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斋花费了一点时间, 才搞明白陶知爻所说的“去他家”，指的是去给他检查一下水宫的情况，以及看看要不要给他家里添加点什么防护措施之类的。
因为陶知爻试戏大概是在年前, 而且这次的导演也是他之前合作过的, 拍《舞九天》的吴敬与导演。
吴导的风格也是快刀斩乱麻型, 否则也不会在当时陶知爻将徐厉行从水鬼手里救下来, 展现出良好的水性后，就立刻拍板让他接替了徐厉行放弃的那个角色。
所以这次说是试戏, 但只要陶知爻的演绎没问题，基本上就是当场能够定下来的。
而定了角色之后就是定制戏服，拍摄定妆照和宣发素材，一大堆流程下来，估计也得小半个月, 行程安排的紧，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陶知爻可能吃住都在影视城附近。
等再有空, 估计就要到年前了。
所以陶知爻才想着, 一会儿发布会结束了估计也不晚, 趁今天晚上有空帮萧闻斋解决一下隐患。
可萧闻斋却说“不需要”。
不是不需要陶知爻再帮他，而是不需要陶知爻去他家的意思。
但为什么呢？
陶知爻带着满腹的疑惑, 直到试戏那天，他坐上了前往影视城的车, 问石磊森他搭档的另一位男主是谁的时候，石磊森的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丝愕然。
“怎，怎么了。”陶知爻眨了眨眼，石磊森的反应, 让他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石磊森没说话，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了几下, 将屏幕推到陶知爻面前。
陶知爻一字一句将上面的文字念了出来。
“据悉，《鬼壶》其中一位男主，将由萧闻斋饰演，萧老师真不愧是业内出了名的工作机器啊，一部戏借一部……”
陶知爻读着读着就哑巴了，张大了嘴看着石磊森。
“另一个男主是萧老师啊？”
石磊森表情复杂地点点头，“他没和你说？”
陶知爻摇摇头。
石磊森给林雪发消息。
[石中木：你确定萧闻斋真对我们小陶有意思吗，小陶都不知道《鬼壶》的另一个男主是萧闻斋]
过了一会儿，林雪的消息就来了。
[Snow：哎，顽石是这样的，孙大圣都在石头里孕育了几千年呢，慢慢等吧]
石磊森放下手机，见陶知爻在发呆，还以为他伤心了，但他又从没安慰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是自己带的艺人，还是要维护一下对方情绪的。
石磊森正打算开口，就见陶知爻猛地抬起头。
“太好啦，刚好找到一家东北菜馆，我还担心咱俩吃会不会分量太大，刚好把萧老师和林雪姐叫上！”
石磊森：……
顽石pro出现了。
算了，他懒得管了。
按现在这个进度，等萧闻斋和陶知爻谈上，西天的经书都已经取回来了。
试戏的片场里，工作人员们都忙得热火朝天，但年关将至就代表着七天假将至，虽然工作很累，但有了盼头，每个人的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笑意的。
吴敬与导演一看到陶知爻就高兴，招着手小陶小陶地喊。
陶知爻被他热情地拉过去，就听吴导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又非常严肃地道：“你来了就好啊，我们这部戏就拜托你了啊！”
陶知爻赶紧摆手谦虚，“哪里哪里，我虽然竞演的是主角，但整部戏的呈现还是得导演您来把关。”
陶知爻谦虚完，就见吴导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陶知爻：“吴导？”
吴敬与很无语，“拍戏，那当然得看我啦！”
陶知爻：……？
吴敬与：“我说的是，万一有什么妖魔鬼怪，你负责让它们快离开啊！”
陶知爻一阵无语，“好，好的吧。”
他已经自动脑补自己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一只河豚用半死不活的腔调念叨“妖魔鬼怪快离开”的场景了。
陶知爻甩了甩脑袋，将那个诡异的画面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抬起头的时候，就见萧闻斋也来了。
不少在外蹲点的记者都举着长枪短炮对着萧闻斋的背影一顿猛拍，不过吴导剧组里配备的安保们也不是吃素的，将那些跟闻到味儿就扑过来的恶犬一样的小报记者们给严严实实拦在了外头。
笑话，他吴敬与的戏，还能让狗仔泄露了出去不成？
“萧老师，你会拍这部戏也不和我说一声。”
萧闻斋见到陶知爻的那一刻，脸上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出现了一丝不同。
垂眸看着一溜烟小跑到自己面前的陶知爻，萧闻斋突然觉得手很痒，很想伸手提溜着面前的小狐狸的后颈，让他在自己的手心里撒娇似地挣扎，然后……
萧闻斋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也是前几天才决定接这部戏的，所以没来得及。”
时间也差不多了，吴导指挥着工作人员迅速完成了布景的收尾工作，拿着个小喇叭嘟嘟试了两下音，然后就喊着开始试角色了。
陶知爻难免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萧闻斋来了后，他又无形间轻松了很多。
“萧老师，你演的是另一个男主吧？”陶知爻问道。
萧闻斋正单手持着剧本，背一会儿要演的那场戏，闻言，他低垂的眼帘缓缓上抬。
泛着淡淡凉意的视线从萧闻斋黝黑深邃的瞳眸缓缓洒落在陶知爻身上，陶知爻就觉得自己背心好似有一股冷风拂过，拍摄棚里本来光线就暗，而来自萧闻斋的这道注视，更让他有了一种发自心底的凉意。
但很快，萧闻斋脸上就被一种有些淡然，又有些严肃的表情所代替了，而陶知爻能看出来的，还有一层隐藏的很深的淡漠。
对生命的淡漠。
“这位病人有哪里不舒服？”
陶知爻眨眨眼，随即轻轻撞了萧闻斋一下。
“萧老师你吓死人了。”
他还以为萧闻斋怎么了呢，原来是看剧本看得入戏了，还拿他来试戏，也不说一声。
虽然陶知爻演的是男主之一，但他对于另一个男主角，也就是萧闻斋饰演的角色并不甚了解，只拿到了一点简单的信息。
萧闻斋饰演的角色，名叫陆悬壶，是一位有口皆碑的外科医生，医术享誉全国，救死扶伤无数，是所有病人口中的华佗再世。
但这位看似一副菩萨心肠，宅心仁厚的神医，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蔑视生灵的疯子。
表面对每一个病人都充满关切的陆医生，其实每天下班后都会用消毒洗手液将皮肤洗的发白。
原因无他，陆医生觉得人类这样的生物实在是太过低级。
身体脆弱、感情用事、总有自己的想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人类变得“低级”的重要因素。
所以，他当了一名外科医生。
一名可以在手术过程中，完美地“改造”人类基因的外科医生。
陆医生经手的每一个病人，身体里都已经植入了他培育出来的一种铁线虫的子虫。
而母虫在他的身体里。
只待时机成熟，这些铁线虫便会彻底掌控那些病人的身体，开始大量的增殖，并寄生在其他的人类身上，如同瘟疫一般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最终完成陆悬壶的梦想：物种进化。
陶知爻一路听下来，“那我呢？”
总感觉这《鬼壶》所说的是陆悬壶一个人的故事啊，有点像那种大男主爽剧，什么控制完一个星球就开始洗劫另一个星球，最终称霸宇宙之类的。
就是中二少年最爱看的热血剧情，不要陶知爻都行。
萧闻斋放下剧本。
“你是变数。”
随着第一起铁线虫爆发和感染事件的发生，专门负责这方面相关工作的生物感染秘密事务司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其中可能潜藏的危机。
而陶知爻饰演的角色“林白纸”，就是事务司的探员。
而一会儿，萧闻斋要试的戏，就是陆悬壶和林白纸第一次碰面的戏。
而也就是打了这一次照面，才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诶。”陶知爻突然响想起了什么，将剧本翻到最前面的人设简介，指着上面一行道，“所以说变数，指的就是铁线虫的「雄虫」最后进入了我的体内这件事吗？”
在《鬼壶》的世界观里，陆悬壶种植在普通人身上的虫都是子虫的虫卵，直到虫卵吸收够了营养，在他体内母虫的操控下，才会进一步孵化，开始侵蚀人类的身体，直到掌控大脑。
但除了母虫，还有一条“雄虫”。
雄虫倚靠着母虫活下去，无法离开母虫太远，甚至会有着无法抗拒的依恋情节。
但又反过来，对母虫有着压制作用。
正因如此，陆悬壶和林白纸才会相爱相杀。
萧闻斋摸了摸下巴，“是，也不是吧。”
陶知爻揣着一肚子的好奇，正想要追问，就听外头喊他俩试戏了。
正如石磊森所说的，大家都从各种渠道听说到了萧闻斋要来参演《鬼壶》的事情，所以也没谁起了要竞争男主的心，而有的人原本想试着能不能拿到另一个主角的，在看到陶知爻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业内只要不是2G网速的，谁还不知道萧闻斋和陶知爻关系有多好啊。
短时间内迅速二搭，还跟着投资人一块去参加富人拍卖会，这哪里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其他的角色基本上已经迅速定下来了，陶知爻在现场也遇到了个熟人。
准确地说，是两个熟人。
“默然你也来啦！”陶知爻朝人群中的谢默然挥了挥手。
而回应他的除了谢默然，还有他哥哥谢默言。
“又见面了。”谢默言朝陶知爻招手笑了笑。
陶知爻演的片段，是一段他看到一条巨大的铁线虫从一名死者的脑袋里突然钻出来时的戏份。
这段戏难度不大，陶知爻很快就完成了拍摄，加上先前他有在石磊森的安排下跟一位法医和一名真实的退休刑·侦·人·员学了简单的专业知识，所以在演绎的时候把专业性展现得非常好，一旁的吴导都不住地点头。
下来的时候陶知爻走的是退场通道，走到谢默然身旁的时候，后者朝他激动地道：“稳啦小陶，我看吴导满意得很！”
谢默言也笑着道：“表现得很好么。”
陶知爻笑了笑转头看向场内。
剩下的，就是另一个主角萧闻斋了。
萧闻斋将剧本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整了整衣服上前。
而就在吴导准备叫开始的时候，一个带着点混不吝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吴导，这个角色是自由竞争的吧，算我一个呗！”
不少人似乎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人群迅速向外让开一条道路，站在道路最外圈的一些艺人和工作人员皱眉的皱眉，避让的避让。
像是遇到了什么瘟神。
而人群分出的那条路上，走出来一个人。
“非主流？”陶知爻看着那人就是一呆。
也不怪他，主要是这人的打扮实在是太过张扬，却又张扬的非常过时。
这人一身的紫色西装，梳着夸张的飞机头，还带着一副墨镜，就好像20年前的一个□□默认头像。
而他的行径也非常地猖狂，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前方，有个小艺人退的慢了，还被他推了一把，要不是身旁的经纪人眼疾手快地接住，那小艺人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陶知爻就听一旁的谢默然压低声音，“朱嗣迁，他怎么来了？”
原来这就是朱嗣迁吗？陶知爻想起秦相珉当时和自己说“娱乐圈三大带资进组关系户”的时候的形容，心想果不其然啊，这朱嗣迁的行为的确很霸道。
谢默言在一旁摸了摸下巴，“霸道娱乐又来抢角色了么，有趣。”
转过头，他就见陶知爻在看自己，表情一瞬间又换回了那种有点顽劣的坏笑，“别凶我啊小可爱，之前抢萧闻斋角色的又不是我。”
“没凶你。”陶知爻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那正朝场地正中走的朱嗣迁，他问谢默言道，“你知道萧老师被抢角色的事情？”
“当然。”谢默言一挑眉，见陶知爻盯着自己，就笑了笑，“你想知道啊，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
陶知爻自动过滤了谢默言那些不着调的话，伸长耳朵听他讲述了起来。
想当年，萧闻斋还是一个刚从戏班里出来的娱乐圈新人，虽然长相的确优越，放在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那种。
但演艺圈里好看的人太多，有资本的人更多，萧闻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伙子，虽然听说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支持，但资历尚浅的他，偶尔被欺负也是难免的。
而当时，萧闻斋受到了来自一位小有名气的导演的新剧拍摄邀请，也就是那个男主角是一名医生的电视剧。
那导演看中的就是萧闻斋身上温和沉敛的气质，在试戏当天，萧闻斋演了一条戏，导演就拍板决定要他了。
可就在即将签合作书的时候，导演接到了一通电话。
发达娱乐的老板说，他们有个艺人指明要这部戏，而那个艺人，就是朱嗣迁。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虽然萧闻斋后续的《京风》不论是品质口碑还是剧情人设都吊打朱嗣迁当年抢他的那部《心晴医院》，但那部披着医学题材的爱情剧的男主人设的确是够吸粉的杰克苏类型，如果萧闻斋能演那部戏，应该能少挣扎两年。”
“大家都以为萧闻斋出道即巅峰，但其实很少人知道，他在演《京风》之前，被各种剧组拒了多少次。”
而此时，朱嗣迁已经走到了萧闻斋不远处。
吴导放下了手里的小喇叭，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朱嗣迁挑着一边嘴角朝他露出歪嘴战神的笑。
下一秒，吴导走到朱嗣迁面前，重新举起了小喇叭开到最大声。
经过喇叭放大，带着点畸形的声音传了出来，“朱嗣迁啊，我没看到你申请男主角，你是不是记错了。”
朱嗣迁：……
陶知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默言就鼓着掌在一旁嘎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但特别浮夸。
“吴导最讨厌靠关系的，朱嗣迁这次要还想用公司的势力来压导演，那他怕是惹错人了。”
“不过，他应该没那么蠢吧……嗯，也有可能只是记恨或者妒忌萧闻斋，毕竟那可是曾经被他抢过主角的人啊，原本任他碾压，现在却难以望其项背，地位变化的巨大反差，总是会让人生出妒忌心理的。”
朱嗣迁被吴导用小喇叭怼了几句，面色也不怎么好。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踱步到一旁拿起萧闻斋放在椅子上的剧本，翻看了几页。
“双男主剧，吴导，我觉得这样的戏，您选角色的时候还是要慎重一点。”
吴敬与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从没演过医生的人，和一个有医疗题材成功作品的人，哪个更适合呢？”朱嗣迁看了萧闻斋一眼，明显意有所指。
这话一出口，谢默然就特别不满地嘟囔，“抢别人的角色还有脸拿出来说了。”
而其他多少知道点个中情况的，也露出了和谢默然差不多的表情，对朱嗣迁的做法可以说是非常瞧不上了。
吴导顿了顿，而后道：“一个艺人的戏路并不应该受到限制，我觉得由他来尝试演绎陆悬壶并没有什么问题。”
“嗯，我当然不会质疑影帝的演技。”朱嗣迁语调非常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但是，一个从没演过感情戏份的艺人，真的能把控得好双男主的情感线吗？”
此话一出，现场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双男主剧，最重要的除了演员本身的演技之外，要看的就是两个主演的默契和配合度。
要是两个人别说宿命感了，哪怕抱在一起都像陌生人，那整部剧就少了一半甚至以上的看点，就算其中一人的演绎非常精彩，其实也算一部失败的双男主剧。
所以今天试戏，不仅是试主角演绎的程度，还要试两个男主之间的配合度，也就是考察主演对于自身角色和另一主角感情的把握程度。
见四周一片安静，朱嗣迁笑得更加得意了。
“影帝先生演技高超，我实在是佩服，但我更佩服的，是从出道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居然能不演感情戏——当然，不可能是不会演感情戏——只能说是洁身自好，有高标准的自我要求了。”
“不过吴导，我记得您最出名的就是，您手底下的角色都是可以公平公开竞争的吧，不存在说某个艺人垄断某个角色的情况的，哦？”
“阴阳怪气，贼喊捉贼。”谢默然皱着眉头，嫌弃地说了一句。
谢默言胳膊勾着弟弟的肩膀，闻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笨蛋，圈子里就是这样的。”
“但我就没经历过啊！”谢默然带着满满的单纯仰起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哥哥，“怎么会有这种人。”
谢默言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是笨蛋啊。
不过，谢默然只用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然后一直当他的笨蛋弟弟就好了。
谢默言倒是很好奇，面对这样的情况，萧闻斋会怎么应对。
吴敬与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其实心里选定的角色就是萧闻斋了，他也很期待萧闻斋会将陆悬壶这样一个反差极大的角色演绎到什么程度。
但朱嗣迁的话，却将他架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因为萧闻斋从未演过感情戏是真，而双男主剧重点在情感牵绊上也是真。
被公开质疑却又很难反驳，让吴敬与的心情非常之差。
朱嗣迁环视一圈，见四下静默，便冷冷一笑。
只是还没等他再次放话挑衅，一个清亮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像个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你觉得萧老师不适合，反刚好我作为另一个主角也在现场，不如你们演同一段戏，大家一起看看，比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