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谱大人之后, 在回家路上,黎放歌的车被撞了,
尽管有惊无险, 但她还是被吓得不轻。
开车这种事情,以前哪轮得到她自己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这辆已经开了好几年的车,被猛一撞之后简直有点惨不忍睹, 当然撞上来的车量级更大也是一个原因——
刚才见谱大人, 黎放歌不仅没借到钱, 不出所料,还被骂了一顿,他说:“想要钱可以,要么待在家里, 一整年不出门;要么立即分化给我看。”
多么无理的父亲!哪有这样刁难人的?!
他那任性的语气就好像, 分化是可以自由掌控的事情。
当然, 黎放歌可以理解他, 以前,跟渣A讲道理他们只会被吃得死死的,
为了刮钱,渣A那张嘴可以说出一千种不重样的谎言,老两口都被骗怕了, 气质超凡的老仙女陈绪葭这几年因为操心老了不少, 不管她怎么遮,头上还是能看到银丝,至于谱大人, 心脏病都不知气出几次。
所以, 面对无赖的唯一办法就是比她更不讲道理——
亲眼所见, 黎放歌终于信了渣A的记忆,黎谱和陈绪葭夫妇虽然和她亲生父母名字不一样,但长相真的如出一辙,
黎谱连脸上的痣所长的位置跟她父亲的都一模一样,
生气的时候不看正眼看她,喜欢将头微微向右偏,这样的小动作也别无二致。
有那么一瞬,黎放歌真的以为黎谱就是她那个总是看她不顺眼的老干部父亲。
穿书之后,她对父母的思念第一次这样难以阻挡地汹涌而来。
不知道他们怎么面对自己的离开?还有那个总是抱怨父母造他的时候不走心只走肾、害得他只遗传到劣质基因的弟弟,面对变故,他会不会一夜长大——
那些歌迷会呢?至少歌声留在了那个世界……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谱大人夫妇会这样感慨万千,
黎放歌甚至觉得谱大人对自己的故意刁难有些可爱,以前她总是看不惯父亲抽烟,现在再看谱大人,竟没觉得有那么讨厌了。
老仙女陈绪葭接道:“你还从哪来回哪去吧,现在我和你爸一分钱都没有了。”
“没钱还能帮我请月薪三万的高级营养师?还有,陈翘艺的工资应该不比印小优低吧?毕竟,她什么都会做。”
“我们有钱也不会给你拿去再那样糟蹋!”黎谱边发脾气边使劲地地将刚刚点燃的烟戳死,戳到烟头还是不肯停下。
“一年之后加利息估计得有两亿了。”
黎放歌说的是事实,高利贷就是这么夸张。
她知道,渣A祖上留下来的资产特别丰厚,虽然谱大人从政,但他绝不可能一亿都拿不出;老仙女陈绪葭是独生女,也从父辈那儿继承了很客观的遗产。“到时候,还不是用你们的钱还。”
“谱大人,你看——”老仙女忍不住皱眉,她已经忍不住开始焦虑,黎放歌说的是事实,
虽然将女儿扫地出门,但看着她每天被逼得出门要戴奇奇怪怪的假发、贴不伦不类的痣,好端端的姑娘生生把自己折腾得跟假花一样,
此前又听陈翘艺说她没钱买衣服、没油钱出门见关笑语,老母亲开始于心不忍。
黎放歌暗笑,陈绪葭跟她妈妈一样,嘴硬心软。
“你让她赶紧走,我不想再见到她!”
黎谱一个头两个大,黎放歌简直就是他这几年的噩梦。
“那——下次债主找我,我只好把他们带过来了。”
搁以前,黎放歌肯定说不出这么无耻的话,但现在,到了这个世界,进了这个家,她就自动代入渣A,不要脸的话居然能说得很顺溜。
让她向娇花求助,她宁愿坑谱大人,先从他这儿借用一下。
半年前,她的债务只是几千万而已,现在本息加起来已经直逼一亿。
黎谱被气得捂住胸口,“你、你敢——”
他气得脸红筋涨,老半天说不上来。
黎放歌怕再说下去会把谱大人气进医院,就起身离开了。
反正只要脸皮厚,她觉得这便宜父母看起来还不至于绝情到不管她死活,
一次不行,她就多跑几次,软磨硬泡,就算颜面无存也要把这窟窿先填上,
后面再慢慢想办法补偿这对还不算那么绝情到底的便宜父母。
出了家门,走到车旁边时她略显不耐地进家门时将忘了摘掉的假发撸下来,把痣贴一扯,
坐进车里,她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仪容,年轻就是好,以前歌迷在网络上说她是几百年一遇的大美人,她还觉得大家浮夸,现在再仔细看看自己二十三岁的容颜,她好像被自己灼灼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娇花痴迷于渣A的皮囊完全可以理解——
黎放歌边开车边哼曲儿,半路上,她后面的车像是失控了一样撞上来,把她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变好一点点的心情瞬间被生生撞没了,她挣扎着,艰难地从车上下来,
看到自己的车几乎已经散架,火气噌噌往上冒,她打算像个泼妇一样骂街撒气。
黎放歌侧过身的时候,撞到她的车主正走过来,
对方看上去是不好惹的长相,眼神也异常凌厉,气质更是带着一种攻击性,给人一种马上要battle一场的感觉。
出乎意料,女人显得十分有礼,“请问你有伤到吗?十分抱歉,我们全责。你希望维修,还是想直接换一辆新车?”
黎放歌甚至没有撒泼的机会,
长相硬气的女人似乎习惯了掌控话语权,不等她回答,继续说:“我会多付一倍的钱作为补偿。”
这语气像,她是担心我会缠上她?
难道就因为,我的车不堪一撞?
黎放歌听她恨不得想立刻砸钱解决这场事故的语气,火气又噌噌噌往上冒,她毫不客气地接道:“那就换一辆吧。”
说完,她又瞅了眼自己被撞得惨兮兮的车,
当然,“换一辆”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没来由地,黎放歌对这个过分礼貌、过分大方的女人带着一种奇怪的敌意,这种敌意绝不是因为她的车被她的车撞得七零八落,可更具体的原因她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这女人上看下看都让黎放歌不爽快、不自在——
“行。”女人干脆利落,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们交涉的空当,交警到了,确认没伤亡,他们迅速在道路上隔开安全带,
很快,记录也做完了,黎放歌和女人的意见出奇一致。
警察们低声说,从业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省心的肇事者。
再看她们的车也就了然了,都是不缺钱的。
“后面赔偿相关事宜,请跟我的助理联系。”女人说完,她看着黎放歌的眼睛眯了眯。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短发女人忙走上前,毕恭毕敬用双手递过来两张早已经准备好的名片。
黎放歌没立即接过名片,而是迎着女人犀利的目光,
她知道,她绝不像一旁的围观者和赶来处理事故的交警们一样,是被她的好看皮囊吸引,对方那样看着她,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视线的交接没有持续太久,女人先收回目光,看向她助理手中的名片,
黎放歌明白她的意思,她伸出来,将名片潇洒地接过去。
这一场交通事故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两辆车都已经濒临报废,可双方人却都平安无事。当然了,受损更惨重的自然是黎放歌的车。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四周就没有人关心报废的车辆,
包括交警在内,每一双眼睛仿佛都被黎放歌牢牢吸住,
事实证明,好看皮囊的吸引力绝对胜过一场重大的交通事故。
“行。”黎放歌没急着去看名片确认她们的身份,也没质疑她们的信用,她洒脱地说,“再联系。”
“我们赶时间。再联系。”
女人伸出手,她的手跟葱白一样,指节非常漂亮;
黎放歌也伸出手,她的手比女人的白好几度,指节也更纤长,更迷人。
两只手轻轻地握了握,围观的吃瓜群众都异口同声地发出“啊”的惊叹,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自己是那个能和黎放歌握手的女人,
黎放歌透亮的眼睛又对上女人聚光的双眸,
倏忽地交汇过后,眼神连同双手同时分开。
女人带着她的助理匆匆离开了事故现场。
直到她们挤出围观的人群,黎放歌才低下头,扬起攥在手中的名片,
看到“郑励珥”三个字的瞬间,她在正午的阳光下顿时僵住,连耳边嗡嗡不断的人声议论都听而不闻了。
良久,她回过神,
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黎放歌见到郑励珥和她助理已经走到新开来的一辆白色的车旁,她们先后上了车,绝尘而去,看起来像是非常赶时间。
黎放歌脑袋还在嗡嗡响个不停,“郑励珥”这个名字像是在她心里拉响了一级警报,逼得她快没办法呼吸了——
小说里有名有姓的第三号人物正是郑励珥!
她就是从渣A手里拍下关笑语的,那个重要人物。
按小说的剧情,娇花黑化之后,是她帮她一起把渣A往死里推——
那辆车消失许久,黎放歌才收回视线。
她看上去很平静,就像这场车祸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阴影,但她的心已经因为声势浩大地出现在她面前的郑励珥翻江倒海。
目光再次落到名片上的“郑励珥”这三个字,黎放歌才察觉,她在八月中旬炎热的午间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的吃瓜群众依然八卦着,重点仍然没有脱离她的容貌——
“活了这一辈子,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美人!”
“是啊,一下子见到两个——”
“如果面前的这个是一百分,刚刚离开的,只能勉强及格。”
“要是和眼前这位相比,世界上就没有好看的人好吧,我们不能要求这么高。”
“诶诶诶,好像是黎放歌!”
“天啊,真的是传说中的她!好遗憾,要是没分化失败,几百年以前的潮汐女皇也就是她这样的了吧——”
“造化弄人,世界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潮汐。”……
吃瓜群众八卦的话,黎放歌置若罔闻,
她侧过身,木然地跟交警头儿说了句:“辛苦你们。”
不等交警回应,她便转身离开,
跟郑励珥的出现相比,其他的事情都不能称之为事情了。
黎放歌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名片,现在她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交警队的队长,因为黎放歌正对着他说了一句话,脸就成了熟透的西红柿,他呆呆地目送着黎放歌,不知道嗫嚅着说了句什么。
在场的人就像恭送女王一样,自动给她让道,
黎放歌从夹道走出,刚一抬首,
一辆出租车适时地滑到她跟前,像是早就在一旁等候的专车一样。
她机械地拉开车门,留给依然目送的人们一道世无双的窈窕背影。
“请问,您去哪儿?”
的士师傅是如此彬彬有礼,就好像他是一名训练有素的皇家专人司机一样。
黎放歌轻声报了表姐家的地址后又低下头,
目光再次对上手中名片上的那个名字。
莫名的预感迅速地蹿升,她和郑励珥很快就会再见——
关笑语一众抵达鹭京皇家医院时已经接近中午,陪了关笑熔一个白天,傍晚的时候,唐绮绾派车到医院接她。
“哼!到底是你外婆重要还是我重要?”
关笑熔不开心地闭上眼睛,
在国民眼中,她是高不可攀的人间富贵花,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对象,大家都知道,她既有国宝级艺术家母亲的加持,背后还有无比雄厚的资本,出道以来,她的星途完全可以用高歌猛进来形容。
只有关笑语知道,她堂姐是富贵花的同时,还是一个作精、麻烦精。
就拿这次的受伤来说,本来拍戏期间剧组是不建议演员和粉丝见面的,
关笑熔偏要溜出去参加粉丝的活动,就为了她的宠粉人设,因为安保不到位,最终落得被激动的粉丝拽着不放,整个人从台上翻下来,摔得颅内出血。
尽管不算特别严重,但还是需要住院观察,
这件事不出所料上了热搜;剧组的进展也因为她的任性大受影响——
“姐,如果你非要比的话,那——”关笑语是不会说谎的,“还是我外婆比较重要吧,毕竟她——”
“你走!”关笑熔指向房门,戴着头套的她看起来又凄惨又狼狈,“我妈怕引起骚动不来,我爸和颜姐姐,哼!来去匆匆不如不来。本来我还想着你可以指望——阿语,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上个月你才说过我是你最要好的姐姐和朋友,现在你却告诉我你外婆比我重要!!”
“熔姐姐,你还是不要说这么多话——”
关笑语被数落得有点心虚,她看向关笑熔的经纪人阳倚蓝,“倚蓝姐,熔姐姐就辛苦你照顾啦。”她的声音软软甜甜的,任何人听了都不忍拒绝,除了关笑熔。
“所以你还是要走啊!”她倏地睁开眼睛。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见我外婆。”
“呵!难道比我的伤还要重要吗?”
“熔姐姐,如果你非要比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关笑熔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立即打断她,“你走!”
“晚上我再过来。”
关笑语说完,朝站在一旁的阳倚蓝抱歉地笑了笑。
阳倚蓝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有我在呢,放心吧。”
她把关笑语送出VIP病房,外面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等着她。
关笑语被带到唐绮绾的宅邸时,天已经擦黑。
唐绮绾是空军上将遗孀,本身也曾是一名高级将领,但丈夫出意外之后,她就隐退了,年近七旬的她依然十分健朗,精气神看上去都很足,给人一种孤高威严的感觉。
因为是晚餐时间,关笑语被直接带到餐厅,
见到唐绮绾,她开心地跳着冲过去,整个人猴抱住老人家,“外婆,人家好想你哦!”她贴在唐绮绾的耳边,声音婉转得像娇莺轻啼。
“要不是你熔姐姐摔坏脑袋,你会想我吗?”
唐绮绾毫不客气地推开关笑语,“快去洗手。以及,严重警告,不准再靠我这么近。”
“我不,我就要靠这么近。外婆再让我抱一会儿。”任凭外婆怎么嫌弃,关笑语就是不松手,脸颊亲昵地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蹭着。
“放开我,菜要凉了。”
“桌上明明有保温垫。”
又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关笑语才站起身,
洗完手折回,她走到阿姨为她拉开的椅子前,嫌离外婆太远,她挪了挪椅子,然后才落座。
“我不习惯别人靠我这么近的。”
“外婆最好习惯吧,我喜欢靠外婆这么近。”
关笑语笑嘻嘻地说,完全不在乎唐绮绾的白眼。
“吃饭。”
“外婆我——”
“吃完的时候不准说话!”
关笑语知道外婆有很多规矩,尤其在餐桌上,她一下子变得很老实,再说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看到一桌子喜欢的菜肴,她也饿了。
静静地吃完晚餐,关笑语陪唐绮绾到花园里饭后养生百步走,
鹭京虽在北方,但地处内陆,八月的夜晚要比靠海的鹭都显得闷热很多。
“菟丝花啊?干嘛一直要挽着我的手,我不会热吗?”
唐绮绾说着,作势要甩开外孙女。
关笑语忙攀得更紧,头轻轻地倚靠到外婆的肩头,“对,请叫我菟丝花笑语。”
“贫嘴!”唐绮绾又象征性地甩了几次,甩不开黏人精,就放弃挣扎了。
“外婆,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院,孤不孤独?”
“我说孤独,你要来陪我吗?”
“我的终生事业还没开始呢,我就算有这个心,外婆也不允许对吧?”
“我允许。”
“……外婆你能不能让我一次啊!”
“不能。战场上,各凭本事。”
“外婆完全可以跟小舅舅一起住啊。”
“我不喜欢他。”
“我妈妈你也不喜欢,小舅舅你也不喜欢。外婆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外公。”
“可是他——”
已经去世很久了。关笑语急急收住了话头。
“他还活着,在我心里。”
“不习惯这么感性的外婆。”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一说你的终生事业。没出息——”
“外婆,我已经有重大突破了好么!现在,黎姐姐已经没有那么抗拒我们的婚约了。”
“你的目标难道只是让她跟你结婚?”
“而且,我们已经睡了——”
“结果呢?”
“……没结果。”
“之前只有一个陈北择,现在空降郑励珥,你的婚事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外婆,你不是说你很喜欢黎姐姐吗,为什么?”
“直觉。你要是喜欢她,就再争气一点。”
“那你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是怎么让外公开窍的?”
“我说过,用脑子。”
“……”关笑语忽然一阵寂寞。
她松开挽着唐绮绾的右手,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脑海里浮出黎放歌分明的五官,光是想一想,她黑亮的眼睛都能让她心悸不已——
“说一说,”唐绮绾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宠溺地看向外孙女,“你和黎放歌再见那一天,她闻到你信息素的具体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