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姐姐:
让我做噩梦的那个人或许是我自己。
我以前多么天真, 总以为有爱就一定可以。直到今天才发现,不管有多少爱还是难免遇到无能为力事情。
好讨厌!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和黎姐姐的身上?!真想大声咆哮。真想憎恨让这种规则存在的人(营业式假笑:好像是我们自己让这种规则存在的,谁知道呢)。
我曾以为最让我痛苦的事情是无法跟黎姐姐在一起, 现在才知道比那更让我痛苦的事情是,跟黎姐姐在一起时, 我却成了姐姐的痛苦。
我很喜欢听黎姐姐洗澡,你不知道吧?好几次姐姐在浴室里的时候, 我都靠在浴室外门边, 听着里面的声音, 想象着黎姐姐洗到了哪里(这儿有点色气哦)。
光是听着姐姐洗澡,我就已经倍感幸福。
而今天、而昨天,这种幸福感全消失了——
黎姐姐,可能鹭京不适合在一起, 我们回鹭都再见吧。
不要找我。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见姐姐, 一定会忍不住抱姐姐, 也一定会忍不住、虽然我不想——但一定会忍不住做出伤害姐姐的事情。
我不想讨厌自己, 不想让自己喜欢黎姐姐变成一件让我们彼此都有负担的事情(尽管事实已经如此)。
黎姐姐,我还是, 一直永远是,最喜欢你。
现在我要离开,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如果不这样, 我真的没办法狠下心。
以及,昨天姐姐给我买的的粉钻花朵耳钉,我很喜欢。
下次见面, 我会戴着她们。
黏人的未婚妻, 关关关笑语。
读完匆匆而就的留言, 黎放歌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她捏着关笑语匆匆留下的纸条,愣了好久。
纸条上的话显得失真和悲哀,但百分之百是关笑语的字迹,明明不情不愿地不辞而别,但她已经尽力做到了明媚地离开。
下次再见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关笑语是那种只想牢牢地抓住当下的类型。
到底要有多喜欢,才会总是先人后己?才会,总是如此懂事和善解人意?
黎放歌能想象得出关笑语写这些句子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但感情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单方面地一再为对方设身处地,而应该开诚布公;不应该委屈自己不辞而别,而应该将自己的行踪告知对方;不应该一个人患得患失,而应该一起想办法、一起面朝同一个方向……
这一切关笑语以前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
怎么现在——
该死的关心则乱!
黎放歌拿出手机略显烦躁地输入:
“关笑语,你怎么可能成为姐姐的痛苦?!你这样离开,姐姐才会痛苦好么!”
“快点回来,我要你陪姐姐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
“都怪姐姐——”无能。
黎放歌不舍得说自己无能。
试问,哪一个生命不是尽用全力,有谁不希望自己可以表现得最好?
只不过,就像关笑语说的一样,希望和现实总是存在落差,不论有多少爱还是难以避免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情。
这时候,退一步不行吗?退一步,不牵手,不拥抱,只要在一起不可以吗?退一步,不要那么多——
曾经,黎放歌也总是力求至善至美,不论创作还是情感,她都力求没有瑕疵;可在快迈入三十岁的人生时,她忽然明白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完美本身意味着急转直下。
这时候,凭借着上一世的经验,她知道,她和关笑语应该后退一步。
可喜欢常常是,越得到,越想要。就好像没有退路的生命一样,相爱也是没有退路的,一旦后退,就会被怀疑感情变质、变味。
也许吧,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彼此发生的转变太大,她们还没有找到亲密相处的最佳方式。
比起过去的六七年时间的疏离,这段时间的拉近过于急遽,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横亘着巨大信息素匹配差亟待解决——
黎放歌不得不承认,这样不辞而别地分开也许对彼此都好。
如果当面告别一定会变成一个人狠不下心离开,一个人则理所当然地挽留的局面。
黎放歌将刚刚输入的信息素删除,最后只给关笑语回了简简单单的一句:“黎姐姐先回鹭都。等你回去。”
这就是关笑语想要听到的话。
黎放歌可以理解她无能为力时那种迷信的说辞,将自己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的锅甩给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于是一个可以放心离开,一个可以冷静后退——
“黎姐姐,你要搭下午的飞机回去吗?”关笑语秒回。
黎放歌这才想起,昨天到鹭京之后得知关笑语已经回到鹭都,所以不假思索地买了最快返回的航班,
那时候想见对方的心理有多迫切,现在匆匆见面之后的不辞而别就有多空虚。
“或许会改签,我想回大学看看。”
看电影可以取消,但黎放歌没来由地想去渣A的大学看看,尽管她知道等不来关笑语,也没办法弥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弥补不过是一种欺哄,既成的遗憾是没办法弥补的。
虽然那所大学跟她没直接的关笑,但关笑语的离去——她也需要时间缓冲。
和关笑语的分别,黎放歌早已经做不到毫无波澜。
无所准备的别离远比预期的更沉重,黎放歌甚至有种预感:或许关笑语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回鹭都了。
“黎姐姐的大学,我去过好几次。”
“我知道的。”
“黎姐姐那时候可真是狠心啊,不论我等多久,你死活都不肯出来见面。每一次都是。”委屈巴巴点JPG
黎放歌知道,关笑语不是在翻旧账,也不是在责怪,她只是想跟她聊天,所以就顺着她的话题扯出以前的事。
“我知道,你一共去过七次。”
渣A给她发“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之后,关笑语其实还去找过她两次,加起来一共是七次。
关笑语的执著等待,搞得钢琴系那栋寝室楼的很多人都记住了她。
关笑语娇软俏丽,穿着打扮一直比大多同龄人出众很多,即便忽略她的身家背景,像她那样可爱的Omega其实追求的人总是很多,但她从不曾给任何人眼色,仿佛除了黎放歌,她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确实是七次。黎姐姐都知道,不枉我每次都等那么久。这样,其实过去那些年我们也算是见过很多次了。”
“关笑语,这样自我攻略真的好么。”
“黎姐姐,假如我不自我攻略,可能早就难以为继了。”
“……”
黎放歌的心揪了下,又揪了下。
假如我不自我攻略,可能早就难以为继了。
关笑语像是一个遍尝心酸的老人,说得轻描淡写、无比平静,
那本来也跟黎放歌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曾经对某人来说无动于衷的事情的记忆,到了她身上却变成了难忍的心揪,变成了延迟发作的心痛。
“关笑语,姐姐明白道歉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黎姐姐,你的道歉对我有用。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当时的心情,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的,现在更是可以理解。”
黎放歌能想象得出关笑语打下这些字句的表情和心情,
明明该伤心难过的人是她,但她已经伤心难过过了,再提及已经云淡风轻。
现在,伤心难过的人变成了黎放歌,她不知道这种伤心难过是继承了别人的记忆的代价,还是因为她对关笑语的喜欢所滋生的。
她越是不加责怪,她的越难过。
“你在哄姐姐。”
“我永远不会欺骗黎姐姐。只要知道姐姐喜欢我就完全够了。以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停留在以前,我只要现在就好。所以道歉我可以接受,道歉能缓解我曾经的失意和挫败,能帮助我、提醒我,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关笑语,你是天使吗?”
“嗯,我是黎姐姐的天使。可爱的笑点JPG”
关笑语笑盈盈的模样浮到黎放歌的脑海,她明明在笑,却令她无比很心酸。
“既然是姐姐的天使,为什么要离开姐姐?”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跟黎姐姐在一起,我总想黏着姐姐抱着姐姐,想那什么那什么,就是色色哈哈——黎姐姐,说真的我有点怕我的信息素会溢散。”
“你知道的,就算回到鹭都,这件事也不可能会凭空消失。”
“黎姐姐,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我坚信。”
“告诉姐姐,你现在在哪里?”
“黎姐姐,如果你来找我,我会让你尝一尝避而不见的滋味哦。说真的那感觉不怎么好,如果你不想让我讨厌自己,你还是不要问这个问题了。”
“告诉姐姐,你什么时候回鹭都?”
“那黎姐姐最好祈祷我外婆早一点康复出院吧。”
“昨天你不是撂下你外婆回鹭都了吗?”
“实不相瞒,是我外婆赶我回去的。当然啦,她看透了我的心思。”
“这样吗?”黎放歌想象着老人家赶关笑语离开的画面,不觉淡淡笑了。
“黎姐姐,你会怪我逃避吗?”
“如果我怪你,你会跟我一起去逛校园、一起回鹭都吗?”
“那还是算了。比起看着姐姐难受,我宁愿姐姐怪我,宁愿暂时跟姐姐分开。”
“关笑语,姐姐不会怪你,也从没想过怪你。要怪的话,也是怪姐姐——”不行。
黎放歌还是不想自我否定,这种感觉实在过于糟糕,比开口跟谱大人和陈仙女要钱感觉糟糕千百万倍。
“我不允许!黎姐姐,这种事情,我永远不允许,就像我不允许你跟我退婚一样。”
“关笑语,你是霸总!”
“黎姐姐错了,我是霸总的小女儿。偷笑点JPG*7”
黎放歌心情舒畅多了。
也许吧,关笑语的心情应该也舒畅多了。
用文字反而能够这样轻松地畅谈。
无能为力以及不得不别所带来的失落与沮丧在未来可期面前落了下风。
“待会儿姐姐给你发照片——”
“天鹅鹅鹅鹅,是我最想看的那种吗?色色色色的无比期待地搓手的关笑语点JPG”
“哈哈哈……关笑语你想什么呢?”
“黎姐姐,我不允许你明知故问!”
“那种照片有什么意思,想看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黎姐姐我不知道呀,我要你告诉我。”
“呵呵!”
“人家真的不知道啦。”
“关笑语,你没问你外婆吗?”
“什么?”
“就是我们——为什么无事发生?”
“我外婆说可能我们交流得太浅——”
“你能问问你外婆,她和你外公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吗?”
这种问题让黎放歌无比羞耻,在原来的世界这简直是流氓问题了,但这个世界是可以的。
她也不是不知道,别人的经验对她和关笑语不一定有用,但既然有先例,她觉得不妨参考试试;再者,她隐隐察觉,关笑语其实也想尝试,却又心有顾忌。
“如果你不方便,也可以让姐姐来问。”她补充了一句。
“黎姐姐,方便当然还是我方便,毕竟我外婆是Omega,不过——”
“不过什么?”
“黎姐姐真的可以面对吗?”
“当然可以。”
“黎姐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如果尝试之后还是无事发生,又或者,哪怕姐姐能二次分化但依然还是没达到预期的话——”
黎放歌旋即明白了关笑语的顾忌,“关笑语,即便没达到预期也不会比不能跟你在一起、在一起却不能为所欲为更糟糕了不是么。”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怕——”
“按姐姐说的去问吧。”
“好。”……
开学季的大学校园里闹哄哄的,很多咋咋呼呼的、冒冒失失的大学生们误把黎放歌当成老师,尽管如此也并不代表他们不敢对她评头论足,甚至,不少毛头小子居然冲到黎放歌跟前要联系方式,有的人还说要请她吃午餐——
黎放歌兴味索然,逛了一会儿她就离开了。
看了看时间,距离她昨天买的返回航班的起飞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她打算下午回去。
昨天关笑语赶过来之后,原本她想要退的机票因为种种忘了退,没想到最终还是用上了。
黎放歌到达机场,候机时,她给关笑语发了几张大学校园的照片,
第一张一棵梧桐树,树叶绿得伤感,如果关笑语记性好的话,她一定会看出来,她曾经站在那棵树下,痴傻地等了很久;
第二张是钢琴系的寝室楼。黎放歌的脑海里有很多次在这栋楼的楼道尽头俯视关笑语的记忆;
第三张是一对戏水的黑天鹅,黎放歌从大学图书馆前的池塘边路过时偶然看到,她举起手机,随手拍下;
第四张是,黎放歌的自拍。
她坐在最靠近落地窗的座位,窗外是灰然的天空,将要飞往鹭都的航班已经停在停机坪上。
黎放歌又举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阳光下的机翼亮得醒目。
她把照片发给关笑语,“姐姐还是回鹭都吧。”
“黎姐姐,原来你都记得。”
“嗯,全部都记得。”
既然要延续这人生,黎放歌觉得没有必要太排斥别人的记忆,
不适依然还是会不适,却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排斥了。
“黎姐姐,你曾因为想念一个人感到幸福过吗?”
黎放歌知道关笑语现在的心情,却只对着她的消息微笑,“当然知道,姐姐现在正在体会这种幸福。”
“我现在也正在体会这种幸福哦。”
“知道。”
“黎姐姐,我要你平平安安的,知道吧?”
“现在姐姐只知道,我们鹭都见。我要你快点回到姐姐身边,知道吧?”
“咯咯咯……黎姐姐学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