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不知道顾言消失那几天又发生了什么,总之顾言回来后连他也不怎么搭理,又和老前辈置上了气,怕人说他白吃白住,每天都往赌场跑,虽然不出几日就赢得盆满钵满,可裴书锦总觉得不安心。

  顾言这几天都是夜里刚过亥时就会回来,这日都亥时三刻了还不见人影,裴书锦也睡不着,一直留意着顾言房里动静,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咣咣敲正门,动静大得很,裴书锦赶紧披上衣服拿着灯笼往外跑,一路还想着顾言不是有偏门的钥匙吗,难道是喝醉了?

  裴书锦慌忙开了门,没想到顾言竟受了伤,沾了一身尘土,捂着胸口疼得脸色煞白,被一个道士打扮的高大男人半拖半抱着送了回来。

  “小言!这是怎么了?”裴书锦赶忙上去探看,顾言身上的伤一看就是吃了人的拳脚,虽然多是些皮肉伤,可是他稍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咧嘴,搞不好是肋骨裂了。

  那道士耸肩道:“这小子在赌场把混江龙的霸匪赢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我日行一善,他就得交待出去了。”

  裴书锦怕再伤了顾言,不敢妄动,只得恳求那道士:“道长,我怕小言是肋骨裂了,你帮我一起把他抬到屋里吧!”

  那道长本来已经准备动身走了,这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搭了把手,跟裴书锦一起拿一张软塌将顾言抬到后院。

  三人进了后院,还没到顾言房门跟前,突然正房有人推门而出,老前辈穿一身白色里衣,怒气冲冲道:“深更半夜,又吵吵什么呢!”

  听到老前辈的呵斥声,裴书锦脚步顿了一下,道士也停住了。

  老前辈风风火火朝这边大步走来,裴书锦赶忙解释道:“前辈,小言受伤了,是这位道长送他回来的……”

  裴书锦正解释着,却发现老前辈根本没在听,反而缓慢地打量着那道士的背影,目光狐疑而深沉。

  裴书锦也觉得奇怪,赶紧抬眼打量那道士,那人穿了一身宽大道袍,但仍可以看出挺拔之姿,身量更是高得有些罕见,但面容长相很是平常,只一双眼睛十分特殊,形如柳叶,深邃非常,尤其是瞳仁泛蓝,煞是好看。

  那道士发觉大家都在朝他看,竟轻微转身,背对着老前辈,原本淡然的脸色好似有些紧张,深蓝的眼眸只斜斜瞟了后方一下,似是有些防备之态。

  老前辈刚走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软塌倾斜,顾言猛地被摔在了地上,那道士竟然放了手,像是一道鬼魅掠影一样倏忽之间闪身极远,衣袂似一簇漾水浪花一般飞扬逸动,飞身跃起到了后院屋檐之上。

  眼看那道士就要跑远,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裴书锦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老前辈竟然已立于檐上,一把就抓住了道士的后脖领子,两人飞身而下,道士下意识地伸手往后一挡,老前辈怒喝道:“反了你了!和我动手!”

  那道士立刻束手就擒,高大的身形都显得瑟缩了一些,原地磨蹭许久,才认命叹气道:“师父……这样你都能认出来啊……”

  老前辈冷笑一声,掐住那道士的下巴,在他耳边摸索了两下,一把就扯掉他的人皮面具。

  “嘶!!…”道士立刻捂住脸,痛得直抽气,气急败坏道:“师父!轻点行吗!”

  老前辈掂量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嗤笑道:“躲我?!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裴书锦和顾言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那道士摘掉了那张稀松平常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高鼻深目,五官深邃,面庞挺阔英俊,颇有异域风情,实在是俊朗非常,一下子和他的道士装束格格不入。

  顾言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伤,倒吸冷气道:“你们……能不能……先管管我啊?”

  裴书锦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又和那假道士一起将顾言用软榻抬了起来。

  顾言被抬进屋子,老前辈只凑近他打量了几眼,伸出手在他两肋摸了一下,就摆手道:“没什么大问题,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老前辈说完,一把拉走了门口的假道士,留下裴书锦忙前忙后给顾言上药包扎。

  顾言身上淤青伤痕不少,不过确实多数是皮肉伤,只有肋骨真的是裂了两根,裴书锦小心翼翼地给他固定好,顾言痛了好一会儿,已然精疲力竭,浑身是汗。

  裴书锦看着顾言苍白的脸色,给他擦汗喂水,安慰道:“虽然多是皮肉伤,但疼几天是免不了的,肋骨也要长好一阵子……”

  顾言颓然地靠在床头,浑身酸痛无力,声音干哑道:“我怕我是不行了……疼啊……”

  裴书锦心疼道:“我知道你痛,但是也没有办法,忍过今天就会好很多了……”

  顾言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子,龇牙咧嘴道:“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我都看过了,肚子上没有伤啊……”

  裴书锦说罢,到底还是不放心地轻按了两下,而后为顾言把了脉。

  裴书锦的手指在顾言腕上只搭了片刻,就忽然浑身都僵住了,连指尖都有些发抖,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言,面色青白,嘴也微张着。

  裴书锦不信邪一样,失了分寸,用力按住顾言手腕,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额头都见了汗。

  顾言让他的神情吓得心惊胆战,不安道:“阿锦你别吓我啊!我、我怎么了……”

  裴书锦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六神无主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豁然起身向门外冲去。

  裴书锦冲出房门,慌慌张张地找到正和假道士一起站在院子里的老前辈,他第一次失了分寸,没打招呼上去就拉了老前辈,一路拽到到顾言房里。

  老头一脸不满,抱怨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我早说他个毛头小子需要吃点亏受点教训……你这么妇人之仁迟早……”

  老前辈还没埋怨完,裴书锦就将顾言的手腕塞进了他的手里,突然,老前辈噤了声,大拇指在顾言手腕处来回滑了两下,而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书锦。

  顾言这下六神无主,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有些崩溃道:“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我还能活多久……”

  老前辈到底沉着一些,面色很快平静下来,只皱着眉头向顾言贴近了两分,而后趁他不备,一掌劈在顾言后颈,力道恰到好处,顾言当即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老前辈叹了口气,转向裴书锦道:“先让他睡一觉再说吧。你随我,来药房。”

  裴书锦失魂落魄的,一路随着老前辈到了药房,老前辈面上也浮现出一丝尴尬,叹道:“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我师叔所著《百疆异相》有载,个别边疆异族,曾有男子生育之事,其中近百年之间,曾有千罗一族,族人极少,却大多姿容绝代,前朝大将征西南之时,听说还曾带回一些千罗人,上贡给皇族和番邦国主……”

  老前辈说着语气越发轻巧,在药房里四处乱翻:“那本书放在哪来着……”

  裴书锦面色青白,握紧了手掌,闭眼道:“这让小言,怎么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