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破妄【完结】>第369章

  她不过是一错眼,倪霁便跑了!无劫无相阵开启的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她本打算从易灵安口中撬出些什么,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里的气息异常熟悉。

  刹那间,闻世芳便回想起那日在秦都地宫中所见的长河。只是一眼,她便觉得心神巨震。

  天道威仪。

  这里不是什么细支末流,而是真真正正的血河,绵延不绝,无穷无尽。

  易灵安起身,指了指深处,没说话。

  血雾弥漫,闻世芳艰难跋涉其中。初生之地过量的灵力堵得人呼吸都艰难,修为凝滞在经脉中,毫无用武之地。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路很长,她看不见倪霁到底在哪里。

  她想,也许是她走得太慢了。

  可她有些累了,她带着点私心想着,前面那个人能不能步子迈得小一些,好让她赶上去。

  她送走了太多人,每一次都觉得精疲力竭。

  如果,这一回注定如此,那么她希望,她们能一起走。

  指尖火光闪烁,琉璃似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像一只即将殁于长夜的萤火虫。

  倪霁双目微阖,左手碰上了眼前无名无形的大门。

  这是十二道长桥后的大门,她看不到,可她能感觉到。多亏了她的母亲,生生血河保佑的孩子如今回到了她的岸边,凭借着献祭的三分魂魄和稀薄的鲛人血脉,她得以走到此处。

  这,便是天意么?

  她不知道,也不想猜。

  天意难违,终究只是句安慰而已。

  身侧,天心剑长鸣一声,在厚重的灵气中破开一条道,直击大门。

  青衣人发鬓微乱,松雪长簪仍旧青翠欲滴,像是混沌处陡然生出了一株修竹。

  天心停滞,剑尖正点着来人的心口,剑光如月,潮声依旧,她看到来人的眼眸盛满了星辰,那是不归海上没有的夜空。

  来人极轻地弯了下唇角,轻轻吐出两个字:“骗子。”

  咫尺禁制,却是天心也劈不开的距离。

  拍岸声不绝于耳,可不知怎得,倪霁听到了。

  她不觉笑了一下,隔着无名的门抚上闻世芳的侧脸,同样轻声回道:“骗子。”

  易灵安本是那柄钥匙,世间独一把的活钥匙。那是蒋瑛开的一个巨大玩笑。蒋瑛孤注一掷,打破了这世间的平衡,她没有万分把握那新的平衡是她想要的,易灵安便是后手。

  以身为刀,粉身碎骨亦是宿命,易灵安的一点慈悲心正是蒋瑛没有的,也正是未来的无名谷需要的。若易灵安身死魂灭,无劫无相阵便是这世间的死劫。再多的人也只能在无劫无相阵外围打转,连生生血河的边都摸不到。

  那么闻世芳呢?

  “我借了一丝气运,又散了半生修为,最后让人筑城与其上,本想着能有万载安宁。不过,枯荣兴衰是天命,而后的却是人力。既然没了锁,那便再铸。”

  千载光阴倏忽而去,便是曾经能改天换地的仙人也模糊了面目,只余下遥远地宫中一袭被血光染成绯色的身影。

  也许,连秦苍和郁凌云都不知道,那地宫深处的血河支流外竟然藏着一丝仙人的魂魄。

  当身携归去来灯气息的青衣人叩门而来,沉睡千载的魂魄陡然惊醒。

  “世间妄人不知其数,想不到千载之后的又一位海国主却是造化门的后人,当真造化弄人。血河不该是他们能碰到的东西,当年我封血河,筑镇魂塔,只少算了一点杀戮。”

  “去造化门,那是你该去的地方。你会见到它的,那可能是你一生中见过的最极致的景色。”

  “只可惜,法器有灵,一旦拆分便是再难挽回,明烛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间的魂魄已然太多,天生灵物,有情,方为生灵,生灵却以有情为负累,纵然爱憎皆在刹那之间,那却也是真非幻。生生血河是归宿,也是开始。”

  “别忘了,你是谁。”

  琉璃火焰铺上大门,硬生生勾勒出了它隐没在雾气间的形状,那是无数锁链,更像是一面无形的囚笼,其上生灵密布,生死难辨。

  但那只是刹那——大门瞬间破碎,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混元气蜂拥而来,将熄未熄的天南火顿时往上一窜。

  两人陡然明白,门在哪里并不重要,这里有的是地方,这所谓的门也是生生血河的一部分。

  闻世芳看了眼来处,那里血雾翻腾,像是一片空茫,又像是有无穷奥义,无数灵光飞舞其中,确如那位仙人所说,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瑰丽的景色。

  她转头盯着倪霁认真道:“无劫无相阵以千人神魂灵力强开血河,破的不仅是地脉气运,还有无名谷的前途。无名谷羽翼未丰,蒋瑛不会乱来。定然还有什么法子。”

  倪霁没说话,只怔怔地盯着青衣人,一手抚上来人的侧脸。

  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瞳孔中多了一道影子。

  毛茸茸的碎发散了些下来,白衣剑客近乎虔诚地拂去其上的水珠,那是在不归海里沾上的。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然额头相抵。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侧,倪霁轻轻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昔闻,有仙人一剑断江,划出了如今的云洲和平泽,如今……”

  闻世芳骤然打断了她,“不问天有你一半,你还没回去看过呢。”

  倪霁眷恋地蹭了蹭,笑道:“是啊,这路怎么那么长,我竟然还没有回去过。”

  她们好像已经离开不问天很久了,桂花开了又谢,飞雪融了还落。不问天离得越来越远,倪霁已经记不清那株不惊木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