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监舍外传来了一片脚步声，他们沉默的路过一个个监舍，最后停在了许丛楠的门前。
两方的人隔着一扇铁栅栏门遥遥对视，门外是乔纳琳和四个狱警，门内是许丛楠。
“……”
许丛楠躺在床板上，淡淡的扫了一眼来人，就又转头闭目，完全没有搭理这几人的意思。
“乔副官？”狱警道。
“带他出来，就去之前的审讯室。”乔纳琳道。
“之前不是说就来看看？”狱警弱弱的问了一句，“这，没上面的文件，咱也不敢随便安排审讯。”
“他明天就要去研究所。”乔纳琳言简意赅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研究所啊……”狱警沉吟了一会，和其他的同伴对视了几眼，才拿着手铐走到了门前。
许丛楠再次被带到了先前的审讯室里，乔纳琳吩咐警卫们全部出去后，拉开椅子坐在了许丛楠身前。
两人长久的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启话题。
最后，还是许丛楠曲起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先说了一嘴：“你想问什么？”
乔纳琳眨了眨眼，有些无奈：“您还是老样子，您明知道我不是来审问你的。”
“别‘您您您’了，我现在可不是你口中的许中将。”许丛楠随意道，“叫我许丛楠就行。”
“好……”乔纳琳忽然别过了眼，犹豫了一会，她的耳尖似乎有些发红，“那个，我能叫你丛楠吗？”
“这个无所谓吧，你爱怎么叫怎么叫。”许丛楠道，“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研究所，霖长官应该有跟你提过。”乔纳琳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庇护所和研究所的关系复杂，两方目前还处于互相制约的地位。”
“所以，这不应该是先有鸡后有蛋的问题吗？”许丛楠皱了皱眉，“没有庇护所，又从何去建造研究所。”
“因为研究所不是庇护所成立的。”乔纳琳想了想，“这个说法其实不准确，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天才们的聚集地。政府虽然表面上说是上层，但其实很多时候都要看这些天才们的脸色。”
“连你也不知道研究所的具体信息？”许丛楠道。
“可以这么说，研究所的科研成果保密性是很严格的。你一旦进到研究所，关于你的项目研究大概率会被当成研究所的最高保密项目，到时候我们再想搞到你的信息都很困难。”乔纳琳说着，又一次绕回了上次的合同。
“之前让你签的那个官方的合同，其实是为了保障你的利益。你一旦与官方取得合作，对于研究所而言你是个出借品，他们不敢对你太过分。同时，庇护所方面还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你的生活质量。”乔纳琳道。
“所以，你是来劝我和官方合作吗？”许丛楠笑道。
“……”乔纳琳沉默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许丛楠对于庇护所而言，不只是一个研究出解决感染病毒的突破口，还是庇护所制约研究所的一个重要关键点。
更重要的是，即使许丛楠做出了违背庇护所意愿的举动，他对于庇护所的价值依旧在，现在反悔要和庇护所合作并不迟。
或者说，庇护所故意留出几天的时间，就是在等许丛楠自己想明白。所谓的黑脸白脸招数罢了。
“庇护所能把我逐出去一次，就能逐出去第二次，我曾经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悲惨。”乔纳琳能想到的，许丛楠当然也能想到，他不疾不徐道，“我不信任庇护所，但同样，我更不信任研究所。”
“你的意思是。”乔纳琳渐渐听出了不对味，睁大了眼。
“如果有第三条路，我不会去选龙潭虎穴。”许丛楠笑眯了一双眼，“你说对吗，乔纳琳女士？”
“我希望你成为我第三条路的开辟者。”他道。
乔纳琳大概到现在都不敢置信，许丛楠竟然会想出如此大胆的计划。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靠在审讯室的铁门上站了许久，脑子里兜兜转转都是许丛楠的声音。
“我被逐出庇护所后，在外面认识了三个朋友。如果我记得不错，他们应该在庇护所的附近，并且正在寻找一个解救我的机会。我希望你找到他们，和他们取得联系，然后传达给他们我的计划。”
“这样就够了吗？”乔纳琳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从喉间发出。
许丛楠眨了眨眼，对她温和一笑：“背叛庇护所的事情，你做不出的吧，这件事交给别人就好了。”
思绪回到现在。
乔纳琳垂着头，阴影从她的发丝间，斑驳的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宛如明暗交错的书页。
她忽得低声喃喃道：“这件事，我也可以做，而且会做的更加出色。”
审讯结束后，许丛楠被带回了监舍。他靠坐在床板上，静静的等待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下监狱终日亮着灯，模糊了许丛楠对时间的概念。
直到送晚饭的狱警敲响了许丛楠的门，他才从沉沉的思考中抽身。
“饭到了。”狱警把饭盒从窗口递了进来。
“现在几点了？”许丛楠看了一眼狱警，问。
“问这个做什么？”狱警不太想搭理他。
“算自己的死期啊。”许丛楠开玩笑道。
狱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那快了。”许丛楠忽然一笑。
“什么快了？”狱警立马警惕了起来，不知怎的，许丛楠的笑莫名让他浑身一寒，“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等会不就知道了？”许丛楠轻声道。
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报灯闪烁，狠狠掐住了每个人的神经。
“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警报坏了？我当狱警那么多年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
“喂喂喂，别是有犯人跑出来了吧。”
各种揣度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狱警从休息室里跑出，不安的在走廊上打转。很快，一条通报点炸了所有人的侥幸。
“警报警报，在庇护所东南处，发现有大量感染者正迅速向总部移动，请全体可战斗人员带好装备，立即到围墙集合！”
这条警报重复了三次，等声音平息，迎接监狱的是一场长达半秒钟的沉默，不少人互相对视着，惊恐着，屏住了呼吸，完全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
什么叫大量感染者迅速逼近总部？难不成感染者拥有了意识，正大规模的进攻庇护所？
有人想起了不久前刚发生的，深山分部庇护所被全所倾覆的事情，吓得一秒都不敢停留，抄起身边的枪，就往楼梯间赶。
一个人如此，带动了更多人效仿，很快，一批又一批的狱警倾巢而出，脚步声响了一片。他们有不少人是从上面的岗位掉下来的，论战斗素质，一点都不比普通军人差。
“你不去吗？”许丛楠问身前发愣的狱警，眼含笑意，“再不去就晚了。”
“我……我……”此时，狱警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许丛楠，宛如在看一个宣判死刑的恶魔，“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
“人快走光了。”许丛楠没理会他的揣测，只轻飘飘一句。
“操。”狱警骂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枪械库跑去，加入了乌压压的队伍。
又过去了大概十几分钟，整个地下监狱都安静了下来，许丛楠这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从袖口摸出那只电击棒。
他走到栅栏门的电子锁边，直接把电击棒的捅进了电子锁的插口，开到了最大功率。电子锁发出了不堪的滋啦声，很快冒出黑烟，报废了。
许丛楠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大摇大摆的走出监舍，冲着不远处的监控微微一笑。不知道监控是谁在看，反正他是爽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他先是去了枪械库，从里面摸出了一把被丢在角落里的手枪，然后又绕出了监狱，顺着那些人离开的路线，一路上到了地面。
围墙里乱哄哄一片，到处都是四处奔跑的人群，许丛楠走在其中，压根没有一点存在感。
“前辈！”人群里，有一个青年认出了他，急切的跑到许丛楠身边，“你失踪了一天，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
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他被二次关监狱的事，许丛楠沉吟了一会，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说不好。”青年挠了挠头，“但据说感染者已经距离总部很近了，好像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这次的规模有多大？几百还是几千？”许丛楠又问。
青年皱眉沉思：“我不清楚，但感觉比上次毁灭深山庇护所的规模要大，而且听霖明长官说，这次的感染者潮不止一个变异感染者领袖。”
“不止一个？”许丛楠皱眉。
“小诗！你在那干什么，长官喊我们集合了！”远远的，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诗应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前辈，班长在叫我了，我听说霖明长官似乎在围墙顶上，你不然去找他问问？”
说完，青年匆匆离开了。
许丛楠在原地站了一会，看向了离开庇护所的出入门，那是专供地面部队出入的通道，只要他现在混入其中，在如今这么混乱的局面下，没人会知道有一个嫌犯偷偷逃走了。
在最后的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