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归归一只耳朵立了起来。
余景带它去打最后一针疫苗,顺便想为不久后连珩的生日预定个蛋糕。
巧得是打疫苗的地方离他原来的家不远,余景绕了些路,去了曾经爱去的面包店。
那家店铺算是私厨,明面上只卖面包,但偶尔也支持预定蛋糕。
就是日子要提前一些,且名额有限。
余景很喜欢吃他家的草莓蛋糕,以前住这边的时候就喜欢买。
后来和祁炎分开,也搬了家,就没再来过这家店了。
选定好蛋糕的款式,余景交了定金。
出店铺时临近中午,艳阳高照。
乱穿衣的季节,毛衣显然有些热了。
余景一手牵着归归,另一只手扯扯自己的衣领,决定回家就换衬衫。
结果还没扯几下,归归突然停下,尾巴一竖警觉起来。
余景当即把手放下,迅速环顾了四周。
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反倒是看见路口窜出来的一只小白狗。
他无语,拽了拽狗绳,低头问道:“你想干嘛?”
归归已经长到有余景小腿高,跑起来摇头晃脑,浑身充满着用不完的牛劲。
它盯着那只小白狗,扯着狗绳就要过去。
余景强行把他拽了回来,哭笑不得。
自己一个自闭i人,养了条狗却猛猛社交,大概是随了现在的连珩,走哪儿都能遇着朋友。
只是这小白狗是条流浪犬,归归还小,抵抗力差,不能接触。
余景蹲下抱起归归,在它的小狗头上揉了两下:“乖一点。”
归归哼哼唧唧,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他的手心。
两个月大的小狗尚且还能抱得动,余景托着他的屁股,理了理狗绳。
再抬眸看向前方,却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
怕什么来什么,他遇见了祁炎。
“我以为看错了。”
祁炎停在他的面前,像老友会面,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倒显出几分岁月静好。
对方的视线在余景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耳垂上的一点黑色,或许是自嘲地一勾唇:“你打了耳洞。”
余景皱了皱眉,但很快放松下来,浅浅呼了口气,也觉得没必要跟个仇人似的,搞得彼此难堪。
“嗯。”
他微一点头,侧身准备离开。
可祁炎却并不准备结束对话,先他一步上前,用手指勾勾归归的下巴:“你养的狗?”
归归自来熟,被逗乐两下就开始向祁炎友好地摇起了尾巴。
余景不愿多说,侧身的幅度比刚才大了许多。
祁炎被迫偏了身子,两人几乎是撞了下肩膀,擦肩而过。
“阿景。”
他听着背后传来声音。
“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
余景停下脚步,虽然觉得多说无益,但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祁炎却笑了:“阿景,你根本不喜欢他,他这样勉强你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那也是我和连珩的事,怎么都轮不到你操心。即便他是在勉强,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
话里的偏袒与维护太过明显,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毒针,一下一下扎进祁炎的心里。
他勾着唇,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却依旧站在那,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景:“他竟然还敢让你一个人出来,他不在意你。”
一句话都把余景说笑了。
想反驳,可又觉得没必要,抿了抿唇,忍住了。
余景转身离开,却又听得祁炎继续说道:“狗急了跳墙,警察把人逼急了是会出事的。”
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是一顿。
余景猛地转身,怎么走出去的又怎么走了回来。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其实他想问祁炎这个问题很久了。
从祁炎对他发出警告之后就一直想问问对方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参与进了多少。
是不是知道一些内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有担心,但不多。
主要还是担心连珩工作的危险程度,怕对方一热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他又怕多问多错,自己手无寸铁,到时候别帮上倒忙。
所以余景一直都安分守己,乖乖在家保护好自己,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去连珩的拖后腿。
可事到如今,祁炎送到了面前。
余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似乎正中祁炎下怀,他笑了笑,却不急着回答。
“吃饭了吗?一起吧。”
-
附近的一家餐馆,祁炎把菜单推到余景面前。
余景没那个心思点菜,皱眉说了句“随便”。
“那就老样子?”祁炎抬手喊来了服务员。
余景爱吃这家店的桂花糯米藕,还有农家辣小炒作都很下饭。
以前和祁炎工作耽误,或者懒得做饭时,就会来这里换换口味。
如今物是人非,想起来还有点感慨。
“说吧。”余景面无表情。
祁炎给他倒了杯水:“边吃边说。”
好不容易捱到上菜,余景跟自己和解,端碗吃饭。
跟祁炎和谐相处也算是修行的一部分,没道理被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影响情绪。
再说他闷在家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偶尔出来吃吃饭也还挺好吃。
“你在连珩那吃不饱?”祁炎问。
余景咽下口中的米饭:“你可以说了。”
祁炎给他夹了块肉:“不急,你再吃点。”
余景把碗里那块肉挑进垃圾桶,再面不改色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祁炎低头笑了。
“阿景,你恨我吧?”
余景搁下筷子,起身离开。
“我涉及得也不多,只知道最近有座山要倒。”
余景“墩”一下又坐回座位上:“继续。”
祁炎眼底含了淡淡的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上头想让他死,他不得翻出点动静?”
余景:“谁?”
祁炎:“说了你也不认识。”
牵扯的人太多了,想要把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连根拔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阿景,事情没落在你头上是因为连珩明面上不负责这些。但是他这几个月没少参与,迟早会影响到你。”
余景静默良久。
距离连珩上次出事已经过去了很久,虽然之前有关于警察家属的绑架案,但余景这边却是没有一点动静。
再加上连珩这两个多月以来按时回家,没有受伤,手脚健全,让他从最初的一级戒备状态中有所缓和,还以为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了。
可眼下听祁炎这么一说,才发现战役好像都还未打响。
“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那余安呢?你的父母,你都不考虑吗?”
余景的眉头猝然皱起。
这个反应让祁炎很是欣慰。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阿景,我不会害你。”
余景看着祁炎,看他嘴巴一张一合,苦口婆心说了一堆,不过是想让自己离开连珩。
离开了,然后呢?
一心一意地恨他,只恨他?
“祁炎。”余景出声打断他,“你以前到底怎么看我?”
是交付真心的爱人,还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
余景都看不清了。
“你是希望我后半辈子永远恨你吗?”他不解,“做错事情的是你,被辜负的是我,你不更应该希望我能幸福吗?”
他赴死前尚且还希望祁炎可以拥有另一半,获得新的生活。
祁炎为什么就不能?
“我既然选择和连珩在一起,就会对他、对我、对我们这段关系负责。我的确怕影响到我的家人,但相比于他们,连珩更重要。我和连珩不会分开,即便遇到危险他也会保护我。而你,没必要再白费力气,像个跳梁小丑,非常可笑。”
-
和祁炎的饭局不欢而散,余景回家后在沙发上瘫了半天,给自己的父母打了通电话。
将近半年时间的冷处理,让余母说话温和了不少。
余景的话被一一应下,对方答应会转告给余父和余安,让他们最近提高警惕,不要一个人随便乱跑。
沟通顺利到余景都有些诧异。
甚至在挂电话前,余母还问了问余景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回家吃饭。
余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地应了一句“有时间就去”。
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挂掉电话,手机提示有未读信息。
失联了一天一夜的连珩突然诈尸,给他发了张还冒着热气的桶装方便面。
顺便还问了一句:吃了吗?
吃了,跟祁炎一起吃的。
说出来估计那边能气得跳起来。
余景想想就觉得好笑。
归归吃完狗粮跳上沙发,趴在余景的大腿上睡觉。
余景一边摸它的肚皮一边打字,说着日常没什么用的废话。
他没告诉对方自己和祁炎见面的事,一是怕打了醋坛子,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该知道的事连珩会告诉他,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起那个好奇心。
自己的存在是连珩的定心石,只要他还在家里等着,连珩就不会不想回来。
-
四月底,阳台上的草莓苗挂的果子终于红了。
虽然有三分之一死于涝水、烧肥、虫害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好歹也剩下不少,摘一摘有一小匾。
留给连珩。
今天是连珩的生日,余景一早就把蛋糕取回来了。
或许是上次和祁炎的谈话,不仅没让他陷入恐惧,反而更加珍惜现有的生活。
余景从中午就开始准备晚饭,琢磨晚上吃点什么。
虽然家里只有他们俩,但最近平平安安,也值得庆祝一下。
连母在下午来了一趟,又带来了一堆冻好了的饺子。
余景留她晚上吃饭,连母却连连摆手,打趣道:“小珩不会想看到我的。”
余景脸上“嗡”一下就给烧熟了。
连母笑着出了门。
得到长辈的认可是余景从没有过的感受,尤其那两个长辈还是连珩的父母,甚至用着看似寻常的语气大区他们的关系。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的感觉,那种从心底里的放松让余景在连母离开后回味了半天,又从中间品出一点甜味和喜悦。
余景坐在那儿,看归归在他脚边打转。
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连珩发信息,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他其实很少发这种信息,因为很像是等不及在催。
倒不是因为怕连珩觉得他等不及,只是催促下可能会失了小心,他不想让连珩心急。
然而也就今天发了这一条,却等来了连珩的一句“临时加班”。
余景问他今天还回不回来,那边干脆就彻底没了音讯。
一般来说这种突然失联并不奇怪,但眼见着天色渐暗,答应好的晚饭都过了时间,余景终于还是焦躁起来。
他先是找了个借口给连珩父母打电话,听那边语气寻常,不像是出了事的声音。
默默安慰了自己几分钟,检查了门窗是否都关严实后,又忍不住给连珩发了信息。
即使知道不会被立刻回复,但依旧焦心地盯着屏幕。
这样等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晚上九点吧,他终于收到了连珩的来电。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对方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余景心上悬着的石头轰然落地,整个人松了口气,像抽了骨头似的瘫在了沙发上。
还好,还能说话,声音听着中气十足,不像缺胳膊断腿。
只是不幸的是,连珩这班不知道要加到什么时候,暂时回不了家。
余景表示理解,但掩盖不了失落。
草莓蛋糕过了夜就没那么好吃了,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连珩那边很是安静,听不见一点背景音,应该特地找了个地方跟他打电话。
余景怕他身边没人不安全,不太想跟他多说。
“没关系,我现在特别安全。”
连珩不愿意挂电话。
他现在似乎很闲,没完没了地和余景煲电话粥,说着这几天遇到的琐事。
“连队?”
突然,余景听见话筒那边响起一道男声,音量不是很大,但因为环境足够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医生在找——”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刺耳的忙音响起,余景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懵。
两秒后,等他反应过来那句被掐掉后半句的话的内容时,连珩的信息也一并发了过来。
连珩:我在医院有工作。
如果刚才那通电话没有被直接挂断,余景或许还是信的。
但是连珩做贼心虚在先,他就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余景:地址。
连珩:太晚了,你一个人不要出门。
余景: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