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得手, 便不再久留。伪装成侍从扶着孙策去一侧休息的青年转身就走,而原本与他人混战的黑衣人也撤了自己的攻势不再就留。两个人一东一西分道而行,留下那些侍从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明面上的人不追, 不代表暗地里没人追捕。白曦也没想自己得手如此容易,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却在即将停下时下意识的翻身一跃。原本他所战的地方一柄匕首深入石头, 刀柄还在嗡鸣。

  这下白曦是真的不敢久留了, 翻身上树不敢停留。也顾不得自己造出的动静了, 只想着如何尽快脱身。他是真没想到孙策身边还有死士陪同, 当时见到了孙俨与孙权, 都未曾他在们周围瞧见死士, 白曦便以为孙策也是如此。

  实际上知道刚才,白曦都是这么以为的, 毕竟孙策都被人围堵了还未出手, 甚至被击杀,任由刺客逃逸。若是真的有死士,那这些死士怕也是不合格,回去要受重惩不说, 最后是绝对求死不得的。

  但是孙策身边竟然有人,这就超脱了白曦的预料。转身借着大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形,听见树木上被硬物插入的声音,用力一蹬借着树枝的弹力跳到了另一颗树上, 心下算盘飞起,想他身后也不是孙家的死士。

  不再试图掩藏的后果, 就是他在树梢上来回跳动如同一只猴子。白曦一惯走的是轻巧灵活, 南方密密麻麻的丛林和交错纵横的树枝, 于他来说比在平地奔行更加快速且便利。借着树木的遮挡,他不知躲过了多少身后而来的攻击。

  虽多是投掷,但白曦身上也免不了出现了伤口。来追击他的人出乎他意料的强劲,想来若不是他们出手及时,另一人还没来得及将剑捅入孙策的脖子,就已经被死士击毙了。

  白曦本想独自一人解决这一场刺杀,却不想郭嘉推翻了两人最初的谋略。事情既然不全推给严白虎,也总要有个接盘的人。郭嘉在孙俨与孙权之间犹豫不定,白曦却在即将出城时有了更好的打算。

  他想到了乔府。

  更准确的来说,他想到了一直以来孙策极为抵触的世族。何为世族,是指血脉相沿,世代显贵的家族。江东这些年占据天险易守难攻,黄巾之乱也没有太大的波及此处,世族为求安稳多定居于此。

  袁绍袁术是世族,曹操未过继之前是个世族子,鹿门司马一脉,更是其中显赫。

  他们南下本就是为了搅浑江东这盆水,让其不能趁着与袁绍决战之时北上。无论他们把事情推给严白虎,亦或者是孙策的兄弟,为的不就是让江东自己内部乱起来么。既然如此,为何不是世族。

  孙策排斥世族,若不说娶了大乔怕是连乔家都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他在江东这几年,所用皆是旧部与亲信,江东世家那么多才子不能出头,他们如何不怒。更何况这几年粮价飞涨,在这么下去世族如何容他。

  更让白曦感到欣慰的一点是江东这块地儿,他就没看见司马一族的影子。

  这就意味着,鹿门可用!

  鹿门传承百年,不提起代行司马,就是其依附也多是名门世族大家,世代做官者济济一堂。孙策不容世族,不喜权贵,不崇儒风,自然也不会容得下鹿门这些满嘴高大上理论,说着子曰其曰的腐儒。

  这是多好的借口啊。

  所以白曦凭着自己仅剩的记忆,找到了鹿门的联络之处,紧急调派了一名死士随他刺杀。若是那死士幸运的活了下来,不过是曝光他这个叛徒还活着。但若是那死士死在了这些人手里,可就是切实的证据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白曦将一人的舞台变作了两人的起舞。他负责吸引所有火力,蒙头掩面与孙策打到了一处。而一剑捅入孙策脖子的是那个被白曦引来,来自鹿门的刺客。他的剑是白曦给的,上面涂了毒,不担心孙策不死。

  那毒,真的查下去,也是鹿门死士的独有。脚步停顿,面前是断崖绝壁,脚底是翻滚波涛。白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林子里飞掷而来的暗器,一头扎了下去,落入了滚滚波涛之中,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的,还有郭嘉的耐心。

  看着夕阳落下,自己也等到归来的白曦,郭嘉失了往日淡定的风度。可他又不能离开房间,只得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往日喜爱的画本子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片刻。

  这样的烦躁,在窗外传来了铜鼓声后,达到了巅峰。那巡行的官兵大喊着禁宵封城,声音渐行渐远,原本还有几分热闹的接到不过转瞬就散去了热度。没有了小商小贩的灯火,黑漆漆的一片看着颇为渗人。

  生平第一次,郭嘉恨自己只是一个无力的书生,若是他会武便好了……

  郭嘉一夜都没能睡好,他靠在墙壁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盼着能听见窗户或者是门被人敲响。无论是小曦回来,又或者是他被人抓住引出了自己,只要有个人能够告诉他小曦的下落,告诉他对方平安与否就好。

  可恨今夜乌云密布,看不得星空。

  太阳高升,郭嘉就借着出门找食的机会在大街上游荡。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和街边小贩聊天,和认识的学子打招呼,兴起了还会八卦一句封城的因由。任是谁都看不出他现在心急如焚,恨不得去敲孙府的门。

  而他的焦急,在听闻城中兵甲倾巢而出,诺大一城只进不出时达到了巅峰。

  第三日倒是平静,可第四日,事态却变得更严重了,郭嘉亲眼看着当地两个旺族被抄家。老老小小几百口人,就这么被铁青着脸的周瑜带走了。那些人哭嚎呐喊都没能得到半点儿的怜惜,只有士兵黑着的脸和粗鲁的动作。

  看起来,他们已经开始追查凶手了。

  第五日,乌程侯孙策死亡的消息遍布整个江东,各方的探之也得了消息。

  郭嘉坐在床榻上来回的摩挲着白曦留下的古剑,心里的不安又多了一层。他们当初为了不引起怀疑,投宿的客栈是这江东极为有名的,白曦一两日不得出还好,可这都已经五日了,若是有心人探起……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深吸了一口气,郭嘉揉了揉自己的脸掩去了脸上的愁容,又是那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了。慢吞吞的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那个:“公瑾?”他惊诧的声音甚至有些变调,“弈还以为你……”

  “冒昧打搅。”周瑜的眼底一片乌黑,看起来这些日子他过得不怎么好,“事出有因。”

  “弈听说了。”郭嘉很是同情的点了点头,“很抱歉。”江东人皆知周瑜与孙策本身就关系极佳,后来娶妻成为了连襟更进一步。孙策不喜政务,周瑜和孙权算得上是他的左右手,地位可想而知。

  周瑜有些无力的挑嘴想要笑,却没能笑出来:“奉孝,很抱歉。”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两人煮茶论琴也算是不错的琴友。他从琴音之中听出这人是个志向高远之士,绝不是阴险狡诈心胸狭隘的小人。

  可眼下好友死的突兀,所有在城中的人都有嫌疑,哪怕他再怎么相信,轻重衡量之下总有取舍。更何况这家客栈的老板出身寒门,伯父对他更是有大恩,他上报说多日只见这一人不见其好友,不得不查。

  “公瑾这是在怀疑弈?”郭嘉靠在门上不紧不慢的揭开了周瑜的愧疚,“倒也是高看了弈。弈着一介书生,不知如何才能对着侯爷出手。”盘手看着周瑜,一副等他解答的模样,没激怒周瑜,反倒是激怒了他身后人。

  “我们都督尚未公布侯爷死因,你就知道……”

  “你当天下人眼睛是瞎的不成?”郭嘉讽刺道,“先是禁宵后是封城,若不是出了事儿何故如此大张旗鼓,只进不出?”看着站在周瑜身后的中年男人,“要弈说,真有不轨之人,也早被你们吓跑了。”

  周瑜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穴道,显得特别疲倦:“抱歉,奉孝。”他第二次如此说道,“并非是想要怀疑你,而是那刺客身受重伤,我们随行的人说他受了不轻的伤从高崖坠落河中,”潜台词不言而喻,“可否问一下,你随性的好友在何处?”

  “公瑾,你还真是令人伤心啊。”奉孝颇为遗憾的叹息,“弈本以为你我煮茶弹琴,已可互为知己。却不想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弈。”像是真的遗憾,脸上也是一片惋惜的模样,极为真诚不似作伪,如真的叹息一场逝去的友谊。

  无人知郭嘉此刻心跳如雷,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进屋搜查。他无法造出白曦外出的谎言,因为从周瑜之前所言可以看出他之所以遭受怀疑,是这店的老板举报。怕也是盯了他们好几日,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抱歉呢,白兄。”第三遍道歉,称呼已经从奉孝变成了生疏的白兄。

  周瑜之意,昭然若揭。

  “奉孝……”身后传来软软的声音,郭嘉猛地瞪大眼睛转身回头,却见他盼了几日的人赤脚站在地上,披着他宽大的外袍,嗓音低哑动人,“怎么了?”

  那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抬起揉眼,宽大的衣袍下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松动,袍下是一片绯靡之色。青紫与嫣红纵横交错,脖子上有清晰可见的齿痕,甚至宽大衣袍松开的胸膛上有不明的透明液体。

  这一次,郭嘉的表情堪称精彩,转身,摔门一气呵成:“把你的衣服穿好了!”