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粑咯, 麦芽糖——”
一辆黑色的SUV在路边缓缓停下,和挑着扁担的老大爷保持了一点距离,并未吓到顾着吆喝的老人家。
卖小吃的大爷看见那车, 只觉得虽然黑乎乎的很常见, 但似乎不太便宜, 当然, 他也不懂这些。
稍时,一个清瘦俊秀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老大爷, 您这个怎么卖呀?”
从车上下来的人,自然就是和萧闻斋一路开车寻过来的陶知爻。
老大爷笑呵呵地放下了肩头的扁担。
扁担旁边各有一个扁笸箩,里头铺了层白布,白布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吃,笸箩边缘还绑了一把食品塑料袋。
“这个是扁粑, 浅色是甜的,深色是咸的, 那个是蒸的糖糍, 还有麦芽糖, 芝麻球……”
老大爷一个一个地讲过去,还很热情地给陶知爻一个一个尝试, 也不在乎他到底买不买。
陶知爻吃得眼睛都放光了,边挑选了几样觉得还不错, 应该比较和萧闻斋口味的装好,见老大爷不会用微信,就爬回车上拿了现金来。
陶知爻付了钱,下意识看了一圈四周, 然后问那老大爷。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呗。”
老大爷将纸币一张一张从小到大叠好, 揣进兜里点点头。
“你说。”
“您老人家知道骷髅岭和朱雀庙在哪儿么?”
陶知爻这话就跟点了炮仗似的,话一出口而已,那老大爷就蹭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了,挑着扁担就想走。
“哎老大爷,您别走啊!”
陶知爻赶紧抓着大爷笸箩上的挂绳,但力气也不敢大,怕把老人家扯摔着。
不过还好,确把人扯住了。
老大爷刚刚那慈眉善目的样子也不见了,不过并不是变得凶恶,而是皱着眉头,一副非常抗拒提起刚刚那两个地方的样子。
果不其然,老大爷开口就是:“你个小后生,打听这两个地方做什么?”
陶知爻想着打个马虎眼过去,谁知道老大爷眉毛一竖,一扫方才的和颜悦色,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老想着什么直播,赚钱,那地方邪性得很!”
直播赚钱?什么东西?
陶知爻愣了一下,然后就立刻想到现在网络上会有很多主播搞一些“恐怖探秘”的噱头,比如大半夜去什么废弃精神病院、废弃监狱之类的地方进行直播,以此满足网友的好奇心和作死欲。
但陶知爻听人讨论过,说那些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虚假的,尤其是那些粉丝数量特别多的主播,基本上背后都配着有大团队,那些地点或许是真的废弃的医院建筑,但直播时的什么“卧槽我柜子动了我不玩了”之类的,基本上都是预先设计好的直播效果。
观众看爽了,想主播继续作死,就会疯狂刷礼物。
而主播一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又一边不得不在“金主爸爸”的重赏之下,跑去躺打开的棺材,或者说徒手捞装满红色液体的浴缸,又或是对着镜子梳头——哪怕那主播可能是个光头。
无非就是这样一个赚钱套路。
听这老人家的意思,还真有去那什么骷髅岭探秘的?
不过这地名听起来就很有效果。
“大爷,什么直播,什么探秘?”陶知爻问道。
老大爷一愣,“你不是来搞那么些花花肠子的啊?”
陶知爻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听陶知爻否认了,老大爷的神情立刻和缓了不少。
但对于那骷髅岭,他还是持一个十分抗拒的态度,“那地方去不得咯!这几天进去好多人,都没得回来!”
陶知爻趁机追问了一番,才从老大爷口中得知,这几天接连来了好几批人,在他们村子里打听骷髅岭的事情。
这一打听,好么,可多熟人。
一个浑身黑袍看不清脸的高瘦小伙子,一个漂亮明艳的大姑娘,还有两批主播团队。
陶知爻原以为什么主播直播都是之前来的那几伙人套用的假身份,将老人家糊弄了一番,可谁知道居然真的有主播团队来这儿直播。
“是啊,好多呢,后面那两个主播还有跟班,好几个人呢。”老人家也不懂什么团队的说法,只当都是跟班,而且他也是听村里人说的,自己知晓的也不多。
陶知爻则想的是,这骷髅岭真有灵异主播来这里整花活,莫非还真和它的名字一般,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异闻传说?
那岂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一头扎进灵异事件里了?
老人家只自顾自地叙说,将骷髅岭的故事都告诉了陶知爻,什么风水玄说灵异传闻,半真半假的全都吐露出来了,而且说到兴头上了,还手脚并用生怕自己讲的不够生动。
陶知爻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沿着这条山野公路一路向前约摸十里开外的群山之处,垂下的大片藤蔓与青葱之间,隐约露出两个巨大的圆形孔洞。
恰逢此时远处那地风吹浓云,自穹顶倾洒下一片光芒,光线映照之下,起伏的山势显现出脉络来,那圆形孔洞就好似两只巨大的空洞眼眶,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
!!!
陶知爻后背寒了一下。
纵使是白日里远远望去,都有种被一颗巨大骷髅头远远注视着的惊悚感,而且现在还是白日,空洞之后还能望到蔚蓝的天空。
若是夜晚冷不丁和那两个巨大的阴森森的黑洞对视上,胆子小的恐怕会被吓得惊叫。
陶知爻谢过这位老大爷,回到车上和萧闻斋把探听到的消息说了。
萧闻斋正开着车,边注意着路况,边用余光打量远处那名字起得十分恰如其分的骷髅岭,突然就觉得鼻尖一股香气。
低下头,一个油炸芝麻球被送了过来。
“好吃!”陶知爻说话声音含含糊糊,鼓起来的腮帮子一晃晃的。
萧闻斋回头继续看路况,十分自然地道:“我手不方便。”
但却没有不吃的意思。
陶知爻眨了眨眼。
然后,把半个芝麻球塞进了萧闻斋口中,又光速收回了手。
萧闻斋瞧了陶知爻一眼,对方只盯着前方没看他,却开口说了一句:“司机注意看路啊!”
“好。”萧闻斋应了一声,感受着满口的芝麻香。
这芝麻球的确是好吃。
“骷髅岭有什么故事?朱雀庙呢?”萧闻斋十分自然地将话题引了回去。
陶知爻听他问,才从刚刚那种怪怪的感觉里回过了神。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本来嘛,萧老师开车,给他喂点吃的又没什么不行,男子汉大大方方!
于是,把自己说服了的陶知爻开始给萧闻斋将刚刚老大爷告诉他的,有关骷髅岭和朱雀庙的故事。
骷髅岭被称作骷髅岭,除了因为本身山上有两个并排的大洞,远远望去好似一个血肉尽枯的巨大骷髅头之外,还有传闻说,骷髅岭夜晚会传出来许许多多骨骼摩擦和碰撞的声音,就好似有许多骷髅半夜在荒山野岭当中行走。
“骷髅岭上珍惜药材颇多,但山势诡异难测,听说晴天山路走向是一个样子,一旦下雨,那些道路小径就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而且湘省四季都有雨水,可以说是日日不同,哪怕是在附近生存了几十年的老山民,也不敢随便往里走。”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总有采药人不害怕,或者说为了那山里珍惜的药材豁出去了,敢于进山采药,但大部分都在骷髅岭的边缘。
“老大爷说,但凡往深了走的采药人,当夜必定回不来。”
“所以,骷髅岭这名号是山中夜半传来类似枯骨行走的声音,和长得像骷髅的山体形状共通导致的?”
“不止哦,这两个只是普通的,最重要和最吓人的,是那些走丢的采药人,最终必定会出现在村口,而且衣着打扮和物品行囊和出门之时别无二致。”
陶知爻语调神秘兮兮,见萧闻斋好看的眉毛轻轻拧出了一个小疙瘩,就知道他肯定察觉出了什么。
于是,陶知爻也不买关子了。
那采药人出现在村门口,身上的穿着和物品的确是毫无变化,但是……
“衣服下的血肉之躯,全部变成了一具枯骨。”
就好像晚上的骷髅岭将迷路的采药人吞吃吮吸干净了血肉,又将骨头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而且,骷髅出现的地点是村庄门口,四周没有水流。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骷髅究竟是怎么样从骷髅岭里出来,又是怎么找回村庄里的。
“并且老大爷还说,只要是有采药人走丢了的当天晚上,他们全村都是早早回家睡觉,而且必须给家里的所有门窗落锁。”
“因为那天晚上,一定会有一个跟机器人似的黑影,挨家挨户地敲门。”
……
这诡异的三种事物,共同铸就了骷髅岭的大名。
萧闻斋听得直蹙眉,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个衣着打扮十分整齐的森白骷髅从山里走出来,回到村庄中挨家挨户地敲门,想要找回自己生前的“家”的场景。
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那朱雀庙呢?”
“朱雀庙是很久之前建的了。”陶知爻说道,应该是还可以成精的那个年代,距今两三百年的事情了。
就和很多志怪小说里一样,有个路过的高人看到村镇上的居民苦于被骷髅岭里的妖魔鬼怪所折磨,就指点他们在骷髅岭山体的关节处建了一座朱雀庙。
南方朱雀,五行属火,五十里开外的南岳庙在五岳之中也居于朱雀位。
二者遥相呼应,相当于是“借力打力”,借着四方之一的朱雀与南岳庙的威能,以此镇住骷髅岭里的脏东西。
萧闻斋不解,“那为何还说不能去,难道是朱雀庙破败,香火稀少吗?”
他这段时间听陶知爻说得多了,自己也了解了一些,虽然不到精通的程度,但有理有据的猜测还是能做到一点的。
“也算一个原因吧,但现在的骷髅岭,已经是朱雀庙镇压下的结果了。”陶知爻道。
据老大爷说,村子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故事里,说在朱雀庙建成之前,村里总有人突然跟被鬼迷了似的走丢,等再回来就是一具骷髅了。
现在只要不主动走进骷髅岭里面,基本上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两人说了这么久,有关骷髅岭和朱雀庙的情况也大概搞清楚了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火焰狐狸脸,叫他们午夜十二点去骷髅岭。
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陶知爻他们在村镇上找了户农家乐,顺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骷髅岭曾经因为灵异传闻小有名气过一段时间,引来了一小部分游客,而来骷髅岭直播的风气,也是那个时候刮起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有任何游客来了。
陶知爻心说这怕不是因为朱雀庙显灵了在保佑他们吧,才阻挡那些胆子大得很的游客进去送命。
店家说到了兴头上,回仓储间里不知道从哪儿还翻了个白色的骷髅面具出来,说这是当时村子里听外头来的人说什么“周边”,然后模仿骷髅岭打样生产出来的。
两个空洞的大眼框,一张长大了像是嘶吼中的巨大嘴巴,看得人心中发悚。
“你看这玩意儿,当初村子里带头生产的!说是能卖给游客赚钱,你看那,谁买这玩意儿!赚他娘个腿儿。”
农家乐的老板撇着嘴,显然对这种年轻人的玩意儿一点都不感冒,而且那面具的销量明显也没怎么好。
“这能给我不?”陶知爻看那面具觉得又有点吓人,却也有点好玩。
拿回去吓傻弟弟。
老板一摆手,显然巴不得陶知爻把那面具拿走。
“噫,拿去!”
这东西陶知爻不要他也会丢掉,放家里还嫌晦气呢。
陶知爻和萧闻斋吃完饭后,夜色就落了下来,农家乐老板还很热情地问他们要不要留宿,可以给他们打扫一间空房出来,两人感谢并婉拒了。
毕竟他们午夜得去骷髅岭,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没回来,第二天再把店老板吓着。
骄阳西沉,月挂中天,陶知爻和萧闻斋看了看时间,踏着月色,转身朝山里走去。
梅旦梓是斗牛直播平台恐怖区的头部主播。
从名字的谐音就可以看出来,梅旦梓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胆子”。
说起这,还得从他小时候的经历说起,当时梅旦梓刚出生,姥爷强势,父亲入赘,所以随了母亲的梅姓,但没起名字。
直到某天姥爷给他放天线宝宝,梅旦梓居然直接被吓哭了,梅老爷子气得嗷嗷叫,索性给他起个名字叫“梅旦梓”,也算名副其实。
但这并不影响梅旦梓成为恐怖区头部的主播+up主。
第一是他有个很好的团队,能帮他做选题,设计看点吸引大量的粉丝。
第二就是他胆子小,恰好满足了观众的胃口和偏好,毕竟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冲着视频里的地点有多恐怖去的呢?
大家都是善良的人,不都是为了看up主或者主播被吓得吱哇鬼叫嘛!
所以,梅旦梓凭借自己的胆子在恐怖区横扫一片,吸引了大量粉丝前来观看他被吓得丑态百出的模样。
尴尬是尴尬了点,但赚得多呀!
这一次,梅旦梓的团队挖掘出来一个新的视频拍摄地点。
负责选题的小柔激动得念叨了一路了:“那个骷髅岭前两年火过一阵的,不知道为啥那些up主和主播好像都没上传视频,我在网上都搜不到几个作品。”
“啊?!”正做妆造的梅旦梓闻言吓得就要从位置上站起来,“那,那不会有危险吧!”
“哎呀怎么可能呢,这世间上哪有鬼啊,不都是编出来吓人的么!”旁边的摄影师正挑事着设备,闻言笑着打趣了一句道。
一旁的编导接过话头,“行啦,你们别老笑我们小梅,人家胆子本来就小,咱工资可都是他赚的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编导的语调里也不无调笑,他们团队关系本来也不错,所以平日里都是开惯了玩笑的。
见梅旦梓实在是害怕的样子,编导上前拍了拍他,“放心,咱们拍了这么些年,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我们要讲科学,破迷信!而且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粉丝的。”
这次的骷髅岭拍摄并不以直播的形式,而是打算剪辑成视频,所以团队提前在梅旦梓的各大平台主页里提前做了预告,粉丝们的反应也很热情和期待。
梅旦梓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胆子的确小,但有的时候视频里的一惊一乍,并不只是因为单纯胆小而已。
梅旦梓从未对人说过,他的两只眼睛是不一样的。
世有阴阳眼,左眼为阴观亡灵,右眼为阳看世间,不过梅旦梓从未见过真正的鬼,只是经常会在晚上,从余光之中看到一片一片的黑影飞过。
他小时候看天线宝宝的时候被吓到,也是因为当时伸手去拿桌上的牛奶糖,结果抬起头的时候就见那天线宝宝的五官背后有另一张血呼刺啦的脸一闪而过,才被吓哭的。
但这么多年来,梅旦梓身边的亲人朋友几乎全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也曾试过想要解释,却每次都被人当做胆小怕事给忽略了过去。
后来,他只好去各种寺庙宫观求助,但也无人可解,加上做自媒体之后虽然经常被吓,但架不住赚的钱多,也就不想去治了。
而且,他也没看到过真的鬼,梅旦梓经常在心里给自己洗脑说那都是幻觉,时间长了,就连自己都半信半疑了。
月亮刚挂在天边,梅旦梓的团队就整装待发,朝骷髅岭的方向前进了。
骷髅岭四周一片了无人烟,因为不吉利的关系,连能开车的路都没有,所以只能把越野车开到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后停下来,步行前往。
他们虽然拍摄多年在野外也行动惯了,但人多设备也多,偶尔还得停下来给梅旦梓补个妆或者调整一下发型什么的保持观感,所以速度并不算快。
将车停放好,带上便携的移动拍摄装备,一行人就见前方有一条自东向西流过的溪水,上方有一条十分原始的独木桥,孤零零地架在溪流之上。
编导立刻抓捕到了拍摄亮点,指挥着摄影师拍摄,同时在一旁开启了录音记录,等回去后再让梅旦梓配音补上。
“观众朋友们,前面就是骷髅岭了,大家看这个氛围啊,真的有点吓人……”
相比起其他人各有各的忙,梅旦梓则是跟木头似地站立在原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桥的另一端,是被两片如同蒲扇般的巨大灌木从左右两侧伸展出来遮挡住的一片昏暗。
像是深渊发来的邀请,引诱无知且充满好奇的猎物走入其中。
让梅旦梓内心发憷的是,他们还远远地没有靠近,他就听见树林中隐约传来阵阵诡异的声响,似是狼嚎,又像猿啼,细听下来又有点像婴孩扯着嗓子的尖锐哭声。
最合适的形容,莫过于“鬼哭”。
这念头刚冒出来,梅旦梓的肩头就让人拍了一下,这一拍,拍的他是肝胆欲裂,直接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
编导一阵无语地捂了捂自己的耳朵,梅旦梓看清了拍他的人是谁,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了。”
“有那么吓人吗?”编导嘀咕了一句,然后问一旁的摄影师,“拍下来了吗?这段可以剪进去。”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
梅旦梓:……
“哥,这地方要不咱们不进了吧?”梅旦梓犹豫着开口道,“我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
他表情十分诚恳,眼瞳里盛满了惊惧与希望停止拍摄的恳切,配上刚刚被吓出来的几滴泪花,要是换个人来估计就真的要犹豫了。
但编导早已习惯梅旦梓临阵想要脱逃的作风了,毫不犹豫地摆摆手。
“不是,哥,这地方真的很诡异。”梅旦梓焦躁地跺了跺脚,夜露沾湿了裤腿,他却总觉得除了露水的湿冷外,还有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编导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听见。
“是风声吧,咱们上次去的那个什么呜呜林,说林子里有怪兽的,后来不也破解了传闻,其实是那地方的石头被风和雨水腐蚀了上千年,出现了很多大小不同的孔洞,风吹过才发出了怪异的呼号声么。”一旁也有人插嘴道。
梅旦梓见大家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再害怕,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拍摄小队肩扛手提地出发了,梅旦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早春里还不算茂盛的灌木丛里踩着,身旁不时飘过几道黑影,脑后常常刮过几缕阴风,给他吓得打了好几个嗝。
“嘎——”
“啊———”
一声夜鸦的嚎叫和梅旦梓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摄影师十分精准地将梅旦梓从一脸紧张到被突然尖叫的乌鸦吓得魂飞魄散的每一帧都记录了下来。
饶是如此,梅旦梓也不得不对着镜头硬着头皮说:“哈哈,不过是乌鸦而已……”
说完,他就看到镜头后方的编导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
是的,为了节目效果,编导每次都不会和梅旦梓提前沟通好他们准备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或者说除了梅旦梓,其他所有工作人员都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跳出来,因为摄影师要捕捉镜头,灯光师要调整打光确认摄像机能拍清楚,诸如此类。
而不告诉梅旦梓,要的就是出镜者真实的反应,才有节目看点。
不过,梅旦梓被乌鸦吓了一跳,就说明这次的拍摄已经正式开始,而再到后面,他就能有所准备了。
哪怕再遇到什么东西,他起码知道是假的,虽然还是会被吓得一惊一乍,但起码不会被吓死。
正想着,梅旦梓转过头,就见到不远处的一片树丛里,站着两个黑影。
他只扫了一眼,就没有再多加注意。
编导从来不会准备这种类型的恐怖道具,每次出现的基本都类似于什么破旧老宅里突然亮起的红灯笼,或者说废弃医院里哐哐作响的床板,以及乱葬岗里自行打开的旧棺材等“可视”的东西。
梅旦梓虽然知道,但还是会被吓到。
而看到这种黑影,基本上都是他那只不安分的左眼带来的影响。
缩了缩脖子,梅旦梓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只是谁知他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身后跟着的打光却并没有跟上。
梅旦梓不解地转过头,就见四周围所有的团队成员都木木然地看着前方,而目光的方向……似乎正是那两个黑影?
“哥,咱们道具里有那个吗……”有人轻声问了一句,几乎是用气息在吐字。
梅旦梓一愣。
不对,他们能看得到?
梅旦梓每次和团队里的成员说他看到各种扭曲的鬼影,大家的反应都是“没有啊”、“我没看到”、“你被吓出幻觉了吧”……
时间一长他也不说了,毕竟他的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现在……大家却突然能看见那两个鬼影一般?
梅旦梓思考着回过头,一时间竟忘了害怕,可谁知下一刻,那两个黑影动了。
黑影缓缓转过身,身上的黑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四周的树木好似受到了感应一般不停地摇晃,枝杈摩擦发出刺耳的折断声。
左边矮一点的那黑影被风刮掉了竖起的兜帽。
而兜帽下的,完全不是人脸!
而是有着一双黑色空洞大眼眶的,在打光灯下显得愈发惨白,毫无人类血肉的骷髅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