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序接过咖啡捧在手里，听见这话，失了下神，敛下眸子浅浅抿了一口。
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可能闻也也习惯了和他一起回去吧。
叶序轻轻噢了声，放下咖啡，站着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等很久了吧，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说着问了句，“你吃晚饭了吗？可惜今晚不能陪你去吃椰子鸡。”
闻也嗯了声，目不转睛看着他收拾桌面，灯光柔和洒落在他发间，晕染开一道淡淡的光晕。
闻也顿了会儿问：“去吃夜宵吗？”
叶序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眼看向他。
没等他回答，闻也接着说：“虽然不能一起吃晚饭，但可以一起吃夜宵。”
叶序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笑着一口应下，“好。”
夜幕下，深水市霓虹闪烁，中心区的高楼大厦直插云天一般，矗立在喧哗的夜色中，各色灯光不停变幻着，明亮而炫丽。
车驶离了星潮出版社的大楼，驶过大学城附近的夜市，开进一条略显狭窄的老街。
老街临海，沿街都是上了年岁的建筑，夜里海风徐徐，带着海水微咸的味道，与食物烧烤后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烧烤店。
工作了一天，夜晚正是令人放松的时刻，烧烤店内三三两两坐满了人，有情侣，有朋友，喝着酒说说笑笑，笑声回荡在店里，听起来特别热闹。
闻也在店门口找了个稍微安静的位置，在叶序坐下之前，拿纸巾将他面前的桌子仔细擦拭了一遍。
叶序打量了眼四周，有些意外，待他擦完后坐下来，“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
闻也拉开椅子一起坐下，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叶序微微扯了下唇，“感觉和你的气质不太相符。”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面容冷峻，眼神深邃而锐利，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叶序回头扫了眼烧烤店的招牌，“这家店也是你在网上找的？”
闻也点点头，“嗯，今天晚上找的，看评价不错，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今天晚上找的……
那就是在他去开会的时候。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闻也就想好带他来吃夜宵了？
服务员来倒茶水，叶序说了声谢谢，握着水杯不禁恍了下神。
闻也顺道找服务员要了份菜单，看了一眼递过去，“你看看想吃什么。”又说：“网上说这家店开了将近二十年，应该还行。”
“二十年……”叶序不由感叹了句，“这么久。”接过菜单看着，点了份烤串、烤生蚝和砂锅海虾粥，另外要了瓶生啤，将菜单递回去，开玩笑似的语气，“二十年前，你还在念幼儿园？”
闻也掀了下眼皮，又点了几份，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纠正：“已经在上小学了。”
叶序笑了下，“啊，对，小学……”闻也念小学，他在念初中，差了整整七岁，叶序不禁想起他念小学时，那时父亲还在，母亲还没有再婚，想到这里，他看着闻也问：“你小时候会被带出来吃夜宵吗？”
闻也摇头，“不会。”
叶序哦了声，没再问下去。
想想也是，闻也的母亲对他那么严格，连他的工作都会干涉，这种日常的小事肯定也无法避免。
闻也反问：“你呢？”
叶序点了点头，“会。”服务员先送来了生啤，他一人满了一杯，端起杯子喝了口，缓缓说：“我爸带我去过，那个时候我刚上一年级，他总是下班很晚，每天放了学我就去医院找他，他的工作太忙了，很少有时间陪我，总会下了班带我去吃夜宵。”
提到过去这段记忆，叶序像打开了话匣子，边喝着酒边说：“你在浅水市有没有吃过泡泡馄饨？皮很薄，馅儿也很少，晶莹剔透，盛在碗里还会浮起来，一口咬下去，全是汤的鲜味，我爸经常带我去吃。”
从闻也的角度看去，他在说这些话时，眼睛微微发亮，眸底氤氲着些许淡淡的、无法消散的忧伤，侧脸看上去格外温柔。
叶序说完，发现闻也正定定看着他，蓦地抽回神来，顿了下问：“怎么了吗？”
正好他们点的海虾粥和烤串被端上了桌，闻也跟着回过神，将海虾粥移到他面前，“没吃过，我下次试试。”
他喜欢听叶序讲自己的过去，那些他不知道且没有参与过的过去。
闻也接上他的话题说：“你父亲他是医生吗？”
叶序垂下眼睫嗯了声，刚煮好的海虾粥冒着热气，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他是个很好也很负责的医生。”
闻也默了下，“那后来呢？他为什么……”
离婚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叶序又给自己满了杯酒，微垂着目光，“后来……他车祸去世了。”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的深夜，他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父亲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打电话说正在回家的路上。
然后，他在家里等来了噩耗。
空气安静了一瞬，闻也张了下嘴，语气中透着歉意，“对不起……”
他以为只是家庭离异，没想到会是这样。
“没关系，都过去了。”叶序的神情仍和往常一样，温柔平和，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玉，但闻也能感觉到，他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选择了独自承受。
叶序吃了一口充满咸香味的海虾粥，挑起眉毛，“还不错，你要尝尝吗？”
闻也默默看着他，“不用，你吃吧。”
见他盯着自己，叶序一个人吃有些不好意思，抬眼问：“生蚝还没烤好？”
“应该快了。”闻也说着转头去叫服务员，店里的客人比来之前多了几桌，服务员正忙得团团转，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叶序应了声好，放下勺子等着，喝了口生啤，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座位出神，不知怎么，竟和闻也聊起了以前的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刚看完揣回去，便听见桌子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提示音。
声音来自闻也留在桌上的手机，他进店里去了，没把手机带上，屏幕伴随提示音亮了起来，好像有人给他发了一条VX。
叶序随意扫了一眼，瞥见屏幕上小葵两个字，视线不由地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可爱又活泼的面孔。
是那个叫做夏葵的女孩子。
闻也给她的备注是小葵……
许是喝了酒，叶序的脸上染着几分红晕，正出着神，闻也从里面出来，回到了座位上。
“马上就好了。”看他在发愣，闻也问：“怎么了？”
叶序随即摇了下头，“没什么，那就再等等吧。”
这么说着，余光又往桌上的手机投去一眼，看着闻也在回复消息后把手机放回原位，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可能因为想起了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明明没喝多少酒，叶序却觉得头晕晕的，有了上次的经历，他没让自己喝醉。
吃完起身离开时，闻也过来扶他，他摆摆手抽出手臂，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向路边，“放心吧，我没醉。”
说这话时却是一脸微醺。
闻也叫了辆车，车上叶序全程很安静，回到家后，更是直接回了房间，他放下外套，跟上去看了看，却见主卧的门已经关上了。
直觉告诉他，叶序刚才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闻也不免有些懊悔，他不该因为想要了解更多，而去追问他的那段过去。
他接了杯温水，又回到门前，屈指叩了下门，喊了声学长，轻声问：“喝水吗？”
里面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叶序的声音。
“不用了，我有点头晕，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闻也动了下唇，还想说点什么，手刚抬下来，又缩了回去。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听见浴室里传出刷刷的水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从主卧门前离开。
浴室内。
叶序把自己泡在热水里，后背半靠着浴缸，拧干毛巾搭在额上，一闭上眼，往昔的画面仿佛又重现在眼前。
雨夜、匆忙的人影、桌上没有动过的蛋糕、急救室浓浓的消毒水味……
最后画面一转，是闻也轮廓深邃的脸庞，还有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
好像还是喝醉了。
第二天去公司，叶序感觉头隐隐有些刺痛，昨晚喝了酒，又在浴缸里泡得太久，穿衣服时水都快凉了。
叶序坐在办公桌前回复完文件，点进部门群看了眼群消息，翻看聊天记录时看到闻也的名字微微一顿。
昨天没能一起吃晚饭，今天闻也还没发消息给他，他不禁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备注，说起来闻也上午就去了摄影棚，不知道下午有没有回来。
叶序想了一下，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出办公室。
快到下班时间，办公区里，同事们趁着沙莉娅不在，正聊着即将到来的假期，因为聊得太投入，连叶序走近了都没发现。
“这次休假你们谁要出去玩？搭个伴呗。”
“你竟然想出去玩，稿子写完了还是稿子写完了？”
“好不容易休假，当然是宅在家里补觉啦。”
“先想想周五的部门聚餐吧，听说叶主编也会去。”
“诶？真的吗？”
叶序在这时接过话：“真的。”
话音刚落，办公区的众人便齐刷刷看过来，并不约而同闭上了嘴，过了会儿，才换上一张笑脸，嘴甜地喊着叶主编。
叶序扫了眼后面的工位，弯了下唇，不经意地问：“闻也还没回来吗？”
离闻也工位最近的同事说：“还没呢，他去摄影棚了，和夏葵一起去的，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叶主编，你找他有事吗？”
叶序淡淡哦了声，“没事，我随便问问。”
原来是一起去的。
难怪这么久都没回来。
这些事大多交由沙莉娅安排，并不用经过他的手。
叶序掉头回办公室。
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办公区又小声议论起来，声音很小，正好飘进他的耳朵里。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闻也有点奇怪？”
“啊？哪里奇怪了？”
“那天我看到他对着手机笑，被我看到又立马不笑了，闻也竟然笑了，这不奇怪吗？”
“你这么说，我好像也看到了，跟谈恋爱一样。”
“闻也谈恋爱？不会吧。”
“不过他这几天……”
恋爱……
听见这两个字，叶序不自觉停了下脚。
忽然记起，那天闻也并没有回答他前面那个问题。
难道……闻也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