士。”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难道不是吗?”索菲娅很喜欢这个一说话就有些害羞的中国姑娘,于是她朝青禾眨了眨眼睛。

  青禾更加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现在已经是入秋的季节了,道路的两边覆满了枯黄的枝叶。

  总感觉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就在上周太阳还挂在天上毒辣辣地晒着,怎么一晃眼就进入到秋天了呢?

  青禾抬眼向远处望去,发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浅色羊绒大衣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素描笔,正在画画。

  其实几天前,青禾就有留意到这个女孩了。因为对方总是坐在同样的位置,手里拿着素描笔,专注而认真地画画。

  偶尔地——

  女孩抬起头浅浅地扫过青禾这边一眼,青禾与对方的目光短暂相接,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很快,头又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

  受过伤的大脑,总是难以回溯以往的事情。

  早在刚从病房里醒来的那一刻,医生就告诉她大脑负责掌管记忆的区域受损,因此她丢失了以往的记忆。

  多亏了手机视频的另一端,挽着发髻,露出优雅脖颈的女人告诉她:“青禾,我是妈妈。”

  然后青禾才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青禾才知道青芝是她的妈妈。至于旁的,青禾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会受伤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度里呢?统统没有人告诉她。

  因为滞留在脑袋里的淤血压迫到了神经,就算取出来以后也还是需要慢慢地进行复建,不然余生可能都需要借助轮椅生活。

  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挺糟糕的!

  不管是丢失的记忆,还是行动不便的双腿,甚至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

  每天能和自己交流的人也只有索菲娅护士而已,因此青禾前几天情绪异常的低落,导致复建的进度未有太大进展。

  直到昨晚青芝打来了视频说:“青禾,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之后,妈妈就来接你回家。”

  青禾敏锐地捕捉到青芝说起“回家”这两个字时,刚刚扬起的语调稍稍往下压了压。

  似乎有些难过藏在里面。

  所以,在她失去记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青禾再次追问,青芝又沉默了。不太愉快的聊天伴随着护士走进房里送来营养餐和药片落下帷幕。

  而此刻,索菲娅护士又对着青禾加油打气道:“青禾,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我之前遇见过很多个像你这样的病人,但是往往让他们快速恢复的不一定是每天大量的、重复的练习。”

  “那是什么?”

  “是信念。青禾,深呼吸,告诉自己你一定做得到的。来,我们再试着走两步。”

  看来索菲娅今天是想一鼓作气了,但青禾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没那么好了,她想休息一下。于是索菲娅领着青禾走到路边的另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这时,有病人家属赶过来找索菲娅。

  索菲娅有些为难地望了青禾一眼,青禾向她表示:“我现在还好,你先去忙吧。”

  于是索菲娅站起身走到离青禾不远的地方,和病人家属小声地交谈着。

  青禾低垂着眼,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助行器就是这样,用久了难免手很酸。

  然而,有人走到了她跟前。

  青禾抬眼,是刚才一直在坐在长椅上画画的女孩。她指了指青禾身旁的位置道:“不介意吧?”

  青禾摇了摇头,还往边上挪了挪。

  女孩挎在肩上的包露出了素描本的一个小角,青禾收回自己的目光,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在萦绕着,让人莫名地联想到一种盛开在山野里的植物。

  具体是怎样的植物呢?青禾想不大起来。只觉得这个气味她不但不排斥甚至还有些许喜欢。

  “每天这样做复建,一定很辛苦吧?”女孩问她。

  青禾不太擅长回应陌生人的交谈,停顿了几秒后,才回道:“还好。”

  一阵长久的沉默。

  青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望着道路两边枯黄的叶子发了会儿呆,意识到身旁的人过于安静,青禾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青禾有些不解,难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因为那目光里,藏着眷念。

  于是青禾缓缓开口问道:“请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摇了摇头。

  原来,不认识啊!那肯定是自己长得像对方的某个朋友吧,所以才会这么看着自己。

  青禾说:“这样子。”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小会儿,有风卷起道路两边的落叶,它们飞舞着,有几片落在了她们的脚边。

  青禾听到女孩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然后对方站起身对青禾道:“我要走了。”

  她注视着青禾,这时青禾才发现女孩黑色的瞳孔是如此的幽深,又如此的宁静。像海面上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却又浅浅晕着点点星光在里面。

  青禾想问女孩“那你明天还会来这里画画吗?”但终究是没说出口,因为那样太冒昧了。

  于是青禾朝对方微微点头:“嗯。”

  女孩走了。

  索菲娅刚巧在这个时候与病人家属聊完了,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女孩离去的方向:“青禾,那是你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