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期中的大声地、热烈喊她黎姐姐的关笑语,
黎放歌没见到,站到她面前的是气成了一只河豚的娇花。
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黎姐姐, 我超不开心!”关笑语柔嫩的小脸早气成了熟虾色,
她站在距离黎放歌一米开外的地方, 用小鹿受伤一般的眼神不停地打量她,
显然, 她注意到了她的穿衣风格不同往日, 但现下, 生气中的她顾不上这些。
“为什么?”
看着和一个小时前在电话中热烈地说再不见到她就会疯掉判若两人的关笑语,黎放歌脸上因为思念而浮现的春意悄然褪去,
她不太习惯一个人的情绪在短时间里这样剧烈地转变。
反问的语气迅速地拉开了她和关笑语的距离。
关笑语看到黎放歌眼中的热情在说出为什么三个字之后瞬间褪去才意识到这次重逢的打开方式不对,但为时已晚。
她忘了, 黎放歌对她敞开得并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么多;
她骄纵惯了, 不知不觉将小姐脾气带到她面前。
“还能为什么?”她低下头, 声音委屈得像是为黎放歌受了一箩筐的苦。“能让我生气难过、开心快乐的, 姐姐明明知道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黎放歌被气笑,倒打一耙的技能, 关笑语运用得跟她一样熟练。
“一个小时前,你还在电话里说——”
“是,一个小时前我是有说过迫不及待想要见姐姐, 再多等一秒钟我都会疯掉, 但我没想到在我过来的路上会发生那么让我生气的事——”
“我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的事。”
“黎姐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我的心,”
关笑语抬起头,她已经将脾气收敛了许多, 虽然脸还是红扑扑的, 但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刺猬。“姐姐刚才都不肯主动先问我一句你怎么了, 你难道都没看出来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我需要姐姐哄一哄吗?”
“真会撒娇。”
“我才没撒娇好么!黎姐姐见过谁红着脸撒娇的?”
“你咯!”
“才没有。”
“你也知道你脸红了,就不知道你在撒娇?”
“下车前洪桃姐告诉我——”
关笑语才发现她被黎放歌轻易带偏,马上羞愤地逆转话锋,“黎姐姐还是一点都不关心我为什么会超不开心!”
“姐姐现在再问一遍,我到底怎么让你生气难过了?”
“超生气超难过。”
黎放歌开始无措,她不擅长安慰和哄人。
关笑语眨了眨眼,淡淡的泪意旋即漫上来。
“……难道你没看出来,姐姐今天为了见你有多努力吗?”
黎放歌用尽全力,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约会要比唱歌难很多,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哄人什么的,她真的不擅长。
“还不够,就算姐姐特意穿了好看的新裙子到大门外等我,比起你对我做的事情,远远不够的。”
“我对你做的事情?——”
黎放歌觉得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离谱,“小姑娘,你对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关笑语不言,低下头从白色的手拿包里掏出电话,麻利地解锁,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什么,不一会儿,优美的钢琴曲和迷醉人心的歌声从她的手机里流泻出来。
黎放歌当场石化,这不是她前几天晚上失眠时弹唱的歌曲么!
——啊,想不到又是陈翘艺这个被娇花买得透透的女人,
花园里的草还没长高呢!到底要罚这个女人去做什么好——
“天啊天啊天啊啊啊,禾歌小姐唱歌全世界第一、不,全天狼星系第一好听!”
“忍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独享,关小姐你不会怪我直到今天才发给你对吧?”
“请一定不要告诉禾歌小姐,就让这首歌成为我和你的秘密好么。”
“啊啊啊太好听了,关小姐你会不会听到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被禾歌小姐的歌曲感动的稀里哗啦,好丢脸。”
“到现在依然是听一遍哭一遍,好听哭。”
“关小姐,现场比录音好听一百倍!!”
……
关笑语的手机还播着音频,
她将她和陈翘艺的聊天界面举高,
黎放歌没办法将聊天框里的文字消息跟不解风情的陈翘艺对上号,
但听过她唱这首歌的外人,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只有她一个。
看时间,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的事情。
黎放歌逐渐陷入呆滞,她搞不清,
那天晚上她弹唱的歌曲到底对那个一板一眼的女人都做了什么?以至于不苟言笑的她会变得如此疯癫——
关笑语忽然收回手机,掐断了正在播放的音频,“黎姐姐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不开心了吧?”
黎放歌回过神,她明亮的双眸不由自主地眨了下,啧一声之后,她平静地说:“在你生气之前,你该先问一下陈翘艺这是怎么回事?”
“黎姐姐给艺姐唱这样的歌,难道你觉得我还会有心情和力气去问她是怎么回事吗?之前我苦苦请求,姐姐却只给我清唱过一首歌,而你却给艺姐——”
娇花隐忍多时的眼泪,瞬间划破她红通通的小脸,
透过她婆娑的泪眼能看得出来,她的心已经完全破碎。
黎放歌觉得现在就算跳进银河里也没办法洗清了。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许久之后,她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小说和电视里被恋人误会的主角会那么着急绝望,
面对被醋意和怒气掌控的女人,你首先会感到心虚,接着是心慌,然后是无措,
经历过这些之后,你会发现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看着伤心难过的她,你只会变得越来越心虚心慌,然后跟着她一起伤心难过,不,还有自责。
“艺姐都录下来了,如果黎姐姐不是特意为她唱歌,怎么会这样?要是不艺姐忍不住分享,我还不知道——嗯哼,不知道我离开的这几天里,嗯哼——都发、发生了多少我不知道——”
关笑语已经伤心得说不下去,她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
“我们去找艺姐。”
无论如何她都解释不清,黎放歌觉得现在只有把娇花带到陈翘艺那个搞事情的女人面前,让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给她听。
“现在脸都哭花了,我才不要!”
关笑语想要甩开黎放歌的手,
黎放歌一急,反而抓得更紧。
两个人拉拉扯扯进了门,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又传来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将牵在一起的她们震开。
黎放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陈翘艺正哭得一塌糊涂、凌乱不堪,那架势,像已经哭出几公升眼泪。
本来只有娇花一个人哭,现在变成了她们两个泪眼想看,别说解释了,陈翘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黎放歌就快要窒息,她唱的是思念的歌,不是什么悲情歌好么!
“关小、小姐也觉得特别的感动,对、对不对?”
关笑语不言,流着眼泪点点头,然后投给黎放歌一个充满怨念的眼神,“可黎姐姐——姐姐都不肯答应现场给我演奏,嘤嘤嘤嘤嘤……我为什么要去鹭京,为什么要错过这一切?!”
“………”黎放歌站起来,不由分说地将关笑语拉到琴房,
弹唱么,太容易了,这比跟她解释她唱的歌被陈翘艺无声无息地偷偷录下来简单一百一千倍。
关笑语不肯进琴房,她在门口停下来,
黎放歌便放开她,独自进去,坐到琴凳前。
手指落到琴键上的前一刹,她侧身,远远地朝依然站在门口的关笑语默默地看了一眼。
她红红的眼睛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时所特有的梦幻,
几乎不用猜,黎放歌就已经知道她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记忆中五月的那个傍晚已经非常遥远,但是《春天和她》这首歌却称不上陌生,
这几天黎放歌反复听过这首关笑语和渣A见第一面时她在弹奏的歌曲。
从关笑语婆娑的泪眼中收回视线,她循着久远的记忆,很快,像三月一样斑斓多姿的旋律响起来,
那些熟稔于心的歌词经由她那仿佛能够焕发生机、叫醒秋天的嗓音唱出,琴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透明起来,墙壁上画中沉睡的鸟儿好像也苏醒过来,窗外微风中的云朵也停住脚步,大家一同在她的歌声中陷入一场万劫不复的萌动……
这首在这个世界上堪称经典的爱情名曲对对黎放歌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
虽然是第一次弹奏,她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驾驭,相比歌曲的旋律,黎放歌更喜欢歌词,《春天和她》的歌词算得上一首十分优美的散文诗。
唱完,在琴音与歌声的余韵中,
黎放歌再次侧身向门口看去,她没有很刻意地去重复她们第一次见时渣A的动作,
可对于关笑语而言,她侧身看过去的那一瞬无疑是复刻了她们初见那天的场景。
从她仿佛有一树桃花盛开的美丽双眼,黎放歌忽然明白了关笑语是如何在那一天瞬间陷入无法回头的爱恋,所谓的一眼万年,确实电光火石间的事情。
关笑语像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门口,
仿佛只要黎放歌不开口,她就能在那儿站成一块望妻石。
“喜欢的话,姐姐再给你唱一遍。”
黎放歌的声音带着一种灵药的气息,清透地震动关笑语的耳膜,将她从濒临石化的状态解救出来。
见她不置可否,黎放歌收回目光,纤长细指继续在琴键上起舞,她从副歌弹奏,像诗一样的歌声再一次令琴房变得宛若开满百花的天堂——
黎放歌第三次侧身的时候,关笑语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
就好像她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被黎放歌的歌声自然而然地吸过来。
“黎姐姐,我好想大哭。”她的声音像是午夜梦回的时分发出的呓语,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清醒。
“姐姐唱的歌是不是有毒?”
黎放歌是真的很困惑,大家一定非要这样表达听到她的歌时的感受吗?
喜欢一定要用哭来表达?!
她完全分不清,现在关笑语眼里的是生气的泪水还是喜欢的?
“噗嗤——”
关笑语这一笑,整个人又稍稍有了灵活的神采,“如果黎姐姐的歌有毒,那我宁愿身中万劫不复的剧毒。”
“你可真敢说,”黎放歌往左挪了挪,然后拍拍右边的琴凳,“坐这儿。”
关笑语犹豫了下,将手中的电话藏到身后,轻轻地咬了下左下唇,“可以吗?”
声音充满了欢喜,依旧朦胧的泪眼透出笑意。
“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关笑语轻轻地吸了鼻腔,“如果黎姐姐听到我剧烈的心跳,你会不会笑我一点定力都没有——”
说完,她眨了眨她绵密的眼睫,眼神中闪过一种叫人心疼的无辜。
原本黎放歌的心如深夜的湖面静谧,听她这么一说,藏在胸腔的心脏好像被情蛊所惑一般,竟难以自抑地咚咚咚乱跳起来。
“我为什么要笑你?”
我有什么资格笑你?
黎放歌悦耳的声音泄出显而易见的茫然,这一刻,她就算不比关笑语更慌乱,但至少也一样无措。
“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黎姐姐了呢!”
关笑语不肯向前一步,明明很想却不肯坐到黎放歌的右边,
梦寐以求的一切近在咫尺,她却克制着,忍耐着,藏在身后的左手早已经蜷成坚硬的石拳,右手中的手机也快要被她捏碎了。
“更喜欢就更喜欢啊,对姐姐,你不需要使用定力。”
说出这样的话,黎放歌非常吃惊,
这一刻,她也开始担心,担心她就快要跃出胸膛的心跳会被关笑语察觉。
“可是,”关笑语低下头,“黎姐姐不是害怕我的信息素吗?”
“是不是姐姐害怕,你就永远都不靠近姐姐了?”
理智告诉黎放歌,她该说害怕,该和她保持距离,
但出口的话不只没有害怕和拒绝,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怂恿和蛊惑。
关笑语猛地抬起头,显然,黎放歌的话令她意外和吃惊,“当然不,我只是想等姐姐做好准备——”
“姐姐叫你坐,你就坐。”
“哦。”
关笑语抿嘴一笑,终于干脆地坐到黎放歌身边。
她们一个正对着钢琴,一个背对着钢琴,右肩和右肩的距离不过两三公分,连对方薄薄衣料之下的体温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得到。
“现在还生气吗?”
黎放歌的目光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她从没对任何人这样温声地说话,声调和语气中都带着柔情,带着小心,带着试探。
尽管明白不用这样,她还是忍不住谨慎再谨慎,关笑语看起来虽然痴心又热情,但同时,她也绝对是最容易受伤的类型。
“生气还是生气的,但——”
关笑语现在只想笑,她觉得她一定是变傻了,幸福傻了,
和黎放歌挨得这么近的每一次,她都会快乐得像一只轻浮的氢气球,好像只要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飞。
“还但是,姐姐都给你唱了两遍了不是吗?而且还是——”
黎放歌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她们的独家记忆,
严格说起来,渣A的一切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
对于让渡给她二次生命的渣A,她没有特别强烈的界限感,也说不上排斥或讨厌,
现在她甚至能够理解她的穿衣风格了,也理解她的痛苦,明白她为什么逃避和自我麻痹,所以也大致能够接受她的记忆。
“谢谢黎姐姐,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你最懂得我的心。”
“没那么夸张吧?”
“如果不是这样,刚刚为什么姐姐只看一眼就知道我的心在想什么?”
“谁让你站在门口,跟以前一样傻傻地看着姐姐。”
“我不准姐姐说我傻。”
“你看上去就是傻傻的嘛。”
“这么说,喜欢黎姐姐的我是傻傻的吗?”
“你不傻,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姐姐?”
“我只觉得,能跟黎姐姐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非常幸运,非常幸福。而且,姐姐还单独给我弹琴唱歌,我已经幸福到快要融化了啊,这样的姐姐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刚吃糖了吗?嘴怎么这么甜。”
“姐姐啊,我的嘴一直很甜的。”
“是么。”
真想亲亲看。
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让黎放歌慌了一下,心跳麻了一瞬。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关笑语的喜欢变得这样清晰具体了呢?
昨天白芍说她动心了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
现在,空气里并没有橙花般的气息,她为什么她会产生亲她的冲动?
难道就因为她说她的嘴甜?真是荒谬!
“黎姐姐早晚会知道的。”
关笑语侧身,她的右肩轻轻地擦过黎放歌的右肩,
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黎放歌的全身就燃起熊熊大火,烧得她燥热难耐。
于是,她不露痕迹地向左挪了挪,故意说到能让她悬崖勒马的话题,“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姐姐?”
她知道关笑语在看着她,却不肯转过身,目光近乎固执地盯着琴键,
就好像现在对视,她的心跳会被她听见一样,
这种担心的感觉让她这样慌张和无措,但也让她无比雀跃和欢欣。
“诶,我永远也成为不了姐姐弹唱的第一个听众了。”
关笑语的语调中那种浓浓的遗憾,听起来绝不像是责怪,却没来由地让黎放歌自责,
于是,她像个傻子一般地对她解释,“艺姐那天晚上是偷听的,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
“那黎姐姐怎么不给我偷听的机会?”
“这样有点无理取闹了吧。”
像是拌嘴的对话,黎放歌也觉得怪有意思的。
“怎么办,怎么都消不了气呢!”
“姐姐给你再唱一遍行不行?”
“黎姐姐,现在已经不是唱几遍的问题了哦。”
“能不能给姐姐一个痛快?”
“现在——”关笑语顿了顿,“黎姐姐你看着我啊,钢琴难道比我好看吗?”
黎放歌的脸一阵热,她难道看出来自己在躲她了吗?
这样下去,信息素会失控的。
尽管怀着这样的担心,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又不由自主地说,“好看还是你好看,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那姐姐就要不停地看着我,这样我才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关笑语柔柔地笑,笑得一脸春风,
黎放歌真的很想就这样亲过去,好确认她的嘴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么甜。
四目相对,关笑语的脸上蔓延起更多可疑的粉红,
但黎放歌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她满脑子都是亲她,亲她,亲她……
“现在,我有一点点相信姐姐说的话了。”
关笑语垂下眼睫,绵密漆黑的睫毛投下淡淡的暗影,
黎放歌也微微垂眸,不知何时,关笑语的嘴唇变得更红了,像花朵一样,看上去特别的甜,让她特别想亲,
喉咙忽然没根据地干得发痒,
不理解身体发生了什么,或者,她不确定是不是关笑语对她做了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事情,不然,她何至于变得这样难耐?
黎放歌不自觉地向下咽了咽,“你服用抑制剂了吗?”
“来见姐姐我都会服用的,姐姐放心。”关笑语抠着左手的虎口,目光落在黎放歌细长的手指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悄悄地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那就好。”
“黎姐姐如果想要我原谅你的话,”
关笑语猛然抬头,狡黠的目光落到黎放歌的眼睛里。
她笑了笑,清晰而认真地说:“现在,我要姐姐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