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小沂说了什么？”
就说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冲着这个……也是，不然还能冲着谁呢？
好歹也是曾经合作废除婚约的人，也有生意上的合作，面对陆临散开门见山的询问，柏霖也干脆直白地回答了：“我不太清楚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都是人精，柏霖自然清楚陆临散的打算。陆临散很少会这样毫不掩饰地提问，而且他判断自己应该露出能让柏霖看出的焦躁以期柏霖的配合——看样子事态似乎挺严重的？至少对陆临散而言是这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劝他离开我吗？”
“……”
居然猜到了？
很少人知道，柏霖对柏沂并无恶感，甚至有些愧疚，毕竟柏霖就是因为他没有明确表态才被欺负，而他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了袖手旁观，当初把柏沂赶出家门也是他一手推动的，甚至还和柏沂本人商量过……现在接管了柏家后，他偶尔会暗地里关照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开始柏霖的确想过劝柏沂几句，姑且不提陆临散的家庭环境不和睦，陆临散本人可是个量级极高的Alpha。柏霖对AB恋有什么偏见，只是客观而言，生理上Beta的确无法满足Alpha的标记需求，社会上Alpha和Beta在一起也会面临诸多困难。
但柏霖也就只有一开始这么想而已。陆临散本就身体虚弱的生母因为父亲和一个Beta女仆偷情郁郁而终后，他的父亲把那Beta赶出家门，此后弥补似地对陆临散百般疼爱，但陆临散从来不接受——这也难怪，他的父亲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晚上睡觉不用担心被鬼敲门才做这些的。两父子的关系本来也不亲近。然而后来，陆临散居然在父亲的帮助下出国留学了，而且据说还是在已经填了国内的志愿中考都考完后才突然提出的。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具体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能推断大概和陆氏的企业有关。
总之，等到陆临散回国时，他已经成为了陆家的实际掌权者。
……然后，陆临散公布了自己的恋情。单方面的。
结合之前陆临散一些怪异的不符合商业利益的行动，一些过于冒进的举措，一些大胆的言论，一些意味不明的暗示，一切就都明了了。
总之，既然陆临散这么重视柏沂，在和柏沂交往前就排除了一切外来障碍，两个人又两情相悦，柏霖自然没什么话好说的。现在陆临散是出了名地喜欢自己家的小Beta，柏霖就更不会说什么。
因此，此时此刻陆临散突然说出了当年柏霖只是一念之间的想法，他的确很惊讶。
“我不否认。”柏霖喝了一口茶，“不过现在嘛，陆先生应该也知道，我不是那样不识抬举的人。”
得到了答案，陆临散没有过多停留，简单和在场的人寒暄了一番，连酒都没沾几口就早早离场了。
柏霖想到和柏沂聊到陆临散时柏沂的表情有些怪异，或许这两人的感情或许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看样子陆临散的焦急大概也掺了几分真实吧，甚至很可能是选择性地透露了真实情绪的一部分。
……算了，反正也不是他能干涉的。
柏霖决定作壁上观，静候其变。
＊
刘平和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朋友开的小店喝一杯。已经差不多到关门时间了，刘和平本以为不会有别的顾客，却发现居然还有一个人趴在角落那一桌上，似乎喝醉了。
“喂，”刘平和问朋友，“那个不管吗？”
“等关店时间到了还没走再说吧。”
刘平和的朋友遇到过帮顾客接电话结果对面找茬，又是说“为什么不拦着让她喝这么多”又是“故意诱导多上酒好赚钱”什么的，还被怀疑趁机偷电话，会谨慎一些也不奇怪。
就在这时，那人的电话响了，两人面面相觑，一分钟后，因为没有人接通电话自动挂断，但下一秒电话又响了起来。
刘平和没那么多顾忌，上去帮忙接了。
“喂。”
“……”
怎么没声音？
“喂？在吗？”
“……为什么小沂的电话会在你手里？”
刘平和背后一凉，差点没直接挂了——是陆临散……！
不知道为什么，刘平和总感觉陆临散对他有些敌意，明明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瓜葛，他又只是个Beta不会引起Alpha的同性相斥……偏偏陆临散又很照顾他的小生意，大家都以为他倍受陆临散的欣赏，让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刘平和没那能耐威胁大名鼎鼎的商界传奇陆临散，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在宴会上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陆临散都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他何德何能啊？
现在隔着电话都能一下子认出声音，我到底怎么你了啊陆总？陆董？陆大佬？！
……等等，小沂？
刘平和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去看那个趴在桌子上的人——那就是陆临散藏着掩着死死护着的小情儿？那个神秘的Beta？！
“陆先生，电话的主人似乎喝醉睡着了，我正好也在这家店里，看着周围没人，就自作主接了……”
“是吗？”
“是的……”
“看来我家宝贝给你添麻烦了。”电话里传来了似乎很温和的轻笑，语气含了几分歉意。
“没有的事……”刘平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冷汗簌簌落下。
“谢谢刘先生的照顾，不过我会接宝贝回家，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刘先生了。”
“好的。”
电话挂了，刘平和猛地松了口气。陆临散虽然表面上很好相处，可气场比刘平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这下刘平和也顾不上什么喝不喝酒的了，小心翼翼地把陆临散小情儿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转身就想离开，谁成想那小情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后居然一把抓住了刘平和的衣摆：“不要走……”
……这要怎么办啊？！！
如果随便走小情儿发酒疯了陆临散肯定算在他头上，但要是不走，以陆临散那个金屋藏娇的劲儿，看到这拉拉扯扯的样子，肯定也会找他算账……
“柏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
柏沂看了一会，似乎是察觉到了，松开手，低头轻声说：“抱歉，我好像喝醉了。”
“没什么……对了，刚才陆先生打电话给你，现在应该正在过来。”
“他打电话给我了吗？”柏沂抬起头，“他说什么了？”
“问了这里的地址。”
“只是这样吗？”
“还问了问为什么是我接……”
“……他没有问我的情况吗？”
这个问题的方向不太对劲，刘平和不敢回答了。
可柏沂似乎是从刘平和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抿了抿唇，最后突然站起身把手机塞到包里，拎起东西摇摇晃晃地走到店长面前。
“如果一会有人来找我，就说跟他说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我会回家和他道歉。”
说完，柏沂走出了店门。
刘平和咽了口口水，背后几乎要被冷汗打湿。虽然不知道这两人闹了什么矛盾，但众所周知情侣吵架外人掺和进去最后的结果往往都不会太好。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
柏沂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有些恍惚，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因为心烦意乱去喝酒了。
柏沂直起身，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了，而且身上闻不到一点酒味，看来应该是自己喝醉后被陆临散带了回来……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
陆临散呢？
柏沂刚刚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卧室的门就打开了，陆临散关上门走过来，坐到床边温声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柏沂摇了摇头。
“还在苦恼下一部作品怎么写吗？”陆临散突然说。
“什么……？”
“不是说今天想自己出去取材吗？所以我猜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苦恼得想喝酒……”说到这里陆临散就没继续往下了，安静地看着柏沂的眼睛。
“……嗯。”柏沂低下头，“确实有一点。”
“即便如此，在外面喝醉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陆临散伸出手指摸了摸柏沂的脸颊，指尖相当冰冷，柏沂下意识地缩了缩。
“啊，抱歉。”陆临散收回手，往自己的手指上呵气，搓了搓，“刚刚洗了个冷水澡，很冷吗？”
“……”仔细一看陆临散的头发的确像是刚刚洗完吹干后的样子，Alpha体温高喜欢洗冷水澡也不奇怪，可为什么大半夜要洗澡？
“下次不要在外面喝醉了，如果真的很想喝酒就叫上我，我陪你就好。”大概是不想冷到柏沂，陆临散只是捏了捏柏沂的发尖，“刚刚打不通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也很害怕……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出事了，着急得睡不着觉。”
“对不起……”
“这没什么。”陆临散的语气依旧温和，“总之，答应我好吗？”
柏沂点了点头。
陆临散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说好了。”
“嗯。”
“那么，睡觉吧。”
两个人像以往一样互相拥抱着睡到床上。
柏沂逐渐记起了刚刚发生的事。他记得路过的人替自己接了电话，而且从那人的反应可以看出陆临散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于是喝醉的他又难过又委屈，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想现在见陆临散，也不想现在让陆临散见到自己。
自觉喝醉了的柏沂害怕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一些难听的话，让两个人都难过。他打车去了最近的酒店，开了房后倒头就睡，记忆就此中断。
……然而现在他居然回到家里了，陆临散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陆临散为什么不生气呢？不仅不生气，甚至还给他搭好了台阶下。
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陆临散添麻烦的愧疚，因为陆临散的关心体贴而产生的感动，无法抑制的对陆临散感情的怀疑，对陆临散完美到虚幻的好而生的不安，种种复杂的情绪纠在一起，让柏沂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却又不能辗转反侧，怕吵醒陆临散，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突然，一双手臂横了过来，把柏沂拉到一个宽阔的胸膛里。Alpha体格普遍高大，陆临散又是个中翘楚，两个人平时亲吻都要一边弯腰一边抬头才行，所以柏沂一下子就完全陷入到陆临散的怀中。
“还在想书的事吗？”陆临散沙哑的声音沉沉洒下，“不然下周末我们一起去旅行，顺便取材，如何？想去哪里都行。”
“……嗯。”
柏沂能感觉到身后Alpha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他咬了咬牙，突然支起身：“陆临散，我们——”
“小沂。”
陆临散打断了柏沂的话，微笑着抚摸了柏沂的脑袋，再次把柏沂拉回怀里按着，轻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很晚了。”
“……”
确实很晚了，但……
“陆临散。”
柏沂的手开始发冷，他攥了攥掌心的冷汗，声音有些发抖。
“睡不着吗？要我给你再泡杯热牛奶吗？”
“我们……”柏沂已经完全稳住自己的气息了，“或许不太合适。”
“……你说什么？”陆临散翻过神来，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嘴边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次吗？”
“……我说，我们或许不太合适。”
陆临散伸手摸了摸柏沂的脸颊，似乎在自言自语：“还没醒酒吗……”
“抱歉，我是说真的……”
“……”
陆临散沉默了一会，起身开了床头灯。
柏沂也坐直了，低头看着被子。感受到陆临散的视线，他越发抬不起头来。
“为什么低着头呢？”陆临散用双手轻轻捧起柏沂的下巴，“你讨厌我了吗？不想看到我吗？”
柏沂连忙摇头，下巴磨过陆临散灼热的掌心。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
“你没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说我们不合适？”陆临散收回手，“总得有个理由……对吧？”
“……”
“说实话有些突然，我有点被吓到了。”陆临散笑了笑，好像没有因为柏沂的沉默而生气，“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柏沂摇头。他一直都觉得不安，只是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心情而已。硬要说的话就是那篇文章对他“说”了什么，让他的不安爆发，无法控制了吧。
而且，柏沂是Beta，初中意识到自己对陆临散有好感的时候，柏沂曾经去搜索过很多有关AB恋的事，大多没有好结局。“只是觉得很新潮”，“床上完全不合拍”，“无法标记空虚到难以忍受”，“男B不会怀孕可以不负责”，“女B甚至不如男O操着爽”，“Alpha很恐怖”，“承受不住压力”，等等等等。AB伴侣分手的理由有很多很多，有些只是因为单纯没有爱，有些却是的的确确互相深爱的，最终都没能陪伴到最后。
柏沂不希望自己和陆临散也走到两败俱伤甚至相看两厌的地步，那太恐怖了。
“对不起。”太多话积在心里，他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道歉，“对不起……”
明明陆临散对自己这么好，明明陆临散这么体贴……或许这也是因为两个人不合适吧。
“不用向我道歉。”陆临散的语气好像在哄闹别扭的对象一样，“深夜本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又喝了酒。如果明天醒过来还是这么想，到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嗯。”
柏沂知道陆临散还是没有当真，态度一派轻松。
又或者，陆临散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无论如何，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正常地和陆临散交往了。但要分手又似乎太过了。
或许陆临散说的对，他需要冷静，只是一个晚上不够而已。
明天早上起来再和陆临散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