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龙经》有言:“须弥山是天地骨, 中镇天地为巨物。”
这里所说的须弥山,就是昆仑山,而昆仑山又被成为华夏龙脉之祖, 也承载了太多的古老神话。
《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 拥有着长生秘术的西王母, 便住在昆仑山上,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觅长生而深入昆仑。各种史话传说记载,周穆王和汉武帝就曾见过西王母, 以求取长生术。
而陶知爻刚刚画出来的线条,现在整体来看,就看出有一条长长的,接连不断的山脉长线自昆仑而起,一路向东延伸至北岳, 恒山承接龙脉,东西两岳于两侧外护, 再往下, 便是中岳嵩山和南岳衡山。
陶知爻不知道的是, 从风水学上来说,嵩山为案山, 衡山为朝山。
总体可以理解为:龙脉由北岳承接,像居于最上方, 是神龛上供奉的“神”,而西岳和东岳是龛旁两侧的护卫/供灯,而中岳是神龛前的桌案,南岳是朝拜者。
而这之中暗含五行之道, 更是一个巨大的,以五岳为阵眼的阵法。
陶知爻也是刚刚看到萧闻斋把五岳连起来形成一个闭环后, 突然想起这几次似乎都遇到了“阵”。
西岳的迷魂阵,东岳的棺材钉骷髅阵,还有这次的幻境其实也暗含阵法之态。
所以陶知爻往这个方面一想,结合鲛人透露给他的五行之说,才想明白悟慎接连跑五岳的原因。
他应该是想搜集五岳中的什么东西,就像玉泉院里的华山镇物之类,然后幕后之人的最终目标,应该就是“长生”。
陶知爻不由分说,把鲛人给揪了进来,将自己的猜想给说了一遍。
鲛人没有说话,但从它的表情,陶知爻猜到自己的推测应该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所以,悟慎身后那位真实的“幕后黑手”,是冲着昆仑山龙脉之祖去的?
萧闻斋看着从方才开始就自说自话的陶知爻,大概能猜到他在和鲛人说话。
鲛人离开那盏鲛人灯后,似乎就变成了陶知爻的“专属视觉物品”,萧闻斋再也看不到了,就像金目儿和山河社稷图一样。
陶知爻纠结,现在的他感觉就是知道了不少信息,但又抓不到关键。
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陶知爻回头,就见萧闻斋正垂眸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
“先休息吧,不要想这么多。”陶知爻听见萧闻斋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陶知爻一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
他们之前那么多事情都是在盲目的状态下解决的,现在掌握了更多信息,大可不必比之前还要紧张。
而且……
陶知爻本着“我一个人焦虑,不如大家一起焦虑”的想法,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发给了玉泉院和南岳庙。
鲛人:……
它看了一眼做完“坏事”后一脸舒坦的陶知爻,还有一旁面带淡笑,甚至还有一丝宠溺和骄傲在里面的萧闻斋。
不是,你们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吧。
不管怎么样,南岳庙的事情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而几日之后,陶知爻他们便要跟着剧组启程回北市,只不过回去的这一趟,多了几个伙伴。
第一个自然是鲛人不必多说。
但意外的是,陶知爻他们又多了三个同行人……呃,或者一个同行人,两个同行“非人”。
人是面点刘,至于非人,就是鬼曼童,还有胡葵。
施邢完成了先祖的遗愿,便也不想再多留,他还要赶回家给先祖烧香祭拜,告知自己此行的成果,所以很快就回去了。
而胡葵……
后驾驶座上,一只毛发还带着些许凌乱的白狐狸正张着嘴嗷嗷大叫着,只不过令人震惊的是,这只狐狸居然能口吐人言。
“啊哟,好疼啊,可怜我丰满漂亮,美丽流畅的皮毛,居然被那混蛋家伙弄得都分叉了……”
嗷嗷大叫的,自然就是胡葵了,她身边坐的是个抱着一只面人娃娃的肌肉壮汉,后者的表情正一脸木讷,似乎还没有从“狐狸能说人话”这件事中缓过神来。
前面一排开车的是萧闻斋,而陶知爻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无语。
而胡葵这么嗷嗷叫的目的也很明显。
她就是想多在陶知爻家蹭几天的香火。
不能更明显了。
陶知爻想想也算了,反正多一张嘴也是吃,少一张嘴也是吃,让胡葵和金目儿它们一起就是了,顺便和她讨论一下,关于鲛人给出来的,悟慎被后的那位幕后黑手可能盯上了龙脉的事情。
至于面点刘。
其实他本来在事情结束之后,是想要回家那边去的。
可是好巧不巧,在离开之前,他碰上了从朱雀庙那边回来,正准备跟剧组一同回北市的陶知爻。
然后,鬼曼童就冲出来了。
冲着他身边跟着的鲛人去的。
“鲛神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陶知爻一开始很意外,他没想到鬼曼童是能看到鲛人的。
同样,面点刘也很震惊,因为鬼曼童几乎从未和他详细说过生前之事。
一番询问之后,众人终于知晓了个中故事。
鬼曼童当初曾说,它在死后曾经四处飘当过一段时间,后来感受到一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亮,便被吸引了过去。
但某一天,它被那团光“赶”走了,继续踏上了飘荡的旅程,直到后来被那来自东南亚的邪术大师给抓住,制作成了鬼曼童。
后来的故事,陶知爻他们已经一清二楚。
鲛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自己的这位“小粉丝”,直到鬼曼童说出了大概的时间线,这才想起来。
那段时间,刚好是悟慎被鲛人所蛊惑,借用鲛人的灵力,修炼邪术的时间段。
也就是那个时候,鲛人灯的力量发生过一两次外泄,甚至被当时南岳庙的方丈给注意到了,悟慎千方百计才瞒了过去。
鬼曼童就是在其中一次力量外泄的时候,飘荡出去的。
但这并不影响它在依附于鲛人灯的那两年内,对这位力量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存在产生慕强心理和敬仰之情。
所以这一路上,就是金目儿在“指「山」骂「葵」”,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说本来小三小四就够让家里鸡飞狗跳的了,现在还来个小五。
胡葵也不甘示弱,说自己在胡门可是排老大的,谁是小五啊,名字听起来一股狗味儿。
尤其是回到家,金目儿看到陶知爻拿了个大香炉出来,而不是拿它和山河社稷图专用的小香炉,更是萌生了一种从此要抢大锅饭的危机感。
作为家里按理来说最受宠的“正宫”,它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山河社稷图瞄了一眼因为忙着点香,而就着萧闻斋递过来的瓶子喝水的陶知爻,阴阳怪气地道:“正宫要易主咯……”
金目儿嗓门一高,“什么?!简直不可理喻!她一只诡计多端来着蹭别人剩饭的狐狸,家里连她的供奉楼都没有,还想要我正宫之位,想得倒美!!!”
胡葵正给自己炸毛的尾巴舔毛呢,闻言看了一眼金目儿,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因为被山河社稷图说得含羞,而把萧闻斋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接过来自己喝的陶知爻。
就这脑子还正宫呢。
正不正常都难说。
而陶知爻现在没什么时间理胡葵,也没什么空理发脾气的金目儿。
因为刚刚鲛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说出了一句他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诶,那个鬼娃娃的家乡,应该和你男朋友是一块儿的。”
陶知爻一开始,都没意识到鲛人是和谁说的,还在琢磨谁有男朋友了。
后来才意识到,鲛人说的是他。
而他的男朋友,自然就是……
萧闻斋听不见鲛人它们的声音,只见到陶知爻伸手接过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才喝了两口,就突然猛地回头看向自己。
他一时还有些茫然,还以为手里的水有问题。
“味道不对吗?”
陶知爻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想要问萧闻斋什么,但思索后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本想着干脆别问了,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好回忆的事儿,却不想,自己的后脖颈子就被人轻轻捉住了。
“怎么了?”萧闻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温柔的关切,和一种循循诱导,像是蛊惑的意味在里头。
陶知爻本来是从来感知不到这些的,但自从前两天开始,他怎么看萧闻斋就怎么脸颊发烫。
而且,陶知爻这两天睡前总是忍不住去翻萧闻斋的超话,他还刻意切的小号,翻着翻着,就发现自己忍不住点赞了一排下来,而且越看越能理解那些超话里的粉丝们说萧闻斋“看着斯斯文文,其实蛊得要命”的感觉。
具体让陶知爻描述,他也描述不出来。
但就是整个人被蛊得不行。
萧闻斋对陶知爻的想法根本不知情,反而是他自己盯着陶知爻的侧脸,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很冷静理性的,甚至理性到能将内心的冷漠藏得很好,但自从遇上陶知爻后,萧闻斋就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摒弃了自己的理性,和所谓的“利益导向”。
甚至现在仔细想起来,他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自己居然喜欢陶知爻喜欢到这个地步……感觉意外,但又不意外。
至于现在凑过来,根本不是萧闻斋要“蛊”什么,而是他紧张。
看陶知爻欲言又止,萧闻斋直接条件反射了。
两人才互通心意没多久,就已经有话藏着了——虽然萧闻斋并没有要逼问的意思——他当然会紧张。
陶知爻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事情虽然不好说,但萧闻斋应该有知情权,毕竟这可能和他的身世相关。
至于要不要追寻背后的事,那应该由萧闻斋自己来决定。
所以,陶知爻将鲛人告诉他的事情给说了。
“家乡……我么?”萧闻斋指了指自己。
陶知爻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清楚鲛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它的确是这么说的。”
萧闻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陶知爻看他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于是也点了点头。
萧闻斋是养子,关于他的出身,其实本来是个敏感话题。
但两人却像是有一种天然的默契一般,根本没有把这当成个事儿。
陶知爻是这样想的:萧闻斋被收养前的过往有什么,他并不在乎,也不会影响他喜欢萧闻斋的事实。
而萧闻斋的想法是,即使往日笼罩于黑暗,但现在的他有能力去爱陶知爻,去给两人最好的生活,那过往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于是,这看着像处处藏有雷区的一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两人默契揭过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陶知爻和萧闻斋继续跟着《鬼壶》剧组完成后续的拍摄,而面点刘则是在附近找了个短租的房子,先是联系了一些在北市和附近的,一直想找他定做面点,但苦于地区距离而无法下单的客人去接了些生意。
因为鲛人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陶知爻索性抓着它,让它教一下鬼曼童如何修炼。
毕竟陶知爻当初把鬼曼童救下来,表面上看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鬼曼童毕竟不是人,理论上还是受阴曹地府管制。
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出什么意外,一不小心就魂飞魄散,或者被阴差勾走了。
所以还是让鲛人这样曾经有着高强修为,而且现在又同样以魂魄形式存在的大能指点一下鬼曼童为好。
也顺便给它找点事做,免得每天没事干和金目儿在那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
陶知爻和萧闻斋,悄没声就这么在一起了。
也没告知过任何人,暂时也不打算公开。
当然,他们也不怕公开,只不过两人一没有跟其他人炒CP,二来粉丝也大部分都是剧粉、演技粉,是否恋爱并不会对粉丝的感情造成伤害,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宣扬的必要。
两人还十分认真地找了个机会,坐下来关于这件事来了一场交谈。
然后默契地达成了一致:顺其自然。
两人该亲昵就亲昵,该怎么约会、吃饭、玩乐就怎么做,也没有打算避嫌。
如果有人问起来,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就好了。
这一天,两人刚从剧组下戏,萧闻斋带着陶知爻拐了条远路,去了一家据说菠萝烤得特别好吃的烧烤店,打包了一份宵夜回来。
陶知爻高兴得一路直蹦跶,想到那烤得金灿灿的,冒汁水的烤菠萝,就忍不住直吞口水。
而萧闻斋跟在后头,看着前方离自己不远的清瘦身影,忍不住感慨陶知爻的快乐来得真简单。
也是这样欢快的小狐狸,最让他心动啊。
不过,烤菠萝……真的好吃吗?
他盯着自己手里的袋子瞧。
正在此时,一阵阴风从旁飘来,毫无预兆地冲向了萧闻斋。
前面的陶知爻几乎是比萧闻斋还要快地反应过来,可是他回过头却来不及去阻拦。
不过他并没有慌乱。
黑气到了萧闻斋面前,萧闻斋甚至挡都没有挡。
一阵淡蓝色的光自萧闻斋心口涌出,化成一面半透明的护盾,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团黑气冲在水盾后四散开来,散发出一股冲鼻的血腥味,熏得一整条走廊全是难闻的味道。
“还好吗?”陶知爻上前问道。
萧闻斋身上冒出来的水盾,自然就是陶知爻给他备的水精化成的了。
而那冲过来的黑气里面藏着浓浓的血煞之气,连陶知爻闻到都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
“邪术……”
陶知爻呢喃,目光飘向一旁。
因为这酒店是很多年以前的老酒店了,虽然星级很高,但装修还是带着点旧时的审美。
这条走道的两边隔着一段距离就摆着一对花瓶,瓶口高度几乎和人等身,而刚刚那团黑气,就是从瓶口冲出来的。
陶知爻走近看了一眼,发现居然以他的身高,居然也得踮脚才能看到瓶里有什么东西。
只不过没等他仔细看清楚,就听到身后萧闻斋闷哼一声。
陶知爻回过头。
“哎?!”
他也不管什么花瓶不花瓶的了,赶紧扑过去,伸手去摸萧闻斋的脸和脖子。
“难受吗?又什么不舒服吗?会疼吗?”
此时,萧闻斋的颈部和脸侧布满了大量的黑色纹路,像是古老的蝌蚪文字,又有点像一种符文咒语,带着古老又神秘的不可捉摸感。
萧闻斋倒是没什么疼不疼的。
但望了一眼手脚并用挂在自己身上,而且手还在自己喉结四周乱摸,引起一阵又一阵酥麻的陶知爻。
感觉心口痒痒的,还有些烧得慌。
就在他的手有些不受理智管控,悄无声息地抚上陶知爻的后腰的时候,一阵骨碌碌和丁零当啷的响声从后边传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萧闻斋轻轻在陶知爻的腰后拍了一把,也没注意拍到了哪里,轻声道:“我没什么事,咱们先回去吧。”
结果说完,就见陶知爻脸出奇的红,看得萧闻斋一脸纳闷。
怎么了这是?
两人继续往前走,陶知爻等脸上的红褪去,才看了萧闻斋一眼。
他主要是想看看萧闻斋脖子上的黑纹严不严重,明明这段时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不过还好,萧闻斋似乎不像以前发作的时候那样痛苦。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好!”
那声音似乎略带着点急促,陶知爻好奇地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灰色保洁服的中年女人正推着一辆挂满了一次性用品的保洁车,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车身旁边还挂了一张折叠凳。
她领口的标牌没有写名字,只写了简明的“保洁员”三个字,标牌上还有一枚胸针,应该是她自己的饰品,是个菱形的纹饰,像一片碎裂的镜子。
“有什么事吗?”陶知爻问道。
他注意到保洁员似乎盯着萧闻斋看了许久,那眼神里,似乎有着很深的探究感。
听陶知爻说话,保洁阿姨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哦了一声。
“两位住在哪里呢?我去给你们做清洁。”
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酒店的清洁都是中午或者下午集中去做的吧,而且这酒店基本上都被《鬼壶》剧组包圆了,他们全组人这段时间都是早出晚归来着。
“哦不用了。”陶知爻摆摆手道,“我们房间都清洁过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值早班的保洁阿姨刚好来了,就顺便说了一句他和萧闻斋两人的房间都能清理了,现在应该已经整理好了。
那保洁阿姨闻言,轻轻啊了一声,点点头,“好的,好的。”
还没等陶知爻反应,就又听她询问道:“两位,是住在一起吗?”
陶知爻眨眨眼。
这算什么问题啊?
不过,在陶知爻想好答还是不答之前,一只手就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直接带着他往前走了。
“走吧,回去了。”萧闻斋在陶知爻耳边轻声道。
陶知爻点了点头,被萧闻斋带着往前走。
到了走廊尽头,他回头望了一眼,就见那保洁阿姨还在看他们这边,不过见陶知爻回头看去,她很快就推着保洁车转身走了。
这事也就是个小插曲,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陶知爻和萧闻斋回到房间里,连烤菠萝的事情都给忘了,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拉萧闻斋的领口。
“真的没事吗?”
陶知爻着急地问道。
萧闻斋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一直在撩拨自己却丝毫不自知,而且手上动作愈发大胆的陶知爻,终于是忍不住捉住了他那两只作乱的手,将人摁在了玄关柜上。
“我的确没事。”萧闻斋的声音有些喑哑。
陶知爻感受着几乎将自己包裹住的滚烫体温,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他听见了男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嗓音里的压抑。
“……不过你再乱碰几下,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