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微微皱眉, 继续听了下去。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是我们最好的和他建立联系的机会。”
“没错的，我刚刚见到林轻轻的时候才想起这段记忆。那次我刚好听到有女生向闻则表白，他说喜欢十三中的学生。那女生问他好看吗, 他说是最好看的人。”
晏疏清停顿一下, “林轻轻是十三中的校花, 闻则说的人肯定就是她, 我的异能激发到最大程度，绝对让他看到想看的人！只要他接戏, 就会对我产生好感。”
“行。保管好唤神石，不要随意使用, 这是唯一的圣物。”
“好。”
两人相继离开，晏玖确定没人之后, 走上台阶。
他蹲下身体, 伸手在林轻轻颈侧探了一下, 还好人似乎只是晕了过去, 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林轻轻？”晏玖推了推，没用。
他想了想, 背起林轻轻在二楼找了个空置的办公室, 他把人放在沙发上，掩上门这才急急下楼。
现在的情况，晏玖两眼一抹黑, 不如看看这晏疏清究竟在计划着什么，才更好找出梦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界点，从而离开这个梦境世界。
他才下到一楼, 就看见刚才给他指路那个同学急冲冲地走了过来。
“诶，同学, 总算是找到你了，你果然和林轻轻错过了。”
“嗯？”
“林轻轻在那边，我一看到她两手空空下来就知道你没找到她，快把东西拿过去吧。”
晏玖沿着这个同学指着的方向看去，见到了站在那里准备上台的晏疏清，“那是，林轻轻？”
说实话，事情未免太过离谱，不说晏疏清身上穿的是培乔的校服，就是性别也完全不一样。
他的异能是幻觉？还是……取代？
晏玖的视线，落在晏疏清拿着的那枚红色晶体上。
晶体闪着猩红的光，其中不详的气息一如昨晚那轮高悬空中的血月。只是，这枚红色晶体，只如萤火之光。
即便相较血月，红色晶体不过是萤火之光，晏玖依旧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令人心惊的能量。
旁人从晏疏清身边路过，表情如常，看来除了他，其他人都看不见晏疏清手上拿着的东西。
晏玖走过去，把手里的试卷递给他：“林轻轻，你忘记拿试卷了。”
晏疏清转身，看到晏玖的时候，皱了下眉毛，没有掩饰脸上厌恶的表情。看来，他很信任自己的异能，相信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林轻轻。
“给我吧，谢谢。”
晏玖把试卷交给晏疏清，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选择静观其变。
“同学，送完东西你就可以回到座位上了。”晏疏清接过试卷，体贴提醒，“后台人太多了，下面看得清楚一点。”
晏玖偏不如他的意，想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没动，微笑道：“现在下去的话，同学又得一个个给我让位置，我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晏疏清哑口无言，只得拿着试卷转身上台。
接下来便是十三中的学生代表发言，晏玖靠在后台处，听着有人轻声议论十三中的女生长得真好看。
他感觉场景还挺荒谬可笑的，宛如生日宴会那天，晏疏清被线操纵着表演小提琴。他此时似乎也在扮演着一个角色，一个名叫林轻轻的角色。
从另一边上台的是培乔的学生代表，闻则。
接下来就是两人致辞，交换代表两校友好的试卷。
晏疏清在发言台上说完，鞠躬，随后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向旁边站着的闻则。他越走向闻则，手里始终握着的红色晶体就放射出愈发耀目的光。
舞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或许是来往的人太多，出现了些褶皱。
而晏疏清就在走向闻则的时候，不小心一脚提到了褶皱上，整个人身体失去平衡，向着闻则的方向就一头栽了过去。
此时，台上的光莫名暗了下来，只留下舞台正中央的一束光。光芒一打，其他人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场景倒是变得有些如梦似幻起来，发生的事情也像是慢动作一般。
晏玖甚至还有余力感慨一句，原来这一次不是荒谬喜剧，是传说中的偶像剧啊。
在接触的瞬间，红色晶体的光几乎要笼罩整个舞台，晏玖眯了眯眼睛，总算是勉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闻则下意识要往后退，却不知道为何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也就是在停顿的这一秒钟，晏疏清的脸重重砸到了闻则身上。
闻则如梦初醒，猛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而此刻晏疏清，还没有回复平衡。他擦着闻则的衣服，啪的一声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晏疏清甚至还试图拯救狼狈的自己，伸手在空中乱抓，却只能在倒在地上的时候，抓住闻则的裤脚。
闻则垂下眼睛，看着对方抓着自己裤脚的那只手，问：“同学，你还好吗？”
“唔——”
晏疏清似乎被砸晕了，半晌没有说话。
底下先是一片沉默，随后有人闷笑出声。这个年纪的学生，忍耐能力都很差，一旦有人开始笑，传播得比瘟疫还快。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哄堂大笑。
“噗——”
晏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才笑出声，就见台上的闻则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在看到晏玖的瞬间，闻则面无表情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一个慌乱的表情。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裤脚，说了几个字。
“脏了，你弄脏我了。”
晏玖会一点唇语，也能在一片哄笑中听到模糊几个字的发音，可组合在一起却是令他怀疑自我。
闻则说的是，脏了，你弄脏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晏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见闻则抬脚像是要走过了。他看不见滚落在一旁的红色晶体，脚落下的时候恰好踩在上面。
那块看起来比钻石还要坚硬几分的红色晶体，发出轻微的一声“咔擦”，碎了。
刺目的光芒自红色晶体暴涨，顿时吞噬了整个礼堂。不好，晏玖下意识手中凝聚出那把剑，手挡在眼前。
然而，这刺目的光转瞬即逝，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光芒就陡然消失。
黑暗。
一片宁静的黑暗。
舞台上没有人，只有落在地面上的试卷，证明不久之前，台上真的有人在。
晏玖走上舞台，发现台下坐着的学生也都不见了。
几秒钟之前还热闹无比的礼堂，变得空荡荡一片。
他一撑舞台，跳了下去，随手在座位上一摸，果然也只摸到了皮质座椅的触感。看来的确是人都消失了，而不是幻觉。
好在，这是梦世界，梦世界的运行规律不同现实世界，空间会折叠，时间会混乱。那些人消失了，也不一定代表死亡。
晏玖深呼吸几口，压下心底莫名出现的心慌。
他不知道为何，尤其在意十三中那些学生的安全。明明相处时间不长，明明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晏玖返回二楼空置的办公室，发现被安置在那里的林轻轻同样消失不见，便回到一楼。
他走过长长的通道，在十三中学生原本坐着的位置停留片刻，随后走向后门，一把推开了门。
外面已是黑夜，天空之上，红月孤悬。
晏玖提着剑，走在空旷的校园大道上，光感式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人指引向未知的方向。
他犹豫片刻，转身走向宿舍方向。
昨天晚上，不知名生物消失之后，天上的红月便恢复正常。红月与那不可名状的生物有某种联系，而红月又是导致一切异状出现的源头。
找到祂，或许能找到失踪的学生们。
然而，这一次晏玖却没能在一号楼看到那团巨大的影子。
他正准备离开，想要出校园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转机，却看见后面的宿舍有些不对劲，似有猩红光芒闪烁。
是祂？
晏玖迅速向着后方宿舍跑去，一眼就看见三楼某间宿舍笼罩在一片黑色雾气中。那团黑色影子似乎在蠕动着，要从阳台把自己挤进那间宿舍。
那是闻则的房间？
晏玖顾不上太多，冲过去，沿着阳台外的那棵大树几脚蹬上，随后落在阳台上。
不明生物似乎受到惊讶，蠕动几下竟然是给晏玖刚好让出一片落脚的地方。
“……”
晏玖才落下，又觉得脚踝微微一痒。他低头，就看见有几缕细细的黑影蜿蜒着偷偷挠他的脚踝。
他穿的是十三中的校服裤子，大概是因为穷，十几岁又是身高猛涨的年纪，校服裤子短了一截，恰好露出了脚踝。
黑影蠕动着，见晏玖没有阻止，似乎越来胆大，试图把整个脚踝都圈入其中。
一道剑光闪过，黑影探出的触手被毫不留情地斩断。
晏玖皱眉，又抬手抚了下心口位置。
这不明生物太过危险，估计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被碰触到瞬间，他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再次陷入昏昏欲睡的情绪中，像是最为令他感觉安全的家，只想沉浸其中。
他抬剑，指向黑影：“我的朋友是不是在里面，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晏玖不确定这不明生物是否能听懂他说的话，但从昨天的表现看来，起码是有智慧的生物。
或许可以沟通，沟通不了的话，也只能打一架了。
听到他的话之后，红色竖瞳自黑影中浮现，巨大额眼睛眨了眨，这一次倒是没哭，亮晶晶的。
或许是觉得晏玖此时攻击性不强，黑影再次扭动着，自其中伸出几条触手，默默靠近。
晏玖警觉起来，昨天晚上就是被这些触手扯入黑影体内，差点没能醒过来。
只是不明生物太过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晏玖并不想激怒祂。于是，晏玖没有动，想看看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的行为似乎鼓励了祂，又一条触手慢慢攥着他的衣角，像是小孩子撒娇那样。这是在表示友好？
晏玖推测，继续观察。
另一条触手，同样攥上了另一边的衣角，随后响起“撕拉——”一声。
不明生物的动作实在太快，晏玖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秒钟之前还穿在身上的校服外套，已经变成两块蓝白色的破布，挂在黑影触手上迎风招展。
祂似乎还挺嫌弃这两块破布，用力一甩，两块破布就正正好好落在了楼下的垃圾桶上。
晏玖看呆了，直到觉得腰身微凉，被触手缠上时才反应过来。
他无法理解不明生物的思维，但不妨碍被缠上时，本能地觉得危险，背脊发凉。
晏玖一剑斩断腰身上的触手，剑光大涨，逼退蠢蠢欲动的其余几条触手。他皱眉厉声呵斥：“别碰我，离开，不然再打一架。”
“……”祂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几分委屈，但见晏玖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竟然真的如轻雾般消散于空中。
确认这古怪的不明生物不会再次出现后，晏玖拉开门走进了宿舍。
“？”
闻则的确是在宿舍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死未知。
但宿舍似乎和离开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晏玖顾不上太多，走过去察看闻则的情况。他和之前晕倒峰的林轻轻一样，呼吸平稳，颈侧大动脉跳动正常，就是无法唤醒。
他直起身体，在宿舍内转了一圈。
这一转，晏玖总算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
书桌上的书本练习册，喝水的杯子不见了，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荡荡，一件衣服都没剩下。
这么说……
晏玖看向阳台，果然昨天换下来，晾着的衣服也不见了。
所以那不明生物，把庞大的身躯塞进这狭窄的宿舍里，就是为了偷他的东西？闻则是为了制止祂偷拿室友东西被弄晕了？
无论怎么想，晏玖的觉得这猜测有些离谱，可刚才这不明生物撕了他的外套，又让这个揣测合理起来。
无论如何，先离开此处再说。
晏玖总觉得，那不明生物似乎想把他吞入腹中，撕掉外套大概类似人类吃肉之前都要除去动物毛的行为。
他弯腰，背起了闻则。
既然遇到认识的人，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总不能把人扔在宿舍不管。
沿着楼梯下楼，晏玖背着闻则走出宿舍，却没有看到。
伏在他背上的闻则，耳廓通红。
***
一小时前，异能局。
“汇报一下，情况如何。”赵熠转了下手腕的檀木珠子，开口问。
单锋：“一切如常，我今天探索了梦世界边缘，约莫半座城市，除了不能离开，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区别。离开的人会在离开的瞬间，忘记自己要离开，然后回到家中，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
赵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种类型的梦世界，倒是第一次出现。”
他身后的屏幕都暗了下来，没有任何关于闻则的画面出现，在梦世界中，他们无法监控闻则的动向，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收集情报。
丁旬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发白，一看就是异能透支的症状。
“丁队，你还好吧？”
小单站起来给他拉开椅子，又倒了杯茶递过去。
丁旬几乎是砸向椅子的，一口喝完杯中茶后，又隔了片刻才缓过来。
“我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昨天晚上，培乔中学出现了祂的踪迹。”
“培乔？闻则不就是在培乔上高中吗，这不奇怪。”
丁旬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人类形态的闻则，是祂。”
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会议室都陷入沉默。
赵熠深呼吸一口，问：“然后呢？”
“主任，你记不记得，上一次，祂曾经吞噬了培乔的一栋宿舍楼。共有56名十三中的学生，和三百多名培乔学生死在那场事故中。”
赵熠瞳孔微缩，一经点醒，记忆随意恢复。他也想起上次发生在培乔的惨剧，也是从那天开始，末日开始一步步逼近人类。
他们做了无数的努力，只想改变人类的结局，难道都是无用之功。
赵熠拿起茶杯，又喝了口水，却觉得丁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他问：“死伤数据怎么样？和上次一样？”
丁旬摇了摇头：“这次……那些学生安然无恙。”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推到赵熠面前：“当时我负责的监控培乔那块区域的能量变动，晚上的时候，忽然发现能量暴涨。”
说到这里，丁旬皱了下眉，“被这股能量刺激到，我才恢复这段记忆，赶过去时候，恰好见到了祂……”
他们虽然有上一次的记忆，但记忆并不完整，几乎都是各种片段，时不时会想起来一段。
这种情况，大多会发生在异能觉醒或是暴涨，或者是梦世界能量暴动只是。
“然而我被排斥在领域之外，无法靠近。”
小单：“然后呢？”
“不知道，我……祂看了过来，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刚刚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栋宿舍楼还在。”
一旁的范晚宁忽然说了一句：“你们记不记得，老大就是在培乔事件后出现梦世界的，我们曾经推测过，他可能是在培乔事件中觉醒的。”
关于那个人，他们的记忆依旧模糊，不记得他的长相名字和声音等各种具体信息。但人的记忆是一张网，而非孤立的点。
于是，贪狼小队的人，总是还能记得些许碎片式的，关于那个人的回忆。
“培乔，对，培乔！”丁旬站起来，“我就是在处置培乔事件时遇到他的。”
他一推椅子，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听赵熠呵斥一句：“丁旬，你冷静点，他已经消失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异能者本就因执念才觉醒异能，时刻行走于悬崖边缘，一不留神便会坠入深渊成为堕落者。
丁旬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他没有转身，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他已经消失了，只是想去看看。”
赵熠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
没想到，一行人才开车到了培乔门口，才下车，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天暗了下来，日落月升，红月高悬。
“怎么会？”赵熠匆匆下车，却被培乔校门口翻涌的黑色影子逼退。
此时正是上午九点，尚且属于广平市早高峰期间，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都神色匆匆。
但没有一个人，向黑影笼罩的培乔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也没有人抬头看一眼天上的血月。
就算有好奇人士多看两眼，也仅仅是因为赵熠这几个一看就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的人。他们开着一辆纯黑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包车，停在学校门口，极其可疑。
“欸，你们几个干啥的？”果然，很快有热心大爷凑了过来，“在学校门口鬼鬼祟祟的？不会是人贩子吧？”
赵熠走过去，出示了用以对外的警官证，毕竟异能局的职权范围特殊，容易引起恐慌。
“是警察啊，怎么？学校里有案子？”老大爷愈发好奇。
赵熠问：“大爷，你有没有发现昨天到今天，培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普通人和异能者对于梦世界的感受不太一样，普通人会更容易被梦世界的规则影响，从而认为梦世界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有路人对天上的血月感到惊恐，正是如此，梦世界已经开始影响普通人的认知。
老大爷一拍胸口，说：“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我家就住那边路口的小区，天天遛弯都要路过这里，培乔能有什么事，就学生上学放学的，哦对，昨天这边好像停了两辆大巴，说是什么十三中的学生过来交流学习。对了，我还拍了几张照片给我孙子看，激励他考十三中呢！培乔咱读不起，考十三中去培乔交流也……”
“大爷，”赵熠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能看看照片吗？”
“可以可以。”
老大爷摸出手机，按了几下，随后把手机递给赵熠。
赵熠神色凝重，把手机传给自己后，打发走了老大爷。
“你们过来看。”
众人凑上去一看，发现照片上站在培乔中学门口的，赫然是闻则。
只是这个闻则，和他们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范晚柠问：“祂怎么没有戴眼镜？”
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戴眼镜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恪守规则的“祂”来说，任何改变，都意味着“祂”认知上的改变。
“祂究竟是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