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都是时装秀, 整个杂志部忙个不停，大家白天忙着去秀场看秀，晚上又回到公司加班赶通稿。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杂志部所在楼层依然灯火通明, 编辑组的办公区里, 一群人埋头赶稿, 每人桌边都放了杯浓缩咖啡。
主编办公室的门被门外的人轻叩了两声，叶序对着电脑专心处理着工作,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着, 眼也不抬地说了个进字。
助理Nana从门外进来, 手里提着一份刚订好的夜宵, 见办公桌前的叶序神色专注, 站了会儿才说：“叶主编, 这是今晚的夜宵，我给你放桌上了？”
叶序点头嗯了声, 眼皮都没掀一下。
“你还是吃了再忙吧, 今天的晚饭你都没吃。”Nana把夜宵放在桌上，顺道帮他去茶水间重新泡了杯咖啡，边泡边说：“莉娅姐刚刚让我给大家订了烤串和炸鸡，本来打算也给你订一份, 但闻也说你胃不好, 晚上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 所以我额外给你订了份养胃的山药粥。”
听她提到闻也，叶序这才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滞, 低眸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Nana泡完咖啡，回了下头, 又说了一句：“闻也对你可真了解。”
叶序敲字的手停顿了一瞬，柔和的眉眼微垂着，纤长的睫羽敛下眸底淡淡的情愫，声音却一如往常般温润平和，“你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就吃。”
Nana点点头，把泡好的咖啡放回原位，转身出了主编办公室。
门再次合上，叶序的眼睛仍盯着屏幕，视线顿了会儿，掠过办公桌面，定定地落在那份山药粥上。
等叶序忙完今天的工作，外面办公区的人都快走光了，如果不是办公室的休息间没有换洗衣物，他可能今天晚上就留宿在公司里，方便明早醒来直接坐车去秀场。
叶序收拾了下夜宵残余，手臂挽着外套走出去，部门里还剩下零星几个人。
他下意识看向最末的工位，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转而收回眼看着工位上的其他同事，关心地问了句，“怎么还不走？”
又语气温和地说：“都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更有精神。”
还在赶稿的几个编辑从电脑前抬起头来。
“马上！马上就写完了！”
“叶主编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走。”
“对，叶主编你先走吧，我们很快就搞定了。”
“叶主编明天见！”
“叶主编晚安！”
见他们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叶序欣慰地抿了下唇，跟着说了一声晚安。
他在门口看了会儿，转头去乘电梯下楼，刚走出去，就见楼道的拐角处立着一道高大人影，背对着他的方向，后背宽阔挺直，半边身体隐在走廊的阴影里，单手拿着手机凑在耳边。
还以为已经走了。
原来是在这里接电话。
叶序无意偷听，实在是四周太过安静，只言片语随着夜风吹进耳朵里，听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好像是闻也的母亲。
因为背身站着，叶序看不见闻也脸上的神情，只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说了句，“嗯，我知道了，公司的事你先忙，等时装秀结束我就回来。”
叶序立在原地微微一愣。
回去？
回哪里？
闻也……要走了吗？
叶序忽然想起来，闻也的父亲是闻氏集团的掌权者，母亲是极光娱乐的董事长，他从小跟着母亲秦丹琳长大，想来以后也会像他哥哥那样接手他母亲的公司，不可能永远留在他们这个小小的杂志部。
更别说，秦丹琳原本就不支持闻也现在的工作。
该离开的始终是会离开的。
所幸的是，他早就学会了离别。
叶序看着那道背影，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电梯门口这时有人喊了声叶主编，他连忙回神扭过脸去，像担心被看见似的，转头提着包三步做两步迈进了电梯。
而在他进电梯后，听见那三个字的闻也身形稍顿了下，旋即转过身来，挂断电话的手缓缓滑落，目不转睛看着叶序离开的方向。
时装秀持续了整整三天，第三天上午，最后一场秀走完落下帷幕。
到此，时装秀圆满结束。
结束当晚，沙莉娅组织了一场部门聚餐，趁着明天周末休假，让大家一起放松一下。聚餐地点在一家离公司不远的餐馆，终于忙完了时装秀的所有工作，赶完稿子，叶序提前让大家下了班。
和上次聚餐一样，各组组长坐了一桌，这次时装秀全程十分顺利，大家今晚都很高兴，叶序因此被组长们劝了好几杯酒，组长劝完接着又是杂志部的下属，聚餐才到一半，叶序便喝得有些醉了。
他端着酒杯坐在桌前，看着邻桌的年轻下属们玩着游戏，没来由想起了上一次，他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当时闻也输了，被大家起哄追问，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以为是公司里的女同事，还为此莫名有些失落。
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闻也喜欢的那个年长比他的人，一直都是他。
叶序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聚完餐，大家开始收拾着回去，回头才发现，他们主编不知何时趴在了桌上，埋头枕着小臂，松软的发丝在灯光下晕染成浅浅的茶色。
“叶主编？”
“叶主编好像喝醉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叶主编一个人回去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商量着安排谁去送人。
闻也站在人群末尾，目光越过前面的同事落在叶序的发顶，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来送吧。”
同事们瞬间扭头看向他。
“我记得闻也也住在潮鸣路？”
“好像是吧。”
“那正好和叶主编一起回去。”
沙莉娅也看着他说：“那就麻烦你了。”
闻也点头嗯了声，迈步走向桌前喝醉的人。
叶序只觉得头很沉，眼前仿佛氤氲着雾气般朦朦胧胧，一片迷离中，有人把他从桌边搀扶起来，他下意识将全身的重量倾斜过去，缓了缓神，扶着额头睁开沉重的双眼。
看到面前的人是闻也，他整个人不由一顿，大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手臂略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下，“没、没事，我自己回去……”
边说边抽回被搀扶的手，却不想脚刚抬起来，身体就一个趔趄往前倾去，被身后的人再一次扶住，后背几乎靠在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闻也低磁的声音传入耳中：“还是我送吧。”
说完，迅速撤回揽在他腰间的手。
叶序仍然浑身僵硬着，垂着眼没再推拒。
他们在餐馆门口打了辆车，叶序坐在后座，偏头靠着车窗，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乱。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各自坐了一端，一路沉默无言，直到下车后，他被闻也送到小区楼下。
头仍有点沉，酒精的作用尚未消退，叶序已经比在餐馆时清醒了许多，不用搀扶也能行动。
他跟在后面，看着闻也在电梯前摁了下按钮，抿了抿唇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回去吧。”
闻也没有应声，背对着他，等到电梯门开了才说：“我只送你到门口。”
叶序默了下，很轻地哦了声，跟上他的脚步，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走进去。
闻也果然只送他到门口，待他进屋后，便很快转身乘电梯下了楼。
叶序站在门内，没有立即关门，透过缝隙目送那道身影离去，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帘缓缓将门关上。
只开了一盏灯的客厅显得格外冷清，这几天因为太忙，都没来得及打扫，屋内各种书籍杂物散落一地。他扫了一眼，没什么心思收拾，和往常一样换完鞋脱下沾满酒气的大衣。
不知为何，明明喝了酒，他的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叶序慢吞吞解着领带，解完随手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镇过的啤酒。
路过通往阳台的移门时，他往外面看了眼，等回过神，已经站在了阳台上。夜里的风微凉，他拉开拉环喝了口酒，双手搭着栏杆，静静看着楼下独自伫立在夜风中的路灯。
闻也已经走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眸底不禁漫上一丝落寞。
叶序不由想起闻也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也像这样，在阳台上望着楼下，那天晚上雨后的天空像洗过一样，闻也立在路灯下和他遥遥相望，那时的他还以为只是他的错觉。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以后……他们就是陌路人。
叶序微蹙着眉，指节微微收紧。
他知道，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总有一天都是会分开的，因此他一直都在逃避，逃避和人建立亲密关系，逃避身边所有人的心意。
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不会因为离别而难过，也不会因为失去而伤心。
可是……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人总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面临一次又一次的分离，不去面对又怎么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过去和未来都是不能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有眼下的自己，也只有自己。
只有他自己。
他不能再逃避了。
不能再逃避了。
叶序放下手里的罐装啤酒，猛地转身冲出阳台，来不及换鞋，打开门便立马去乘电梯，他在电梯里焦急地看着跳跃的数字，担心闻也已经打车走了，等电梯门一开，就急忙从里面出去。
刚到门口，便冷不丁撞上了一道肉墙，淡淡的草木气息钻入鼻腔。
没想到闻也会折返回来，他顿了下，抬头看向那张深邃的脸，浸着灯光的眸子微亮着，喘着气说出那句，“我也……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