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种甜瓜的尾巴, 宁澜闲在家里无事,就把小菜地里的杂草除了,地翻了一遍,短短的起了几垄, 洒上了甜瓜的种子。

  刚洒下的种子得浇透水, 宁澜正搬着水桶浇水时,知达从铺子里回来了, 道, “少爷, 外面有个叫路其的找到了铺子里,少爷可认得?”

  “路其?”宁澜一怔, 随知达出去看了,一瞧果然是牢里认识的那个,把人请了进来。

  路其更瘦更黑了,比在牢里时还脏、衣衫还破烂。顾不得解惑, 宁澜先叫知达带他去梳洗了一番, 又翻出一套阿北的一套衣服让他换上,家里也只有这两人身量差不多。

  梳洗干净的路其倒叫宁澜认不出来了, 宁澜头一次见路其干干净净的样子。眼睛瘦的凹了进去, 但还能看到一股子精神,宁澜问他, “路其,你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的, 又怎么知道我在州城?”

  路其一路过来受了不少罪, 一肚子的话便像倒豆子一般, “我罪行不重, 你从牢里出来之后, 没几天我也被放了出来。我回到家,家里住的房子块塌了,我娘靠给别人洗衣缝补度日,我想去找份工,可人家知道我坐过牢都不要我。我想你也许能帮我,就打听了几天,先去了洞溪村,那里的人说你来州城了,我就过来了。”

  宁澜不敢置信,“你这一路是走过来的?”

  路其点头,“我没钱,又不想拿我娘的钱,就乞讨着过来了。”

  宁澜自己也是走着来过州城的,路上艰辛自不必说,沿途能讨到吃食的地方也不多,他把一盘子枣糕推到路其面前,又喊知达叫厨娘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少爷,做着呢,马上就好了,”知达应声不多会儿就端过来一碗烂菜鸡蛋面,面上滴了几滴麻油,香气扑鼻。

  路其闻味,肚子已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端起面条三两下吃了个干净,红着脸擦着嘴说了声谢。

  路其吃饱了脑子转过来弯,开始觉出自己的莽撞了,他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过来了,但他和宁澜那一点交情,若宁澜愿意相帮自然是好,不愿意相帮也是人之常情。

  宁澜看他吃好了扔一脸的忧思,问道,“你这样过来,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不知道,”路其摇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你了,无论如何我得试试。”

  倒是个实诚孩子,宁澜心中默默思量该如何安置他,若在村中还好,这里现下确实没什么差能给的。

  路其不见宁澜说话,急切道,“求宁少爷帮帮我,让我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就行,我想把我娘接过来,家里的房子实在不能住了。”

  一个又孝顺又能吃苦的人,宁澜也不愿意放到别处,思来想去,把路其送糖作坊了,叫阿南先带着。

  上工前,宁澜先叫知达和路其回清远镇把路其的娘接了过来,家里有个婶婶倒是方便,如今浆洗缝补的活儿都是找的外边的婆子,不如自己请一个来的划算。

  路其把老娘路婶儿接过来,已哭红了眼,路婶儿面上倒不显,只不过两人见着宁澜,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千恩万谢的。

  宁澜许久不见这样的场面,愣了片刻赶紧把两人扶起来了,“路婶儿不必这样,我在牢里时路其对我多有照顾,说起来我还要谢他呢。”

  “宁少爷折煞我儿了,我儿年幼吃尽苦头,如今总算遇见了个贵人,”路婶儿把路其拉到跟前,“以后路其若是敢做对不起宁少爷的事,我头一个不饶他。”

  “宁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少爷的一片心,”路其满是诚心诚意,他也觉自己否极泰来了,这会儿再想起牢里的那段日子,似乎也不那么恨了。

  “我信你,你和你娘虽说都在州城,不过你要到城郊的作坊上工,吃住都在那边,一个月怕是见不了几回。”

  “不碍的,头顶都没有遮瓦的屋了,能安稳过日子已是极好了,哪里还敢过多奢求,”路婶儿想的透彻,“宁少爷家里有什么活计都交给我,我也不能白住。”

  宁澜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路婶举手投足间隐隐有股豪气,路其义气十足想来是继承了家风,笑道,“也不算白住,婶子也看到了,我家里都是男丁,宅子里有些活儿是要麻烦婶子的,不过婶子放心,月钱照算。”

  路婶儿摇头拒绝,“已经给了一间屋了,干点活是应该的,怎么好再拿钱。”

  “婶子这话不对,我原来找人干活也要给钱的。婶子不必有负担,这管吃住和不管吃住的月钱自然不一样,咱们都不吃亏。”

  “哎,这样好,”路婶儿这才应下去安顿了,路其则和阿南走了。

  院里甜瓜长势极快,约一周的时间就发出了牙,等它长到四片叶子时就要打顶掐尖了,好让侧枝发出。再等侧枝长三片叶子,同样再掐一回尖,不让瓜秧疯长,为挂果做准备。

  收拾完甜瓜苗,宁澜摘了一把薄荷嫩叶,用来做了软香糕来吃。

  薄荷叶洗净了取汁,用糯米粉粳米粉各一半,加糖和匀,上锅蒸透。蒸出来的软香糕呈浅浅的绿色,清清爽爽,正适合这样的天气吃。

  “哥哥,我回来了,”正好赶上宁磊休沐,他带着李小书和宋衡一同回来了,“老师布置了课业,我们三人一组,要共同做出一篇文章来。”

  “成,”宁澜招呼他们进屋,“我刚做的点心,你们吃了再写。”

  “谢谢哥哥,”宁磊接过盘子,李小书和宋衡随后道了谢,三人就去书房了。

  路婶儿极有眼力,盛了三碗酸梅汤送了过去。这才几天,宅里各样琐碎的事几乎都被她包揽了,非常尽心,连院里几株荼蘼花,都叫她打理的更茂盛了些。

  ......

  五月困暑湿,众谓如蒸炊。糖水铺子上上下下已摆了几大盆冰,还是抵挡不住一波一波的暑气。

  城里人夏天不缺冰吃,花样也多,除了宁澜吃过的酥山,还有糖水冰棍,黄豆粉制成的冰雪冷圆子。

  大户人家更不用说了,往年存冰时会加进去各种各样的水果汁,酸的甜的,夏天拿出来敲碎了再配着时下新鲜的水果来吃。

  铺子里也该上个凉品了,宁澜不打算做市面上类似的,因此准备做个小布丁。小布丁奶香味十足,咬起来软软的,没有冰渣,口感上与这里人常吃的是截然不同的。

  小布丁做起来极省事,牛奶小火加热,把棉花糖放进去融化了,倒在模具里冷冻成形就可以了。

  堂食的宁澜叫厨娘挖了球放在碗里卖,外带的则做成冰棍的样式,这样走在街上可以拿着吃,妥妥的活招牌。

  小布丁才做出来,宁澜便给张九如拿去了几块,“九哥,你尝尝好吃不?”

  张九如咬下一口夸了一声好吃,拿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汗,心疼道,“大热天的就不要跑了,晚上我过去找你。”

  宁澜也没闲着,正端了一盏大耐糕吃,“晚上不好吃凉的,左右我没什么事。”

  这大耐糕是张九如让丫鬟端来的,只听名字绝想不到是用李子做成的点心。生李伤脾,于是古人爱把李子去皮去核,在白梅、甘草汤中焯过一遍,填入核桃、松子、橄榄仁、瓜仁、蜂蜜调的馅,上锅蒸熟。

  蒸过的李子偏酸,倒是和甜香的果仁馅很相配,只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要倒牙。

  张九如看着宁澜晒的发红的脸,问道,“天气越发热了,不如你搬来与我同住?”

  “好,”宁澜略一思索便应下了,他俩不是张九如去,就是他来,再说东厢闷热,确实不如这里凉快,于是收拾了常用的东西,住了过来。

  原来住哪边都是两人心灵神会,如今说出来倒让宁澜有些羞赫了,尤其晚上他换上了张九如的里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不知该往哪里摆。

  张九如洗罢脸便看到他这一副窘迫样子,还以为是衣服不合身的缘故,“现在这天气容易出汗,棉布里衣总是湿湿粘粘的,不如这个舒服。我的你先凑合两天,已叫人给你做新的了。”

  宁澜微微摇头,“就穿九哥的挺好的。”

  丝绸的料子,滑滑的凉凉的,的确舒服很多。这里虽不像其他朝代对穿衣有阶级限制,但是像丝绢这类名贵的面料,老百姓只能买到下等或次品,还不如棉布实惠舒服。

  张九如拉住宁澜的手躺下,“今日署衙来了一只小玄猫,我升堂时它就在惊堂木旁边趴着,小小的一只,差点叫我拿错。”

  宁澜一听来了兴致,支起半边身子,“那猫呢,九哥可知它后来跑哪儿了?”

  “不知,升完堂一转脸就不见了踪影,再等两日,看它还来不来,若再来我们就问猫妈妈纳了它,可好?”

  宁澜点头,“看吧,玄猫最能辟邪镇宅,它找你就是个好兆头了,其他的也不用强求。”

  宁澜的一缕头发丝落在张九如脸上,痒痒的,张就如便握住了拿在手里把玩,“你还信这个?”

  “信的,猫猫最好了。”

  “许久不见小九和泡泡儿,它们如何了?”

  说起它们宁澜就要叹气,“快别提它们来,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没一个愿意跟我来的,如今怕只有我巴巴儿地想着它们。”

  张九如笑着把宁澜揽入怀中,“无碍,还有我也天天巴巴儿地想着你呢!”

  白日里宁澜无事也是待在署衙的,各处的事情都有人管,他就数数钱、研究研究新的吃食,偶尔跑去铺子里看一眼。这日算着家里的甜瓜结果了,才回去了一趟。

  有路婶儿的精心打理,每一株甜瓜秧子上都结了五六个瓜,长大比拳头大些,闻着有了瓜香气,再有几日该熟了,宁澜把这些甜瓜全摘了下来。

  “少爷,这还没熟呢怎么全摘了?”路婶儿心疼道。

  “路婶儿,我用来做瓜齑呢,正好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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