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雪恨, 碎尸万段。”

  春兰抵达月城之后,接连数日徘徊其中。这里是妖域王都, 又靠近冥河支流,平日有诸多商贩来往。她混入其中,掩人耳目并不明显,却也过得战战兢兢。

  此地靠近妖皇的居所,虽说位高如她,不会将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但若被寻到一点踪迹,怕是要生不如死。

  春兰并不畏惧死亡,但大仇未报,家人的尸骨仍然暴露荒野, 又如何甘心身死!只可惜修为被废,如今的她就连御寒都做不到,只能潜入商铺偷一些保暖的衣物。

  一只脏乱的手悄悄探出,但还未碰到厚厚的大氅,就被汹涌的灵力奋力击溃。

  春兰没能躲过这一击, 整个右手当场骨折。

  “混账东西, 我说昨日怎么少一件衣服, 竟是你这孽障作祟, 看我今日削掉你的脑袋!”愤怒的掌柜抽出长刀,迎面砍来,

  春兰吓得一惊, 再不敢耽误, 拔腿就跑。

  掌柜是金丹修为,按照常理击杀一个修为尽失的妖修轻而易举。可最近城中风声紧, 守城将军时常巡逻。掌柜不敢得罪他们, 看出春兰没有修为后就没再动用威力巨大的法术, 紧追在她后面。

  春兰跑不过他,后背很快就被砍了一刀。

  强烈的疼痛激发内心的求生欲,她拿出储物戒内留存的毒药,胡乱地向后面扔去,同时慌忙往小巷中跑去。

  掌柜躲避不及,被毒物伤到眼睛,疼得大呼大叫,被彻底激怒,已经将繁琐的顾忌抛在脑后,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乞丐!

  他追入小巷,发现是个死胡同,心中大喜,忽然暴起浑身力量:“孽障,这头颅我收下了!”

  春兰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压来,身体几乎难以动弹,双眸骤缩,心跳如雷。本以为要含恨而死,谁知忽然一道赤光闪过,顷刻之间将掌柜的心脏贯穿。

  炽热的血液汹涌迸发,浇注在墙壁地面上,只觉狰狞可怖。

  春兰吓得瘫坐在地上,鲜血溅在脏乱的脸上,身体止不住颤抖。直到掌柜魁梧的身躯缓缓倒地,她才看清来者的真容。

  那是一名女子,衣着华丽,身形妖娆,长发如瀑,寒风一吹就有沁人的淡香飘来。眉心有一朵霜白的莲印,与绛红含笑的双唇对比鲜明。艳丽绝然之中带着丝丝潇洒随性的气质,像是浪荡妖女,却偏偏自带威势,让人忍不住臣服。

  分明是极美的容貌,但过目即忘。

  “你就是春兰。”女子开口,嘴角仍然在笑。

  春兰一怔,颤颤巍巍地磕头:“请大人绕命……”

  女人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一般,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杀你,是来帮你报仇雪恨的。”说着,丢过去一枚煞气腾腾的丹药和玉石。

  “服下丹药,七日之内必死无疑,但同样你也会获得不俗的力量。将灵力注入玉石,屏息收气,除非实力超然,不然谁都无法发现你。两者结合无法打败许湘澜,却足以劫狱击杀霜盏月。”

  “劫狱?”春兰吞一口口水,紧紧握着丹药和玉石。

  女子闻言,轻打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竟然忘记告诉你,霜盏月已经被关在高塔底层。不过放心,她过得很好,衣食无忧,若你不去杀她,至多再过半月就会被放出。届时回到黎伶身边,你就再没有动手的机会。”

  春兰双眸闪过一抹怨恨,不明白为何殿下对仇人之女如此宽爱。

  女子饶有兴趣地欣赏一会儿她的表情,适时出声打断:“你父母生前受尽折磨,被活活扒皮抽筋,成为炼丹的辅料,想必只是杀掉霜盏月仍无法解你心头大恨,我有办法能让她生不如死。”

  回忆起曾经的惨痛经历,春兰咬牙切齿,再抬头时,双眸已被疯狂的恨意浸染:“大人请说,春兰一定竭尽全力。”

  “很好。”女子满意地点头,狐狸一般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内里充满算计,“冥河尽头连接着蛮荒鬼界,此间最凶恶的冥鬼皆封印在内。我要你将霜盏月带出,来到月城外冥河支流干流相接的地方。那里有我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以河水为引,被缠绕的人将会被送往鬼域,永世折磨,生不如死。如若……有外人阻拦,无需心慈手软,尽管将她们拉入其中。”

  春兰想到那样的场景,只觉得痛快不已,重重地磕头:“奴婢遵命。”

  等她再度抬头时,除却手里的丹药玉石和面前的尸体,再没有旁人的身影,仿佛一切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

  “什么,又做噩梦?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该不会是梦魇缠身吧?”

  焦晨早上前来送餐,见到霜盏月面色发白,问过才知她又做了噩梦。

  “仔细想来,这底层牢房藏着不少冤魂,每每踏入总能感觉到森凉鬼气,连我都有些心神不宁。你一定是被梦魇缠身了,不然怎么会连续三日做噩梦,而却俱是美梦半途忽然变化,总不会有哪个混蛋日日来干扰你吧。”

  “这底层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多半是鬼气浓烈的缘故吧。”霜盏月轻叹一声,眉间难掩疲色。

  这几日她都睡不好,连带着白日也精力不佳,想要运功打坐都不行。

  分明第一日提起时,焦晨和她就已经设下驱除恶鬼的阵法,没想到仍然无甚效果。

  焦晨看她神色黯然,也不太好受,认真地保证:“我屋内有一座朱雀像,晚些将它搬来,有它坐镇,想必在没有恶鬼敢靠近。”

  说着,忽然想起隔壁牢笼有一个时常嚎叫的血修,刚想敲打敲打,却发觉他已经瘫软在地,口中呜咽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定睛看去,终于明白,原来咽喉已经碎裂。

  这牢笼没人来,多半是自裁失败。

  焦晨抿抿唇,收回视线。

  “多谢。”霜盏月并未推辞,又问,“这几日殿下可曾回来?”

  焦晨犹豫一瞬,还是点头:“我听守卫说殿下每日都会回宫,但在灵虚殿守很久也没见到踪影,也不知她日日回来都去了哪里。”

  “也许在高塔顶端呢。”霜盏月想起上一次伤势好得极快,适时提点。

  “有些道理,那多半是跟我恰巧错开,这两日我多注意一下这边,实在不行,干脆直接去灵霄宫门口等着。”焦晨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霜盏月的额头上,察觉到温度正常,稍稍放心一些,“我带来的丹药有用吗?”

  霜盏月笑道:“有用,多亏它,内伤已经好不少。接下来多多注意,应该会慢慢恢复。”

  焦晨松一口气,拍拍屁股起身:“今天我要去见一个小族的族长,处理一下先前陈渊的事情,估计要很晚才能了事。你放心,我会安排专人给你送餐,夜晚如果有时间,也会尽量来看你。”

  霜盏月摇头:“你不必担心我,体内尚有灵力,即便不吃饭也没什么。”

  焦晨却是反驳:“这里太过阴邪,关进来的犯人无一例外全都疯掉。我害怕你也受到影响,每日过来亲眼看看才能放心。好了,时间已经不早,我去做事了。”

  互相道别,焦晨慢慢离开。

  霜盏月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心底一直暖暖的。

  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份恩情越发难以偿还。

  不自觉地摸上暖玉戒,感受源源不断的暖意,双眸稍显怅然。

  没记错的话,这暖玉戒有窃听的功能,如若她以赎罪之名,借此呼唤殿下……

  殿下回来见她吗?

  霜盏月不知道,但如果能将功补过,她一定全力以赴。

  *

  夜晚,一道身影悄悄临近,屏住呼吸,收敛气息,分明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进,两侧守卫却置若罔闻。

  春兰飞速穿过,在中庭花园的阴影处现出身形,大口喘气,手中握着精美的玉石。

  “竟然当真不会被发现。”她不可思议盯着玉石,难以想象世间还有这样的至宝。

  虽然使用时不可呼吸,也不可动用灵力,但已经足够珍贵。

  她短暂地休息一会儿,知晓障眼法多半骗不过妖皇,不敢大意,再一次催动玉石,全速朝着高塔掠去。

  多亏在宫内生活数年,也曾偶尔被唤去高塔,进去时并未遇到什么阻碍。推开地牢的大门,随后直直地前往底层,一路上畅通无阻。

  然而春兰并不知晓,这座地牢是重中之重,黎伶即便鲜少踏足,也不会蠢到毫不设防。大门上有独特的符咒,能够记录任何触摸的气息,并且将其告之黎伶。

  在她推开门的瞬间,远在灵霄宫的黎伶就已经发觉异常,停下手中的事情,毫不犹豫地赶来。

  与此同时,身处将军府的焦晨也得到消息,面色剧变,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不过片刻,就又匆匆返回。

  田安坐在桌边,一杯酒还没来得及喝完,就见到焦晨面色严肃,走了又回来,知晓可能发生大事,立即问:“怎么了?”

  焦晨声音沉沉:“召集人手,封锁城池,方才殿下传来消息,有不明修士擅闯高塔地牢。”

  田安握住酒杯的手一顿,知晓情况严重,立马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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