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188章

  慕容廆挥手让他坐下说话,道:“本王虽然深在宫中,却也听到过你的名字,当日你计平东川,本该加官,却寻你不着,今日本王正要与你见上一见。”

  慕容焉连忙谢国君关注,慕容廆道:“我虽然知道些许事情,但反而不如我的夫人知道得多。昨日他提及你,说你落脚于城西,我才能找的你。”

  慕容焉闻言奇怪,慕容廆道:“关于你的传说,我并未亲见,不能邃信,今日要你前来,正是要你亲自说说当年的经历,你务必要实话实说,我不想听空话,也不想听大话、假话。”

  慕容焉心中一惊,不知他此是何意,但他作为慕容的子民,自然不能有违王命,当下长身一揖,遂将自己昔日的事,一直到来到京成简单地述了一遍,当然,其间的男女情爱就略了下来,自己成为了摩利国君之事也未说出,饶是如此,也听得慕容廆连连称奇,不禁对眼前的少年令眼相看。

  慕容焉讲完,慕容廆点了点头,这时,那屏风后轻轻地响了几下,似有人轻轻离去。慕容焉不敢多问,当下那慕容廆没有说什么,命人驾车送他回‘灵枫园’。回到了二哥家,众人自是问长问短,慕容焉简单说了一回,回去休息不说。又过了三天,王宫又派人前来请慕容焉入宫。

  到了宫中,一个寺人迳自将他领到了内书房,进去一看,国君已在里面等候。今日他却和蔼了许多,一见慕容焉拜下,急忙将他搀起,并命人奉茶赐座。

  慕容焉谢过王恩,看样子已知慕容廆印证过自己所说的话。

  慕容廆看他不急不徐,丝毫不问招他何事,不禁暗暗点头,道:“慕容焉,本王今日招你前来,乃是有一事委决不下,看看你有何看法。”

  慕容焉连道“不敢”,慕容廆摆了摆手,道:“我慕容虽为鲜卑,非中原正统,但近年来却广纳良才,收揽中原流民无数,至使我慕容实力大增,但汉人与我族人始终不能完全和睦,各地屡肇事端,不知此事你可有善法解决?”

  慕容焉闻言,默然忖了一片晌,神情慎重,绝无半点应付马虎之意。在他想的时候,他可以忘记国君的存在,似乎沉入脑海,看得慕容廆连连点头。良久,慕容焉突然精神一振,似有所得,向慕容廆一抱拳道:“启秉主上,我慕容久行仁政,已深得天下民心,各地流民前来投奔,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若是处置不妥,不但不能聚沙成塔,反而会成一片散沙的局面,到时将比人口少时更为难治。”

  慕容廆闻言,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要如何才算是处置妥当呢?”

  慕容焉道:“我慕容收留的流民很多,自然是种族很多,各族之间若有纠纷,立时可导致族与族间的大纠纷。而要各个民族融合为一,不可操之过急,惟有顺势利导,顺其自然,久而久之,自然不合而合。”

  慕容廆嗯了一声,若有所悟。

  慕容焉接着道:“如今各族初到一处,难免磨擦,惟有尽量减少磨擦。朝庭可以在各地设置侨郡,比如设置冀州侨郡,专门收留冀州的流民,雍州侨郡专门收留雍州的难民,如此一来,他们可以亲人乡党相聚,定然安心久住,而各族之间也少了许多磨擦。若是大王恩赐,可令侨郡中德高望重的人管理,也省去了大王派出官员和他们不和的事发生。”

  慕容廆闻言,不禁不起拍案叫好。当即命人叫来三司官员,立刻着手设置侨郡,先拿流民最多的三处来做实验,若是果然果然成功,接下来各地流民都依此统治。此令一出,阶下文武官员山呼“大王圣明”,立刻退了去办。自此不足经载,慕容连续设置了各地的侨郡,集中收留各地的难民,在中原深受战争荼毒的百姓逃到这里,竟依然能建立家园,与乡党同住,纷纷感激慕容廆的圣明大恩。不足几年,此令名震天下,各地的百姓纷纷来投,燕国渐渐地融入了汉人,各民族的融合出现了,这些都是后话,不在此书之列,不提也罢。

  当天,慕容廆留下了慕容焉同进午膳。自此以后,慕容焉屡屡来往于王宫与卓北庐居处。而他也得到了自由进出王宫的王令,所有的宫内武士见到他,都会恭敬地叫他一声“慕容先生”。

  忽一日,当他被请到书房,慕容廆竟然慎重地问到了要点——三国间的大事。其实,在慕容廆第一次招见慕容焉时,半信半疑,待他印证到此少年确为奇才异能之士,匆匆一谈,即知此人名实相符,第二次就拿侨郡之事试探其才慧,结果一试之下,慕容廆也深为震惊,以后多次招见,无不旁敲侧击,试探此人忠心,品格,直到后来,试探的结果令这个国君感到吃惊,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心怀仁恕、不计名利的人。多次他要赐官,都被慕容焉婉言谢绝,这点使他对这少年再不敢轻视,倚为重器,而到了今天,他才问到了要害——这也是他一生最担心的事。

  慕容廆亲援其手入座,道:“焉公子,今日本王将你招来,实是请问大事。”

  慕容焉行礼,道:“大王太折煞草民了,我如何能当得了‘请问’二字,有什么事大王尽管吩咐就是。”

  慕容廆踱到那屏风之前,捋髯望着那慕容与段国、宇文、高句丽诸国的地图,脸现忧郁之色,道:“我慕容民望虽隆,但终究处身虎狼穴中——北有宇文虎视眈眈,西有段国狼子野心,南有高句丽年年用兵。慕容虽有沃土良川,他日难免没有丧国之辱啊……”一言及此,仰脸长叹。

  慕容焉起身行礼,踱到那十二折地图之前,仰而观之,道:“大王虽得万民景仰,却居安思危,实乃慕容之幸……”他微微一顿,复道:“我慕容虽然为困兽之局,但也是鱼触网破之局。”

  慕容廆闻言觑然,转首道:“慕容焉,你此话定有所指,何为鱼触网破?”

  慕容焉颔首,道:“鱼入网中,本来已是缴中之物,没有生机,但网收得太紧,反而易破,撒网者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这话怎么讲?”

  慕容焉道:“我慕容虽然在三国重围之中,犹如网中之鱼。但三国不是一国,其心必异。他们的重围看似铁桶一般,其实国与国间必有间隔疏虞,以至于行动不能首尾一致,还要相互抵防,景况比我慕容也好不了多少。而且我西北有好城、辽水之险,南有山川阻隔,其形势好比当年的秦与六国,只要经过一段真正的修养生息,实力雄厚之时,他们三国自然不足挂齿。”

  慕容廆闻言,拊掌叫好,道:“焉少卿所言真是字字珠矶,正能解我心中疑惑,实在是高论。”

  慕容焉连道“不敢”,复道:“如此一来,三国的优势反而成了他们的拖累,将来有一日他们若是亡国了,怕也是因为这一点……”

  慕容廆暗自高兴,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但眼下那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却一心要联合三国,欲图灭我慕容而后快,纵是我慕容廆能等,但三国却不会给我机会。”

  慕容焉沉吟良久,道:“我慕容东有山川之险,西边的段国纵是出兵,只要迎敌即可。但高句丽与宇文一在西北,一在东南,和我慕容连在一线的两端,若是他们同时用兵,我慕容首尾两端,分兵抗拒,必然首尾难顾,最是危险……”

  慕容廆闻言,也不禁猛地大骇,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望着慕容焉静候下文。慕容焉思索良久,终于没能想出半点头绪,苦苦皱眉。

  正在这时,内书房外有一侍女请求面王,门口侍卫见他是端淑王后的近侍,不敢怠慢,急忙通秉,慕容廆命那侍女进来一问,却是王后听说慕容焉在此,想是也听说过他的大名,邀国君和他一起到崇凝宫共同进膳。慕容廆看了铜漏一眼,也不觉一笑,道:“焉少卿,你看我们倾谈良久,却已到了午膳之时,端淑夫人既然要见你,你就随我到后宫一同进膳吧。”

  慕容焉不好推辞,只得躬身应命。当下,慕容廆与他在众侍卫的陪同之下,果然到了后宫。一进崇凝宫,但觉里面装饰的非常朴素,与其他的妃宫迥然不同。宫内虽然也植花草,但却青素,不是普通的大红大紫,由此足见这位端淑夫人定然是个简洁之人,但这种情况在古代的后宫是绝少见,但据说这端淑夫人是最受国君宠爱的夫人,也是三公子慕容元真的生身母亲。

  那侍女领他们进了御膳堂,但见里面布置清雅,素白的壁帏不饰书画。大厅中间,设有桌案软座,却并不是很大,按这桌案的尺寸,一席也上不了许多道菜,绝然不同,若是换了其它妃子,必然众婢侍列,丽服藻饰,遍置甲煎粉、沈香之属,馔食丰盛。但由此也足见此舍主夫乃是个节俭素洁之人,这一点令慕容焉很讶异,不知这位端淑夫人究竟是何样人,却又为何邀自己同来进食。

  二人方到厅中,一位中年女人突然出来迎接,忙要行礼,却被慕容廆一把搀住。慕容焉知是夫人,急忙深施一礼,拜见夫人。这女人不时别人,正是端淑夫人。但见她身穿一袭素白的衣服,镶兰披肩,身材窈窕,秀脸丰润,柳叶眉舒,秀目凝郁,整个人看起来素雅清洁,不御铅华,但神色总给人一重心事重重的感觉,似乎心里经年有打不开的心结。她看起来年级约在三十多岁,完全不象年近半百的人。

  端淑夫人一见慕容焉,忙命他平身少礼,待他抬起头来,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声音温和,语气慈祥地道:“人都说我慕容最近出了位了不起的英雄叫慕容焉,与我元真孩儿的小名慕容燕竟然同音,看来年纪也与我们元真不相上下,却果真是个少年英雄……”她话方说完,却突然发现慕容焉正怔怔地望着自己发呆,不觉一愣,须知在王宫大内,普通的男子绝难入内,作为臣子的如此直视主母,也是件大不敬之事,换了是别人,恐怕早将他推出去了。

  端淑夫人却发现他的眼中尽是孩子的孺慕之情,看着看着,眼中突然拥出了一泓清泪,正是不解,但慕容焉的心却颤抖了。端淑夫人他以前从未见过,但在他修炼上乘内功进入混沌和服食了‘九华丹’后,他曾多次见到过她的样子,只是自己见到的那个女人稍微年轻些。她的口中温柔慈祥地呼唤着焉儿的名字,令他多年无依的心突然有了塌实的感觉,他的心痛苦而高兴地颤抖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慕容廆正自奇怪,端淑夫人见到此景,竟然心中莫名地一阵酸楚,怜惜地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上前取出香巾,竟温柔地为他拭去了眼泪,这时慕容焉突然冲醒觉来,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向国君和夫人请罪。

  慕容廆与夫人对望了一眼,见夫人竟然与这少年也很投缘,当即将他拉起,道:“焉少卿不必多礼,你何罪之有啊?夫人平日都在这崇凝宫的退思堂内礼佛,少有如此投缘之人,连我也不能让她今日这般动作,你不但没罪,反而有功……”说到此,他望了夫人一眼,又讶异地转望慕容焉道:“焉少卿,你方才见到夫人,为何会流泪呢?”

  端淑夫人闻言,也和蔼地凝住了他。

  慕容焉生怕将事情说出来,唐突了国君和夫人,当下只说自己一见夫人,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样,不由自主地就流了泪。慕容廆也知他从未见过夫人,那么此说就很合理了。当下他一面叹慕容焉与夫人有缘,却和他一起入席,但见这席间琉璃器内盛的尽是些素菜,豆腐、青菜、桂醴、青茄,八样素菜,两个素汤,虽然没有辽北熊掌,凉州驼蹄、燕代黄羊,江南赤鲤,却也丰洁得很,就连那酒也是新酿的桂花美酒。

  端淑夫人温柔地望了慕容焉一眼,道:“孩子,我是个笃信佛教的人,早已不茹荤腥,今日却要委屈你了。”

  慕容焉连道“不敢”,慕容廆已笑道:“焉少卿,难得夫人今日如此兴致,平日我来崇凝宫,也是如此,我是既信佛,亦信道,每次来此,也随夫人吃素,如今几乎也要断除荤腥了。”言毕,望着夫人呵呵而笑。

  慕容焉道:“‘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乃是黄老养生之道,国君与夫人如此行善爱民,他日必有福报。”

  慕容廆闻言大悦,道:“想我慕容廆一生行善,我年岁已大,此生不求其他,来日我的子孙当有中原,余愿足矣。”话说到此,端淑夫人脸色却为之一变,急忙催他们吃饭,当下三人同席而进膳,多食少言,吃过了饭,又有侍女上了一回茯苓粥,食罢方毕。

  膳后,夫人兴致颇好,慕容廆见状,益加大悦,当下又与慕容焉陪她在花厅聊了会话。

  夫人道:“孩子,不知你家中还有何亲人在?”

  慕容焉闻言,神情顿时为之一滞,道:“启秉国君,夫人,在下的双亲在我小时都离开了,我至今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端淑夫人闻言,不觉一怔,心中益加怜惜这个少年,拉住他的手,转向慕容廆道:“大王,这孩子实在可怜,他的名字又和我们元真小名一样,我想收他作个义子,你看如何?”

  慕容廆闻言大喜,这几日正为慕容焉不肯接受封官一事犯难,他一见慕容焉也是喜欢得很,心下早有此意,如今难得夫人开口,哪有反驳的道理,当下急忙点头,转向慕容焉询问他的意见。

  端淑夫人转向慕容焉,慈祥地道:“孩子,我欲收你为我的义子,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