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也要分人,很多人是不值得的。”

  裴书锦与江怀雪对坐在马车中,江怀雪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就略显疲惫地往后一靠,没有再说话,四周顿时静悄悄的,只有车辙驶过路面的声音。

  今天的江怀雪看起来稍微正常一些,或许也只是看起来。

  裴书锦很难说今天之事他会感谢江怀雪,他对江怀雪已经很难有这种感情了,恩怨难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怀雪……

  江怀雪就如同他的腿伤,时不时就会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将人折磨得精疲力竭,也可能一辈子都会如影随行……

  上次的事不过月余,却已经有些模糊了,裴书锦也哭过闹过,挣扎过抗拒过,他现在想来都觉得离谱,他印象中自己不是有这些情绪的人,哪怕遭受大刑时都还算冷静自若,可是对上面目全非的江怀雪,他是那么无望。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有这种多余的感情了。

  “……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

  两人静坐得好好的,江怀雪却突然出声,倾身凑近了些,眉头也皱了起来。

  裴书锦捏着坐榻,额上隐隐见汗,他倒是没想到江怀雪会这么观察入微,这腿疾发作起来如遭挫骨之痛,在回春堂时便犯过几次,他每次咬牙强忍,最多服些镇痛药,一直也没有让人发现过。

  “……是腿疼吗?”

  江怀雪凑近了,看着裴书锦的左腿不自然地微屈着,甚至有些抽搐,他立马上手将裴书锦的腿放平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按揉了两下。

  “啊!”裴书锦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气,流着冷汗道:“不、不要动……”

  江怀雪脸上淡然之色褪去,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看裴书锦疼得嘴唇都是青白的,他跟着急道:“药呢?有药吗?!”

  “药箱摔了……”裴书锦艰难道:“药都没了……”

  “那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我马上叫人去买!”

  “马钱子,土鳖虫,川牛膝……”

  裴书锦入冬以来腿疼没有及时医治,一直拖到现在,加之今日凌晨奔波受风,竟然前所未有地严重,连着脊背处受过伤的几处地方,都像是骨头缝里钉钉子,疼得他呼吸不稳,连话都说不全。

  “我也是糊涂!”江怀雪咬唇道:“你现在这样子怎么给自己看病!再忍忍,西泠园有大夫有药房……”

  裴书锦这病发作起来一时半刻不得歇,疼得他紧咬着牙关,还是眼前一黑向前栽去,江怀雪急忙接住了他,搂着人一摸额头,一手的冷汗,整个人冷得像是从冰窟窿捞出来的。

  江怀雪连忙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裹住裴书锦,又把暖炉放在他腿旁,他看着裴书锦疼得把自己的手都扣破了,连忙掰开他掌心,让他捏住自己,着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你这样不行啊!”

  “永宁,把我的川穹散拿来!”

  江怀雪朝着车前喊了一句,很快就有人递来一个药瓶,犹豫着:“爷,这药……”

  江怀雪夺过药瓶,赶忙取出一粒药丸道:“快把这个吃了,镇痛的。”

  裴书锦只鼻尖闻了一下,就哑声道:“这不是川穹……”

  “我还能害你吗?”江怀雪急道:“这是我自己吃的,不信我吃给你看!”

  江怀雪二话不说就吞了一粒,又塞给裴书锦一颗,裴书锦竟然下意识囫囵吞了,心里却想,江怀雪害他的时候,也并不少……

  “很快就好了。”

  江怀雪让裴书锦躺在车内软榻上,裴书锦初时疼得还僵硬到无法动弹,只熬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觉得身体开始软了下来,痛感渐渐钝化,脊背和左腿甚至能够弯曲……

  这药功效竟如此之强!让人有逃出生天之感……

  裴书锦心中正有些疑惑,便觉得随着身体酥软,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眼皮沉重,一时之间困倦感袭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疲累得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